好女三嫁

　　秦好噎住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既然如此，你就记得找个机会好好的和韫宜道个歉，你欠她的，我也是。”沈嘉明手指敲了敲，好像一锤定了音。
　　“好了，今天的目的也达到了，咱们也该回了吧？”
　　两人慢慢行在路上，中间隔着一尺宽。行人繁多，两侧道路都被小贩所占据，来来往往的行人走得快了就难免冲撞，秦好个子小，碰到就得飞出老远，沈嘉明看不过眼，把她拉到道路内侧，两只手指尖尖捻着她的肩膀，好像很嫌弃：“你的下人也太不顶用，明知道自家小姐秧苗点儿高还跑个没影！”
　　秦好很生气：“谁秧苗点高！”身高是永远的硬伤，明明人家还没开始发育！
　　沈嘉明饶有兴致：“你知道奶奶是怎么和我说你的吗？”
　　秦好忘却了身高的伤痛：“怎么说的？”
　　沈嘉明挑起眉毛：“你是不是送了我一棵比你还高的珊瑚树？”
　　秦好脸有点红，点点头。
　　沈嘉明大笑：“我在奶奶那里见到了，她说你实诚。送些金啊玉啊的岂不实在，可怜大家都附庸风雅，我光文房四宝笔墨纸砚就收了一仓库，写到下辈子也写不完。”
　　秦好更脸红，原来送文房四宝古画古董还真是潮流，可见她那棵珊瑚树是多么惊世骇俗。
　　沈嘉明又问道：“你知今日是来见我，那我送的玉簪怎生不带？”
　　秦好愣了愣，他何时送了我玉簪？
　　沈嘉明耐着性子解释：“上次在朱雀大街，我与你补上的及笄礼。”
　　秦好这才回想起来，囧了下，那天在街上吵得都要打起来了，谁还会打开他送的礼物啊？一回屋便丢给茉莉收起来了，她都不知道是什么。可是想一想不对劲啊，那时他尚且与她只是见面见个礼的关系，根本不知道将与她结亲，为何平白无故的送她簪子，要知道这可是只有亲人或者是亲近的人才能送的贴身之物，尤其男女之间。
　　秦好狐疑的看着他。
　　沈嘉明知道她在想什么，连连摆手：“我可没有别的意思，我根本不懂得送礼物，都是让小厮去买的，他以为我送韫宜就买了簪子，送出去后春华姐问我，我说了她才告诉我这礼物很是不妥，前日里原本想找着你拿回来的，可你离席太快，如今…”他的声音低下去，“如今却是不必了。”
　　秦好听他解释这前因后果不由感叹一声：“如此倒是阴差阳错了…”
　　沈嘉明回想起往日种种也深觉造化弄人，不料又想起一事来：“那日里你在朱雀街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叫我记住了什么意思？”
　　秦好装傻充愣：“什么什么意思？”
　　沈嘉明瞪着她：“还敢装！”
　　秦好笑嘻嘻做个鬼脸：“时间还长得很，一下子把什么秘密都倾囊而出往后可就没法过了！”说着便挣开他的手往前跑开去。
　　沈嘉明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撩起锦袍追上去，却不防秦好突然停下来，他随着秦好目光所及看过去：“这不是你那个丫鬟么？”
　　前面转角处的巷子口，茉莉和一个年轻那人正在对话。茉莉的脸埋得很低，若非秦好眼尖也不能认出她来。
　　那年轻男人着赭色面纱袍子，身形不太高大，背对着秦好，看不分明。
　　两人匆匆几句对话，茉莉放了什么在他手上就一错而开，男人转身离去。
　　虽然只是匆匆一个侧脸，秦好还是认出了他，正是曾在南大街假扮乞丐接近她的人。
　　秦好自嘲的笑了笑，难怪他晓得南山上的事。
　　就在她恍神的这一瞬她没有看见带着木雕面具的云生从旁一闪而过，远远的跟上了那男人。
　　沈嘉明嘲笑她：“看来你不会管束下人，竟然放任手下丫头与外人暗通款曲。”
　　秦好反驳道：“她是长公主府里的人，也不全算是我的。”
　　沈嘉明依然挑挑眉头，不再挑刺她了。

　　一路慢慢低头想着茉莉的事情，秦好跟着沈嘉明慢慢行着，不想沈嘉明突然停下，秦好不解抬头。
　　沈嘉明问道：“你是想我送你回公主府还是秦府？”
　　秦好打了个哆嗦，想起大公主前晚上的癫狂，要是见了姓沈的送她回来倘若大哥不在那她的苦头可要大大的吃了。她连忙道：“送我过秦府吧！”
　　沈嘉明点点头。
　　转头一看秦好的丫鬟小厮都已经跟在后面了，沈嘉明笑笑，倒是神出鬼没。他特意问问上次他把秦好弄哭差点没把他撕了的俏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云往并没有因为他将成为自家姑爷就对他有好脸色：“云往。”
　　沈嘉明点点头：“噢，渔网。”
　　气得云往俏面含煞美眸带凶摩拳擦掌，茉莉苦苦拉着她。
　　沈嘉明提醒她：“日后你这个样子到了沈家要吃苦头的。”
　　云往愣一愣，悻悻道：“我自然省得，不消你提醒。”
　　“是奴婢。”沈嘉明又挑刺。
　　云往打从出生起被卖到秦家，和秦好亲姐妹一般长大，说是奴婢却好似半个主子，她哪里自称过奴婢？捏着拳头撅着嘴就是不肯开口。倒是茉莉，低着头乖顺道：“奴婢多谢侯爷提点。”
　　沈嘉明多看了她一眼。
　　秦好回过神护犊子道：“沈嘉明，一会儿眼错你就欺负我的奴婢。”云往蹿到她身后用眼睛控诉沈嘉明。
　　沈嘉明做个请的手势，不再多话了。
　　秦府就在南街上，与西坊相隔不远，不多会儿便走到了。
　　沈嘉明欲告辞，秦好想一想国公府和这儿隔着好几条街呢，用走的也得走上好一会儿，便叫云生套了车送他。
　　沈嘉明没有拒绝，拱一拱手：“那就来日再见了，秦小姐。”不再称她为逸康县主了，就好像秦好也不再叫他沈小侯爷而直呼沈嘉明一样。

