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婚事

　　我姐姐病了，她在本市上大学，所以一帮同学来看她。姐姐这个人憨头憨脑的，而且脾气极坏，我吵到她睡觉，她就用拖鞋扔我，居然狐朋狗友还不少。结果我一看，这些个大学生也都憨头憨脑，物以类聚嘛。
　　其中有个异类，真不象大学生，大学生多少都有点呆呆的，戴个眼镜，穷馊馊又文绉绉。那个人不是说他不穷馊馊，而是他不文绉绉，不仅不文绉绉，简直就看不出半点文气来，要不是他们互称同学，他走在街上就是个地痞：八字眉，三角眼，硕大的鼻子，电影里标准的坏蛋，而且连大坏蛋的级别都不够，只能做上不得台面的小流氓或小氓流。
　　我姐姐病了两天，那小眼睛来看了两次，家母笑曰：“那个小眼睛好象看上我家大姑娘了（我姐从小就是我家的大姑娘，我八十岁也是我家的小姑娘），真是……”笑，笑他不自量力。
　　我姐没说话。
　　你不知道我姐嘴巴多刻薄，我要是有男朋友就不敢带到家来，不怕我妈哭我爸吼也怕我姐那张嘴。
　　所以我姐没说话，我妈就觉出不对劲了：“莫非瘌□□竟是吃上了天鹅肉？”
　　我姐还是不说话。
　　坏了。全家气氛为之一凝，瘌□□想吃天鹅肉，当然好笑，但让他吃上了，就没啥好笑的，我们全家只怕要准备脸盆来哭了。
　　我姐长得比我差点，所以一直有点自卑感，但我可是全校有名的大美人啊（我当然知道自已夸自己有点那个，但我说的真是事实啊），我姐比我差点也照样是个小美人啊。我姐是学习比我差点，可我是永远的第一名啊，我姐虽然比我差点可也考进重点大学的重点专业啊。我姐还会画画，虽然也比我差点，可我的画总是得奖啊，我姐还会写小说，在杂志上发表过，这一点她是比我强点不多，因为我的作文总是一等，她的作文总是跑题，我不写小说只是我志不在此。总之，象我和我姐这样的天鹅不配凤凰也就算了，居然被瘌□□吃掉，我能说什么？只能学亦舒，问苍天一句：“生女儿有啥前途？”
　　更可笑的是，那小眼睛——我姐给我们介绍过，可谁耐烦记得他姓甚名谁，我就叫他小眼睛。小眼睛有一天来我家，我姐问他吃饭没有，没吃也应该说吃了啊，他竟说：“没吃。”没吃回家吃去吧！我姐竟盛了饭给他，哈哈哈，笑掉我的牙，他竟将半碗饭弄撒到地上，我问他话，他只用是、不是回答，连句完整话都不会说吗？丢人到家了，还不滚滚而回乎。没有，这小眼睛倒底同我姐一起出去了，有什么办法，明珠暗投，早知道我姐会变得这么没自信，找个这样的姐夫给我，我不如让让她，不那么打击她，每样都比她强一点，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画，我本可以让着她，不画得那么好的，我也可以偶尔考个第二名，不让我姐那么没面子的。现在说这些太晚了。
　　我只好人前人后不住说我最崇拜我姐姐，那有什么用，只见我姐大吃一惊，那小眼睛倒得意洋洋。咱家不是专政家庭，自小，我同姐姐享受民主惯了，根本对父母意见只当个意见，我这个妹妹的意见连个XX也不算，难道我们能把她锁起来不成？再说咱们受党的教育，习惯了一张口就说注重人的心里美，那天我爹说了句实话：“心里美不美也看不出来，倒是长得丑是真的。”我姐又是大吃一惊的样子，我都不明白，我姐比我大四岁怎么还纯洁得象个天使似的呢？也不知我姐带这样的人出门会不会有点不好意思？
　　看起来我姐是不会不好意思了，我姐本来是最最文静的女生，天天在家里听听音乐看看小说，一个假期也不见得出门一次，现在她完全学坏了，成天约了小眼睛去玩。有一天我姐看小说看到后半夜，第二天没起来，早上八点钟，那小眼睛来，问：“你姐呢？”我说：“睡觉呢，没起来！”他也不走，坐那等。等去吧，我姐最高纪录是下午三点才起床。去等成望夫石吧。
　　九点钟，小眼睛坐不住了：“你姐还没醒？”
　　：“没醒。”
　　：“你去叫她一声。”
　　：“我不去，要叫你去叫好了。”为了他让我挨拖鞋？嗤！
　　好小子，那小眼睛真能忍，一直等到十一点。我姐跟着那面不改色的小眼睛出去玩了。对这种厚脸皮怎么办呢？人家全家人都表示不欢迎他来，让他一等三个点，他居然就等，真是超级粘人膏药，我看凭我姐的功力，要甩他是难了点。一想到这种人居然要做我姐夫，我真是替我姐一头撞死算了。
　　一般说来，甩一个男人最好的办法是让他知难而退，也就是尽量强调你与他不合拍的地方，让他受不了。可是你看，我姐已经让那小子等了三个小时，他居然面不改色，这种忍耐功夫一流的钩鱼的，我看我姐很难不上勾。我也纳闷，我姐哪点好，值得他那么忍啊？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说——哦，我不是说我姐不配人那么爱她，我是说——我是说，那人哄她结婚，然后，会不会就对她不好了？那他可打错了主意，我姐可不是纯洁可爱的小白兔，就算她纯洁可爱的象小白兔一样，可是，她可不是软弱可欺的那种小白兔。你想，她拿拖鞋扔她的亲妹妹我，你想，她脾气能好到哪去。
　　不出我所料，这小子同我姐打仗，有一次我姐就掀了桌子。
　　“哗啦”一声，我吓得从另一屋跑过来，暖水瓶都碎在地上，我想，姐姐你掀桌子也该掀他家桌子啊，这可是咱自己家的桌子啊。可是，我啥也不敢说。
　　结果你猜怎么样？这臭小子还没等我爹妈回来，就已经把我姐哄好了，两个人扶起桌子来，只说眼神不好，不小心把暖水瓶踢倒了。
　　我当然偷偷告诉我妈他们干了些什么，我妈叹口气，女大不中留。
　　后来，我妈和我爸一起公开地发明严正声明，不欢迎那种又丑又笨又穷又奸滑的小子上门来。
　　严正声明的结果是，我姐买了一个单人床搬到我家另外一套房子里去住了。
　　紧接着的结果是，我姐一个人住害怕，所以那小子也搬进去了，等我爹妈知道，已成事实。老头老太太只好万分窝火地冷冷地看着他们准备结婚。
　　我一直以为如果我们全家不反对得这么火热，我姐姐可能在毕业分配时就看清那小眼睛的丑脸和他的实力。
　　好在，我姐姐始终泼辣如故，我认为那小眼睛一点便宜没占到。我去姐姐家经常可以品尝到我姐夫做饭的手艺，也经常可以听到诸如：“那天，我说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他大笑，然后问，陆小凤是谁呀？”这一类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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