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和腹黑们

　　苏墨很快就来了，背后跟着两个仆妇秋娘和夏娘。看到这两人，苏白就有些来气。可悲她生了个女儿身，早晚要出门。家里新来的人都是她选的 ，可偏偏都对苏墨更加忠心。便是财叔，心里也总怕她谋夺了苏墨的家产。

　　真是可笑，家里的产业都是在族里过了明路的，除了嫁妆单子上的东西，她苏白什么都带不走。

　　若苏墨真的有了坏心，她可就真是白忙活一场，为他人做嫁衣了。

　　苏墨却不知她心里所想，乖乖的走上前来，抱着苏白的腿软软的喊了声：“姐姐。”

　　苏白垂下眼，摸了摸苏墨的头：“乖，上炕来。”

　　秋娘往前走了一步，想把苏墨抱上去。偏苏墨是个好强的主，自己扭着身子先爬了上去。秋娘脸边有些讪讪的，蹲下来给苏墨脱了鞋子。

　　夏娘让丫鬟端了水盆来给苏墨洗手，青儿去传饭，留了两个小丫头伺候苏白。

　　一屋子有七八个人，除了水声外，半点声音都无，静得让人发寒。

　　苏白天性喜静，又在孝中，往往是大半天都不说一句话。苏墨更是个闷葫芦，整日就跟着苏白特地给他请的先生识字练字，也难为他这么小的人，在书房那么坐得住。

　　苏墨刚来苏家才二岁多一点，竟已经学完了三字经千字文等浅显的书。识字虽不多，但写字的姿势已经有模有样，让先生大为惊叹。李氏的学问在整个苏家都是数得上的，故而苏家上下除了苏白，也无人觉得奇怪。

　　苏白从两三岁时就跟着苏衍识字算账，也算是一个小神童小天才了。但是她看着比她幼时还聪慧的苏墨，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寒。

　　聪慧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孩子太沉稳了，一点炫耀、自负、骄傲的样子都无，仿佛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若他年长个七八岁，苏白还不会那么害怕，奇异就奇异在他这不符合年纪的沉稳随性，仿佛他本来就是这个家的一员一般。

　　这个孩子究竟是个什么来路？他的家里，都是什么样的人？

　　两个人默默的吃过了饭，苏墨就依偎在苏白身边，眼睛半阖，似睡非睡。

　　秋娘想要抱苏墨去床上睡，苏白摆摆手，让人拿了被子来给苏墨盖上了，自己将一只胳膊支在桌子上，另一只手轻轻的拍着苏墨。

　　青儿点了安息香，带着几个人都退到了外间。

　　苏白低下头，打量着苏墨，小声道：“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没，只是让你别那么害怕。我是你弟弟，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同样的，你也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所求不多，平安一生，若是可以，富贵一生就更好了。”苏墨轻声道。

　　苏白沉默了下，道：“你到底是谁？”

　　苏墨笑了：“我都被你带回来了，你说我是谁呢？我是苏墨，你弟弟呀！”

　　冷汗顺着苏白的鬓角流了下来，她哆哆嗦嗦问道：“你，是人是鬼？”
　　苏墨有些惊讶的睁开了眼睛，笑着擦掉了苏白脸上的汗，然后将热乎乎的小手放在苏白脸上：“我当然是人，只是比一般人更聪明更早熟罢了。好姐姐，别自己吓自己，我不会害你。我家里人不要我了，你肯要我，我一直感激你。你待我好，我都知道。”

　　苏白感受着脸上的温度，闭上了眼，认命般道：“悔也没用了，我只希望你不要带来什么麻烦。苏家的东西，除了我的嫁妆外，都是你的，足够你挥霍一辈子了。”

　　苏墨收回手，道：“我还以为……”

　　话说了一半，却没了下文。苏白看着他，道：“我也是个自私的人，为了保住爹爹留下的东西，而搭进去我自己，这么蠢的事情，我才不做呢。我只要我的嫁妆，那足够我富裕的过一生了。其他的，反正爹爹也不在了，它们就是些死物，你要，就尽管拿去。”

　　苏墨笑笑：“那就谢姐姐了。你也有十三岁了，是不是也要考虑终身大事了？”

　　苏白怔了下，道：“这事，我又做不了主。”

　　“这事，才最该你自己做主。太爷爷说过，爹爹生前给你订过一门亲，只是不知道现在还算不算数。”

　　苏白吃了一惊，道：“你怎么会知道？”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防着我？我年幼不懂事，他们说话的时候，自然不会躲着我。而且我到底是你的弟弟，他们就算是哄孩子，也要探探我的口风。”苏墨道。

　　苏白咬了咬嘴唇，道：“齐家，齐家怕是不会认我了。本来他们就只是口头的约定，都是爹爹和齐二伯一头热，其他人都不同意。如今爹爹不在了，齐二伯也走了，他们定是当不知道这事了。”

　　“他们不肯要你，你也不用上赶着去嫁。只是除了太爷爷外，没谁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说实话，好几个人都惦记着让自己的穷亲戚侄子外甥入赘到咱们家呢。”

　　苏白听了“咱们家”这个称呼，不由愣了下。看着苏墨如此理所当然的说出这个词，他是真的把这里当初他的家，还是当成他的所有物了呢？

　　苏墨以为她在担心自己的婚事，拍了拍她的手：“别怕，你还有我。反正我年纪小，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到时候若真他们找的人太混账，我就想办法把这事给搅散了。大不了我就装病，说他克我八字！”

　　苏白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点头：“谢谢你。”

　　“自家姐弟，说什么谢呢。”苏墨露出一个满足的笑，闭上眼开始认真的睡午觉。

　　苏白呆呆的看着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若她是苏墨，若她是苏墨，当时，会不会应了这个荒唐的替身法子？

　　会，会的！过惯了富贵日子，谁愿意去过朝不保夕的苦日子？

　　反正家里人都死了，就留我一个了，姓氏、家族算什么，活下去才最重要。

　　苏家的日子也很不错了，守到成年，就一切都自己说了算了。

　　也许这个苏墨，和自己，其实是同一类人。

　　他们吃不了苦，但也不贪钱。苏白只要她的那份嫁妆，苏墨也只要属于他的那份产业，他们分工明确，合作也会很愉快。

　　而且，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彼此唯一的亲人了，不是被血缘，而是被约定牵扯在一起的亲人。

　　苏白忘不了，当这个孩子说出自己家里人都不在了时，那寂寞荒凉的眼神。

　　他和自己一样，在渴望着亲情，惧怕着这世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孤助无缘。

　　既然如此，她还怕什么呢？他们有着相同的利益，相同的品行，她怕什么？

　　她苏白认了个假弟弟回来，可不是为了过这种心惊胆战的日子的。

　　想到这，苏白长舒了一口气，看着苏墨的眼神，也多了些温暖。

　　人也好，妖也好，只要愿意当她的弟弟，和她相依为命，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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