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深深难择许

　　“哎，梁小姐，今天不用上班啊？”大爷放下报纸，带着几分关心问道。在这里干了很多年了，小区里的住户都能叫出个大概。这个姓梁的女孩子和气，有时还能说上两句。
　　她一个人到城市打拼也很不容易，大爷就免不了想多多照顾。要是他有孙女也该这么大了啊。
　　“嗯，最近我休假。”她冲大爷友好的笑了笑，从车库里拎出许久不用的自行车跳上去。
　　阳光真好，她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

　　两年没来，校园变了好多。商学院旁边的小花坛中央原来有一条仅能两人通过的小径，大家都说是情侣道，现在被花花绿绿的石砖铺的很大。漂亮了许多，却没了当时那份心情。
　　梁声沿着河边边走边拍，湖边还是那么多芦苇荡，风一吹，一致倒向一边，颇为壮观。她来不及管自己是不是站在安全位置，拿起相机就拍。刚按下按钮，突然肩膀一震，耳边听到一个女孩子的惊呼。
　　手上的相机直直掉在了地上。金属与地面接触，发出一声闷响。
　　女孩子涨红了脸，连连摆着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要不，要不我陪你去看看能不能修？”她为难的看了看梁声手上支离破碎的单反，光从外表来看这也不是一个便宜的家伙。
　　梁声弯下腰仔细检查了下镜头，磨的不是很厉害。
　　“没事，我自己去修就行了。”
　　让一个靠生活费过活的学生维修，还是有点吃力的吧。女孩的样子好像快哭出来，梁声抓了抓头，语气尽量温和。
　　女生感激的不停鞠躬，过了一会儿看梁声真的没有什么为难的样子，才下定决心开口，拜托学长应该花不了多少钱。
　　“学姐，要不这样，我带你去找个学长，他对这个可在行了。”
　　本来梁声来A大也没什么要紧事，看女孩子愧疚的样子，略微思索了一下就同意了。左右不让她花钱就是。
　　周六学校里人不是很多，偶尔遇见几个与成翩熟识的学生，都恭敬的叫她一声学姐。梁声囧了，她都毕业一段时间了，这张娃娃脸还真有欺骗性。
　　“学姐，我是商学院的。你看，那边就是。”成翩指着一幢乳白色的大楼，“你看，这边还有个钟塔是刚建的，是我们学校一位学长捐的钱哦！”
　　她眼睛微咪，神色间充满了向往，崇拜，还有一点点自得。
　　应该是看上这个学长看了吧，梁声暗笑。视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脸色一变，唇线渐渐拉直，身体微微一震。
　　“阿南阿南，今天你又迟到了！”她气愤的指着手表，“我在商院门口都等了你快一个小时！要是你们学院门口有座很大的钟就好了，天天提醒你！”

　　“学姐，学姐，你怎么了？”成翩困惑的摇了摇手，“你在听我说话吗？”
　　“哦，没事。”梁声回神，勉强冲她笑了笑，“你的同学是在这里吗？我们进去吧。”

　　“莫先生，您看，这次学校实验楼的投资……”
　　梁声一怔，迈上台阶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下来。莫先生？
　　声音越来越近，皮鞋与地面的敲打声越来越响。怎么办？要不要跑？
　　相机沉重的挂在脖子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手脚的冰凉的感觉，在这一刻随着脚步声一步步加深。
　　莫择南，她有多久没见过这个人了，除了那天在公司惊鸿一瞥，这几年她连想都没想过还能这样面对面的遇上。要用什么表情见他，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她在脑海中演示过，但没想过还有用到的时候。
　　她自己都惶然不知所措，更没注意到一边的成翩突然满脸晕红，双眼都快发光。
　　交谈声越来越近，直到清晰至每一个字。双腿像灌了铅，挪不开一步。
　　“徐特助会跟你联系。”一旁的院长陪着小心，说个没完。莫择南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把事情都丢给一旁的徐畅。
　　正要下楼，他的脚步忽然停住，眼神直直的盯着下方。
　　跟在身后的众人纷纷疑惑的停下，下意识的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
　　“姐夫。”
　　成翩满脸通红，晕晕乎乎的喊前方那个冷厉俊朗的男人。从第一眼见到莫择南，她就知道自己的心走失了。即使这个男人最终成为她的姐夫，她也控制不住想要靠近他，得到他。
　　自从知道姐姐与他离婚，她没有一刻停止过幻想。即使那些荒诞离谱的想法被父母训斥，即使自己负气离家，生活条件一落千丈，她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她只是在追求她的挚爱，她的执着。甚至已经到了病态。
　　这次回学校也不是为了迫在眉睫的论文，只是听说今天他会来学校谈项目，她便来了。
　　真是可悲。
　　莫择南没有说话。
　　“啊，原来是莫先生的家人，幸会幸会。”院长慈爱的拍了拍成翩的肩膀，“是我们学院的学生吧，一看就是个聪明的孩子。”
　　成翩受宠若惊，商院院长向来眼高于顶，没想到会对她这么亲切。
　　梁声置若罔闻，就这样隔着长长一段阶梯，静静仰视着这个三年不见的男人。她没有勇气迈出一步，却也不想转身就逃。
　　那些领导的视线都被成翩吸引，没有人看见她微微颤抖的双手和僵硬的表情。
　　她不会逃。再次见到他，难堪重新涌上心头。
　　没有什么丢脸的。她努力告诉自己，只是用尽全力爱了一个人而已，她为什么要躲避？
　　尽管从他结婚那天已经失望，死心。她还是忍不住留在这个陌生的城市、
　　那时候梁声一直天真的以为，能站在莫择南的身边的自己是不一样的。她从没被莫择南带进他的生活圈，从来不知道他又哪些朋友，所以当别人告诉她的时候她会那么受伤，那么难堪。
　　那些尖锐的话语仿佛又在耳边盘旋。
　　“梁声是吧？啧啧，穿的都是什么地摊货，就这副样子也敢缠着莫择南！”
　　“像她这种小地方来的土包子哪里知道什么牌子？”
　　她们推搡着，拍着她的脸，抬高她的下巴，像对待一件货物那样用不屑的眼神扫视她。
　　“莫择南跟成媛早就订婚了，婚期就定在下个月，你以为你是什么货色！不过是一个穷光蛋，有什么资本跟成媛抢男人！”
　　梁声被推在冰冷的瓷砖上，眼神突然像是被放空，只剩下茫然：“订婚？你们说什么……婚期？”
　　“原来你不知道？”
　　“哼！也是，你只不过是一个新鲜的玩具，需要知道这些事情吗？”
　　“哈，原来你只是一个可怜虫。”
　　这句话重重的打在了她的心上，她告诉自己不要相信，但是忍不住胡思乱想。那些人又骂了什么，她都没有听到，身上的也感觉不到痛处。那些人看着她慢慢蜷缩起来，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间，无趣的走了。
　　她在水池旁坐了一夜，阿南没有来。她喃喃自语，真的没有来。
　　前一天她还选了最漂亮的彩笺，用钢笔工工整整的写下时间地点，还有藏在心里很久的话。用香喷喷的信纸装上，吃饭是时候趁他不注意，塞在他的外套里。
　　她想，这可能就是拒绝吧。只是这样的拒绝来的太晚，晚的她用尽了力气，用尽了信任。
　　也许从一开始就是自己一厢情愿，他从来都只是不忍心拒绝罢了。
　　后来，没有了后来。
　　她只记得自己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从那天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记忆里的男孩。