　　“你说什么？”秦好低斥一声。
　　秦管家擦着冷汗。
　　“你说绿柚前日夜里便不见了？”
　　秦管家擦汗点点头：“原本我们也不知她何时不见的，昨日清晨二爷出发下苏杭，我们便以为她和二爷一起走的，看过后来一看随身的衣物和胭脂水粉金银钗镮都具在，觉得不妥，叫来门房细问过才晓得她前日夜里就自己一个人出去了。
　　“这是为什么呀？”秦好急得直跺脚，她不是说除非二哥叫她走她哪里也不去嘛？现下解决了沈莲衣难道二哥还会叫她走不成。
　　“金银细软都带了吗？”
　　秦管家谨慎答道：“我并不晓得，但她往常带惯的首饰钗环都是没有带的。帐房里的先生说她将从前积攒多年的月钱都支走了。”
　　那这就是铁了心要走了。秦好哀叹一声，隐责道：“帐房吃白饭的吗，眼看着她支钱也不拖着来禀报一声？”
　　“她是正常支银钱，并没有不妥，帐房没办法拖延。她走后帐房很快就来禀报我了，可是一来府上没个主事的人，二来我往公主府送的消息全都石沉大海…”管家也很委屈。
　　秦好知道怪罪他也无济于事，只能叹口气，以手支颐：“城里的客栈茶楼都找过了吗？她常去的香粉铺、绸缎庄都差人去打听过了没。”
　　“都差人去过了。”
　　秦好叹叹气，也是，倘若她真是铁了心要走，又怎么会在这些地方逗留。
　　“去请个画师给她画些像吧，也别太声张，她一个弱女子，要是咱们大张旗鼓的找她反而容易叫歹人动了心意。就给往南所有咱们秦家的铺子，客栈，钱庄都每家发一张下去，叫他们留意。”
　　天冷，她多半也是往南去。
　　也不知道二哥什么时候回来。
　　“二爷那边我也差人快马送了消息去了，还没有回音，也不知追上没。”
　　秦好扣了扣桌子，“注意着公主府的动向，大哥一旦回来，就来禀报我。”
　　“是。”
　　秦福直到快深夜里才从宫中转归，秦府里的人半道上截住他带来了秦府。
　　秦好将这一两天里的事一一交代了，包括绿柚消失、和沈家达成一致等，末了请求道，希望这些日子能留在秦府，毕竟现在秦府也没个主事的人。她有些担忧：“沈家应该过得几日便会请媒人过公主府纳采，也不知公主…”会不会将媒人打出去。
　　秦福摇摇头：“此事不消你担心，自然有人提点她。”
　　秦好点点头：“那就辛苦哥哥和嫂嫂了。”
　　秦福沉吟：“你不回便不回吧，但一个人在外边你二哥也不在，一定要多加小心。”
　　秦好应了：“我省得了。”
　　“如此我便回府了。”
　　秦好前进几步，从仆从手中接过大氅，为哥哥披上，絮絮叮嘱道：“哥哥每天深夜里才转归，留给嫂嫂的时间这样少，嫂嫂难免寂寞，以后有办法还是早些回吧…”
　　秦福有些意外秦好的转变：“我知她这几日待你不好，否则你也不会来秦府，怎么反而你替她说好话呢。”
　　秦好笑笑：“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呀，嫂嫂不过一时半会没想明白。”
　　秦福慨然道：“你长大很多，我都快不认得你了。”
　　秦好腼腆微笑：“以后出门在外，哥哥们便不能像从前那样疼宠着好好了，好好当然要再长大一点了。”说着红了眼眶。
　　秦福亦喟叹：“不会的，你便是出了门哥哥们也会疼你保护你，倘若沈家的小子敢欺负你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依依不舍的将大哥送出门，秦好立在庭院里。
　　茉莉来告：“夜深了，小姐也就寝吧，一应热水，换洗衣物都准备好了，卧房也烧得暖暖的了。”
　　秦好应了一声：“嗳好。”
　　夜里秦好躺在温暖的被窝，云往睡在她榻前。秦好突然换了床便有些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试探的轻声问道：“云往，你睡着了吗。”
　　云往发出均匀的呼声。
　　秦好轻笑一声：“果然是只小猪。”
　　仰面想着今日种种，在脑海里一遍遍演算。茉莉究竟是什么人呢？她在自己身边有什么目的，要不要把她揪出来。最后的决定是不要，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且看看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有绿柚到底是为什么离开，二哥又是出于什么理由不闻不问…
　　慢慢的想着，总算是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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