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安排

　　在之后的许多个时日里，风平浪静的，好像一切又回到了从前。如果非要说出不同的地方，那就是叶文的离开。在某个清晨，大雪纷飞，叶文留下几句话，只简单的背了一个包，便出了门。他没有说他会去哪里，跟什么人在一起，还有什么时候会回来。只说，突然想去一个地方，突然很想很想去。然后，他的身形便隐没在了大片的风雪里。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温热的水。屋外，大雪铺天，我望过去，却全是望不尽的洁白，犹如这尘世的所有颜色都退了去。
　　我还记得就在昨晚，叶文来找过我，他站在暗处，并不看着我，淡淡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我怔了一下，也是看向别处问：“去哪里？”
　　“不知道”他怅然，“走到哪里是哪里”。
　　半响，我才接过话，“早点回来”。
　　他笑，“好”。
　　然后，彼此沉默。
　　我没有多问，他亦没有多说。而有太多的东西，也并不需要言明。
　　原来，我懂，他亦懂。
　　只是，才不过一晚，这大雪，似乎来得太过突然了。
　　“在想什么？”叶豪来到我的身边，揽过我问。
　　我收回眼，不自然的笑了笑，“没想什么”。
　　“你呀”他轻捏我的脸，无不宠爱道：“都是快当妈妈的人，整天就知道胡思乱想”。
　　我听着，心里不由一暖，将身子靠过去，可就是那么一瞬，我还是感觉到了他的身体明显一颤。而我，亦是一下变得小心翼翼。
　　他或许是察觉到了，一下将我搂抱得更紧，紧贴着我的耳，语气温情缱绻，“真想永远这样抱着你”。
　　我不动，就那么静静由他抱着。我知道，自那日过后，我们似乎都是如此，彼此疏离着，却也拼命想要亲近着。
　　下午过后，张丽颖突然上门。其实对于她的到来，我早已猜到。果不其然，她进门的第一句便是“陈默，今日我是来找你的”。
　　那时，屋外还是大雪漫天，她像是夹带着一身的风雪和冷漠，急匆匆而来。
　　我记得那日，她的面容干净，未施粉黛，眉宇间，也一下清素了许多。以至于第一眼，我险些认不出她来。
　　她的眉眼很淡，淡得，她好像只是从这里路过。可是，她的眼中分明也藏着痛，这份痛，在面对叶豪后，便也无处可藏了。
　　一瞬，我的心竟也是一紧。
　　我不禁想到了多日前，她与我倾谈的那番话，想到了这么多年来，她与叶豪之间的纠葛，也想到了我自己，自己的无可奈何与无能为力。一时，不知是为她，还是为自己，我竟也生出了深深的疼惜来。
　　“这边坐吧”我起身，像与她一下亲熟了几分，我轻声道。
　　她看向我，淡然一笑，“不用了”，然后转而对叶豪道：“我想与她单独谈谈，你能回避一下吗？”
　　这时，我才注意到了她的神情，落寞的，而有些绝望。像是一对恋人，终于到了不得不分开的时候。所以，我便又在她的眼中看到了那份不舍和依恋。
　　“当然可以”他看着她，突然爽朗一笑，“小默，那你们先聊，聊完了，记得叫我”，他靠过来，与我轻呢道。
　　张丽颖看着，一下别开了眼。
　　我不自然的笑了笑，与他点了点头。
　　只是，叶豪走后，她却也沉默的，一言不发。久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站在一旁，也是不忍出声打扰。
　　终于，她轻叹出了一口气，对我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看着屋外的大雪，漫天纷飞，好不美丽。
　　“好”我没有拒绝，跟在她的身后，几步便到了那个银白的世界里。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不会离开这里的”走了些路，她回过身来，看着我道：“我真羡慕你，羡慕你可以留在这里，羡慕你可以留在他的身边”。
　　她的眼，正如她所说的话，有着羡慕，可却也有着无奈。
　　“曾经，我一度以为，自己会成为这里的女主人，并时时刻刻的憧憬着，等待着，相信有一天，他会来娶我。我会为他生儿育女，伴他终老，永不相离。可是，我终究还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她望过去，那座曾困住她心的城堡，似乎在这一刻，就着这漫天的雪花，也变得不那么真切了。然后，她笑了，笑得凄绝，而又苦涩，“我以为，终有一天，我会住在里面，只要我耐心的等待，我一定会心想事成，可是，这终究只能是一场梦，不过一场梦而已”。
　　我记得那日的她，站在我的身侧，望着那座也曾困了我心的房子，眼神支离，犹如破碎。那一刻，她像没了知觉，任由泪水横流。
　　我抬头，望着满天飘舞的雪花，双眼竟也不知为何，一下湿润了。
　　“你恨我吗？”我问，却也心知肚明。换作我，又怎会不恨？
　　可是，她却连连摇了摇头，“不恨”。
　　“为什么？”我忍不住吃惊道。
　　她笑，似是淡然，“如果换做以前，我会毫不犹豫的说恨。可是现在，一切看开了，也不过如此。既然是不属于我，我又何必去强求。既是心有不甘，我也情愿放自己一条生路。所以陈默，也许，我该感谢你”。
　　可是，我在她的眼中，分明看到的是满满的失落。
　　我苦笑，也突然明白，在这场感情的世界里，没有真正的赢家，张丽颖输了，而我，也输了。只不过，最后的她终于抽身而出，而我呢，依然深陷其中，而不可自拔。
