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如花隔云端

　　“呃……”程宁一时哑然，要财她没有，要人她更没有，唯一有的……是那颗蛋？想到之前面具人热切的样子，程宁咬了咬嘴唇，瞪大眼睛望着井口不说话。

　　“……啧，摆出那副死人脸给谁看呢？我说不救你了么？”面具人不耐烦地咂咂舌，手腕一扬甩下来一根绳子，“抓着！”

　　程宁赶忙扑腾着水花扯住，将绳子牢牢地缠在腰上。此时如果再去嫌弃面具人态度恶劣，就如同讨饭又嫌饭不好吃，太作。

　　顺利地被提出井口，全身都是水淋淋的，由于阵法已破，程宁也随之回到了程府后花园。暴风雪瞬间劈头盖脸地砸下，她当即冻了个透心凉，嘴唇乌紫脸色发青，一动似乎就能听见冰碴掉渣的声响。

　　之前为了行动方便，程宁将罩在外面的大裘随手扔在了一旁。打着哆嗦四下瞅了一圈，正奇怪究竟丢到哪里去的时候，面具男走过来，将手里大裘往她脸上一扔，“悠着点儿抖，把你这身子骨给抖散架了，我可不负责拼。”

　　程宁无语地把大裘扒拉下来，默默裹好，打着哆嗦开了口，“谢、谢谢，你、你不是走了么，还、还……”

　　面具人呵呵一笑，抄着手杵在一边，半天也不见反应。程宁正等着他再毒舌两句，面具人突然愤怒地将面具一扯，狠狠往地上一摔：“我倒是想走！那也得你们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走！”

　　“……啊？”夜色模糊，程宁看了看地上的面具，又下意识地看向面具人的脸，不料他动作飞快，吼完之后立刻又将面具捡起来戴了回去，程宁只模模糊糊地瞥到了一片白。

　　看着程宁呆愣的神情，面具人叹了口气，他也不顾满地的雪，一屁股坐了下来，双手撑住额头，如同定格了一般，一言不发。漫天飞雪堆落在他的头上肩上，很快，他就变得像个雪人一般。

　　程宁在旁呵气搓手，暖和身体，等原本毫无知觉的双手开始发烫时，面具人终于幽幽开了口：“你知道么，我马上就能退休了。”

　　“哦。”程宁点点头，心里却“咯噔”一下。

　　“今天本来是最后一天。”

　　“……”程宁不自觉地往一旁挪了一步。众所周知，这句话不能随便乱说，凶残程度仅次于“等XX结束了，我就回老家结婚。”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面具人转头盯着程宁。虽隔着面具看不见表情，程宁仍从他咬牙切齿的声音里听出了悲凉，“我就知道要出事。”

　　面具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抬头望着天：“刚才那个本来不是我的工作。”

　　但他手贱多加了一个班，于是，他回不去了。

　　可那样的痛苦，怎么可能放任不管呢？

　　魂魄飘荡于天地间，被时空挤压排斥，哪里都没有容身之所。这种滋味，没有人比江楼更清楚。

　　每每引渡回一个魂魄，江楼便要承受一次痛苦。那种心神战栗、肝胆俱裂般的恐怖感，即使已经做了这么久的引渡人，江楼仍然感到惧怕。

　　只是，每次告诉自己，引渡完这一个他就金盆洗手退休回家，却每次都会迎来下一个、再下一个、再再下一个……周而复始，江楼的加班地狱仿佛永远没有终结。

　　只不过，这一次，江楼是真的不行了。

　　世人皆道穿越好，只不过，穿越时空缝隙需要付出代价，而这代价太过珍贵，以至于大部分人在付出代价之后，就什么也没有了——包括自己的性命。

　　穿越的代价是人命。

　　能拼着一丝残魂活下来的是少数，极个别的幸运儿能够身体魂魄皆存，其余的，纷纷湮灭在时空风暴中，从此生生死死、世世代代，天地循环之中再也不复存在。

　　作为十七阁的引渡人，江楼的职责便是在将魂魄引渡回正确的时空时，替他们承受那可怖的时空风暴，不管那风暴有多残忍。

　　谁让，他的魂魄比普通人要稍微强那么一点呢。江楼想。

　　他觉得既然比一般人强一些，那他多加几次班，多送回来一些人，就算每次都像死了一百次似的，但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吧。虽然十七阁那群老妖孽说是为了维护什么时空秩序，天地循环，大义凛然得不得了，但是江楼觉得，这就是份工作，工作的意义就是工作。

　　江楼一次又一次透支魂魄加班，同事劝他注意休息而他依旧固执不减，有些人痛哭流涕向他下跪求放过，有些人用美人计苦肉计三十六计轮一遍，他都态度强硬，毫不心软。

　　曾有某国公主指着江楼的鼻子骂，她前半生过得那样苦，好不容易穿成公主，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她？这个世道好不公平。

　　不公平？江楼笑了。这世道有过公平吗？

　　某乱世龙傲天颠覆科技树，抬手间灭了几万人，天地循环彻底紊乱，导致他们这些引渡人连加了好几年的班就算了，那些本可以活下来的人，他们找谁要公平？

　　每个人都说，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

　　江楼笑了。

　　死，可以，但是请在自己的时空死。

　　……

　　程宁听得瞠目结舌。

　　大脑死机了许久，直到江楼在她脑门上使劲拍了两下，她才回过神。

　　“那、那黄静呢？”程宁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地问，“她平安回去了吗？”

　　江楼一怔，随即一声冷哼，抄起手转过身背对程宁，“真是无情啊，我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回不去了？”

　　程宁呆了一瞬。她倒不是不想问，只是江楼明明带了面具，她愣是从上面看出了一种“快来问我，快来问我”的幼稚，让她觉得实在是不想开口。

　　一个憋着明明很想说，一个偏偏就不问，明明十分幼稚的场景被硬生生地演绎出了一种修罗场的紧张感。

　　“那个什么……”作为成年人，程宁被江楼的傲娇惊呆了，她清了清嗓子，“你回不去，是不是跟黄静有关？”

　　如果江楼这样长期透□□么黄静很有可能就是那最后一根稻草。换句话说，江楼的魂魄可能已经经受不住再一次的时空风暴，所以，他回不去了。

　　江楼“哼”了一声，终于点了点头。

　　接着，江楼忽然弯下腰，凑到程宁耳朵边，发出诡异的一声笑：“你觉得，吉恩还活着么？”

　　程宁浑身一抖，心脏不受控制般“咚”的一跳，全身血液仿佛一瞬间涌到了大脑，她厉声喝道：“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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