　　她看着他一步步走下台阶，一点点离她越来越近。她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曾经甜蜜的过往在他眼里，是不是如同看猴戏一样？她在为他怦然心动的时候，成媛是不是躺在他的怀里一起嘲笑这个付出了真心的女孩。
　　那些不堪的回忆铺面而来，一次次提醒着她的自作多情。终究还是忍不住，她猛的后退了一步。
　　“学姐？”成翩终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你和我姐夫认识？”她的眼神带上了点敌意。
　　姐夫？对，他是成媛的丈夫。世界那么小，只是一个意外的碰撞居然是熟人的妹妹。
　　早在三年前她就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一直站在金字塔顶端，只是自己看不清。瞧，莫氏集团掌权人，成氏制药的女婿，这样耀眼的身份怎么是她那种普通人可以认识的。
　　她微微一笑，错开一步，对成媛说：“同学，相机就不麻烦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眼神没有划过那个人，语调也没有颤抖，就像面前站的这个人从来不认识一样自然。
　　莫择南心里空荡荡的，突然有点慌张，他本没有打算这么早就跟梁声见面。他还来不及处理好一切事情，他甚至还没想好用什么样的语气跟她说话，对她解释。
　　和成媛的三年婚姻是梁声心里的一根刺，成翩刚刚那句姐夫就是致命一刀。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那段维持了三年的婚姻，不知道怎么消除她心里的恨。当她转身的时候，这种心慌让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用力的握住。
　　“声声。”他的心也像被握住了似的，压抑、疼痛。但他不知道怎么缓解，以前的他可以不耐烦，可以不搭理她。但是现在的他不可以，也不敢。
　　他只能在众人面前失态的拦着不让她走，叫她的名字。
　　梁声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的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像是要将他两的联系连根拔起：“莫先生，请自重。”
　　这算什么，离了婚需要女人？微微的酸意涌上心头。
　　难道她就那么自甘下贱，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不是所有人都需要爱情，没有他的这几年一样过的很好。
　　莫择南没错，只是没有拒绝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子；成媛没错，她只是尽自己所能捍卫自己的幸福；那些人也没有错，她们只是为她们的好朋友抱不平。
　　她虽然没错，却是不应该。
　　她不应该忘却两人的身份，她不该一次次纠缠，她不该插足别人的感情。
　　既然事已至此，她只希望桥归桥，路归路，一切回到原点而已。
　　她闭了闭眼：“莫先生，我们只是大学校友。希望你不会让我为难。”
　　她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看不懂他眼中流转的神色。她只知道，她要离开，只有离开他她才觉得自己不是那么不堪，才能呼吸。
　　莫择南的手被她甩开。
　　不！不对！
　　她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他，好像那个每天蹦蹦跳跳的欢脱女孩子从来没出现过，只是他一个人的一场虚幻梦境。
　　可莫择南没有拦她，他知道自己拦不住。
　　梁声不带一丝情感的转身，在他的视线中渐行渐远。

　　“莫总？”徐畅打发了周围的人，又好不容易骗走了依依不舍的成家二小姐。
　　眼看他站在钟楼前快一个小时了，一动不动。
　　莫择南突然想，那个时候他老是让梁声在这个位置等上好几个小时，她总是气呼呼的跟他抱怨不守时，可只要哄两句，她又会满血复活，叽叽喳喳的热闹。
　　分别的这几年，他不停的回响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直到他完完全全掌握了莫氏，第一件事情就是在这里建起这座钟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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