　　“我要离开了”她随口道，似是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我怔了一下问，“去哪里？”
　　她苦笑，“去自己该去的地方。只是不知道被自己耽误掉的这几年青春，自己还能不能找回来”。她的眼中，突然也是一片怅然。
　　“那，他知道吗？”
　　张丽颖听罢，摇了摇头，“我并不打算告诉他，也许是出自自己的私心，希望自己的突然离开，能够让他多记住我一切时日”，然后，她看向我，突然打趣道，“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我轻笑。面对她的一片痴心，我又怎会忍心介意？
　　“只是……”她的眼一沉，“没了我，他的身边还会出现其他的许多形形色色的女人，难道你也不介意？”
　　我的身，不由一冷。
　　我故作平静，“他答应过我的，除了我之外，他不会在碰触任何女人，今后也会好好待我，不会再有背叛”，然后，在这样冰冷的天气里，我咧开了唇，笑出了阳春三月的温暖与柔情。
　　可是我的心，却早已乱开了。
　　而她，一下错愕，怔在当场，望着我，竟也是口齿凌乱，“你说…说他答应你了”随即，她连连摇头，苦笑不已，“他居然，会答应你？会与你许诺这些？真是，真是让人难以置信，难以置信啊”。
　　一瞬，她绝望的，好像不在是自己。
　　她激动的一把抓过我的手，狠狠的瞪着我道：“你知不知道，我跟他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许诺过我什么，即使是欺骗，他也不愿意。可是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他居然愿意许诺于你他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办到的事？陈默，你告诉我，你与我，究竟有什么不同？”
　　那日，我看着近在咫尺的她，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冷静与睿智，如同失了理智般，发狂的抓着我的手不放。我不禁会想，他，叶豪，我终究还是不够了解，不了解他到底有什么魔力，可以让一个女人如此为他？
　　“张丽颖，你冷静些”我回握住她的手，心中不免一阵痛惜，也是认真道：“我与你，并未有什么不同，恨只恨，我们不该遇上同一个人，而爱上他”。
　　她听罢，痛苦摇头，“那你告诉我，他为什么选择的是你，而不是我？陈默，他这样对我，并不公平”。
　　一时，我无言。她说得没错，叶豪这般对她，并不公平。不仅是她，换作是我，也同样不公。
　　所以，我便也能明白她心里的苦。可是，我毕竟还是叶豪的妻，此时此刻，我也只能选择沉默。
　　也许，正是我突然的沉默刺痛了她。我注意到她那双刚才还布满伤痛的眼，转瞬间，便也一下暗沉了下去。然后，她用足全力，发狠似的甩开了我的手，好像回到了曾经，语气漠然，“你赢了，不费吹灰之力，是不是很得意？”
　　我当场愕然。
　　她冷笑，“我是输了，没想到最后的我还是输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可悲？这么多年的努力与付出，也抵不过你区区几个月？”
　　我无奈苦笑，“张丽颖，我从未这样想过”，却也明白，现在的我无论多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
　　果然，她冷哼一声，嗤之以鼻。
　　“陈默，你说我该不该祝福你？”她冷言，望着我的眼，犹如寒霜，冰冻刺骨。
　　我怔住，不明白为何好好的一场谈话会突然变得如此？
　　只是，她随即也是一声叹息，看向别处，眼神一下幽远而不可测。
　　我顺着望过去，漫天雪花，别无它物。
　　她垂眼，并不看我，“也许我真的该祝福你，因为这一次，叶豪他是认真的，我能够感觉到，他待你与旁人不同，甚至，还有着让人不可思议的在乎。陈默，他是在乎你的吧，所以才会害怕失去，才会向你许诺？可是，抱歉，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愿意祝福你，因为你得到了我这辈子最想得到的东西，请帮我好好的照顾他”。然后，她转过身去，背影落寞。
　　“你放心，我一旦离开，就不会在回来。所以，你也不用在担心会有人来破坏你们之间的关系。陈默，好好保重”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声音不大，可我还是听出了湿湿的味道。我不敢去想象，她那张绝美的脸，此刻会是什么表情？
　　我抬头，望向那无尽的天空，竟也在猜测，何处会是它的尽头。
　　张丽颖的身形渐行渐远，直到此刻，我才看清她身形的单薄。她头也不回，似乎对身后的一切不在留恋。我立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方向，久久怔神。
　　那日，我竟然没有勇气出声说一句留下她的话。也许，我也是害怕，也是知这一切的来之不易。而她，果真如她所说，一旦离开，便不在回来。那有关她的一切，好像都在那一刻，通通消都消失在了茫茫白雪里。
　　只是，有些人，即使不见，还是会在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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