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成说

　　这世界上所有的红色仿佛今日都聚集在这里了，让人目光无法移开，心绪无法移开。绮旎暧昧的红色，不仅覆满了整个大厅，更像一层薄雾一样笼罩着这喜堂里的每个人，人人面上皆泛着红光，室内凝练着一股花果美酒的醉人香气，以空气的方式散播在大厅内的每一处。人们尚未饮酒，却似早已酒酣欲醉。

　　一对新人由喜婆从内厅里领着出来。
　　火红的盘长结，系在一个纤细的红色小人儿身上。
　　火红的盘长结，连绵不继，相依相随。
　　我认得，那是土婆婆编的结。

　　执子之手,与子共著.
　　执子之手,与子同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不知道是不是光影制造的幻觉，那样一个小小的人儿，蒙着盖头，竟然让我觉如画中跳出般鲜活而梦幻，只是一个背影，却已是美得不可方物。
　　继而我看见上首坐着的老爷面露惊艳之色，侧面看过去的众人也正目光呆滞地注视着焦点。
　　远远地只见那个纤细的小女孩的身影，结的另一头……我的视线恰巧被柱子挡去了。
　　“竟……竟是二少爷。”泡泡两手捂着嘴颤抖地发声。
　　突然泡泡背靠在柱子上两眼涣散地瘫软下去，我赶紧捞住她就势下滑的身子，无意朝她看的方向瞟了一眼。
　　一个背影清瘦的少年，栗红色的衣料质地轻薄，朦胧地包显出衣衫下纤瘦的身材，说不出有什么特别，他，穿戴着新郎的衣饰，与这气氛，场合，人群，却似有格格不入之感，像搅得甜蜜浓稠的炼乳里滴进了一滴淡墨。
　　……
　　“二拜高堂——”
　　上首右边的是老爷，而左边的是一身红衣的男子，这红又与满室绮旎的红不同，是一种妖冶如罂粟的媚惑，他坐的是新娘高堂的位置。
　　泡泡已回转神来，我正欲问她，她已喃喃自语起来：
　　“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完了完了，怎么能让二少爷代娶啊，他一定认出他了！”
　　“代娶？”
　　“……珠儿不知道吗，大少爷已经昏迷半年了，所以今天的仪式是要让人代为完成的，我还以为会是阿城。”
　　“都这样了，他们还给他娶妻？！”我有点上火了，为那个刚刚才见，且只是一个背影的小女孩。
　　……
　　“要行三茶礼了。”泡泡视线又回转到那边。
　　“三茶礼……？”
　　“第一杯是白果。”
　　我也赶紧看过去，视线里还是只见着新娘，这时候她微转过半个身子，恭恭敬敬接过杯来，双手捧着，又转回去，螓首微点，看不见她正面动作了，然后她把杯又递回。
　　“第二杯是莲子、枣儿。”
　　小新娘又把刚才动作重复了一遍。
　　“第三杯是茶，前两杯只是嘴唇轻触杯子，这杯……可以喝了。”
　　泡泡话还没说完的时候，我就看见她紧张地绞着一条帕子，贝齿咬着下唇。
　　“怎么了你？”
　　“……他要是敢下毒……我就…我就……”
　　“你就如何呀？”
　　我和泡泡同时一惊，转身看向突然冒出来的人。
　　皎皎无暇的一张银月脸盘，翘鼻粉唇，两只剪瞳里像汪着秋水一般，扑扇扑扇的浓密睫毛，眨一下我心跳频率竟然就乱一下……鹅黄色的纱衫衬得肤色愈加白皙，里头隐隐一件葡萄紫肚兜，腰间挂着一只小巧碧色的玉如意，一时我傻傻地盯着来人看，她也正负手探头好奇地瞅着我俩，我脑袋里快速闪烁过两个字：妖精。
　　“妖精”突然抽出腰上的玉如意，对着泡泡的脑袋就敲下去，速度之快让练武好几年的我也几乎反应不及，结果殃及我欲护住泡泡的手也一块儿被敲到。
　　哇呀咧，力气还真不小勒。
　　泡泡又背靠着柱子滑坐下去，这回是疼的，不过怎么觉着有几分装的感觉在里面呢。
　　“……小姐，奴婢要被你打死了。”
　　“那现在是鬼在跟我说话啊，呀，我最喜欢打鬼了！”说着作势又要敲下去。
　　“小姐……你把奴婢弄死了……以后没人给你这么玩了啦。”
　　“呵呵……不要紧，你死了大不了我就不玩咯。”
　　“……”
　　原来这就是泡泡口里常常提到的五小姐，原以为是个爱好恶作剧的小小姐，这一见却完全不是那样的印象。
　　曾听泡泡说她和五小姐长得有几分像，仔细看看确有一些，不过我想不会有人把他们弄错的，五小姐身上有种非常特别的气质：不是泡泡那样时时显露在外的精灵古怪，在她的眼睛里找不到算计的光芒，即使听着她说的话你也无法把她与狡黠二字联系起来，怎么说呢，反倒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是天地灵气的杰作，有着最最淳朴的小孩子的任性和率真。
　　“呀，你这里有个小点点。”五小姐不知什么时候注意力转到我身上来了。
　　我不由自主摸摸额角那个红点，半是遮掩半是紧张地说：
　　“虫子咬的吧。”
　　“嘻嘻，我亲亲就好了。”
　　“啊……啥？”
　　我一愣神的时候，一个小小暖暖的身躯钻到我怀里，两瓣软软糯糯的东西随即贴上了我的额角，我如遭雷击，感觉那红点处猛地一下刺痛，破了，然后一片湿湿滑滑的滚烫舌尖在伤口处舔了两下，离开了。
　　我想我现在一张脸一定暴红。
　　“鱼刺就是不好使，扎到我舌头了，你看。”
　　石化状态的泡泡神情恍惚地看着自家小姐用手指从嘴里挖出一根又短又细的鱼刺来，黏在食指上向她展示。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