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如果是梦

　　绛珠神瑛转世重逢，王氏凉薄厌恶孤女
　　上回说到贾探春向贾母笑道：“老祖宗，我听这两句话，倒象和宝哥哥的宝玉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
　　贾母只是笑而不语，众人又凑趣说笑了一回后，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
　　黛玉心中正疑惑着：“这个宝玉，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懵懂顽童？”倒不见那蠢物也罢了。
　　心中想着，忽见丫鬟话未报完，已进来了一位年轻的公子：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再看那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
　　黛玉一见，便吃一大惊，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象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只见这宝玉向贾母请了安，贾母因笑道：“这早晚才回来，还不去见你妹妹！”
　　宝玉早已看见多了一个姊妹，便料定是林姑妈之女，忙来作揖。
　　厮见毕归坐，细看那林黛玉的形容，与众各别：两弯似蹙非蹙松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鬓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贾宝玉看罢，因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他？”
　　贾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贾母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宝玉便走近黛玉身边坐下，又细细打量一番，因问：“妹妹可曾读书？”
　　林黛玉道：“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
　　宝玉又道：“妹妹尊名是那两个字？”
　　黛玉便说了名。贾宝玉又问表字，林黛玉道：“无字。”
　　宝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
　　贾探春便问何出？宝玉道：“《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这林妹妹眉尖若蹙，用取这两个字，岂不两妙！”
　　探春笑道：“只恐又是你的杜撰。”
　　宝玉笑道：“除《四书》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又问黛玉：“可也有玉没有？”
　　这一问，众人皆掩口偷笑，贾宝玉不知何因，只是呆呆看着贾母，贾母道：“你那玉是胎里带来，岂能人人都有？不过你妹妹没有玉，倒是有金呢。”说着，贾母指着林黛玉的腰间。
　　贾宝玉顺势看去，只见珠宝晶莹的芙蓉花镂空的金佩系于林黛玉的腰间，于是喜的手舞足蹈，说道：“我一直说我这玉家里的姐姐妹妹都没有，单我有，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如今来了这们一个神仙似的妹妹，戴着这样绝世的美佩来，我心中怎能不大悦？只是我之前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众人看着宝玉喜的那样，都不禁哑然失笑，贾母也笑着说道：“你这妹妹怎么能和你一样不管什么都说与外人知道？毕竟是女孩子家家的，胎里带来的金佩的事传了出去，岂不是成了市井的谈资？你姑妈怎舍得你妹妹沾污了市井之俗？今因你姑妈去世，舍不得你妹妹，无法处，才将她金佩的事告诉了你妹妹，并要她时刻带在身边，如此你姑妈之灵，亦可权作见了女儿，并时刻保佑女儿富贵平安之意。”
　　众人一听如此说，想一想大有情理，谁也不能生别论了。
　　只有贾宝玉在痴痴地想：古语常到“金玉良缘”，而如今我和这天仙一般的妹妹都有金玉 ，难道这就是命定的金玉良缘么？难怪我这第一眼见到妹妹就会如此眼熟，想必是前世的姻缘，转到今生来了。
　　而林黛玉毕竟女孩子家家，略有羞愧这“金玉良缘”这一说，虽然她见贾宝玉也觉得好生眼熟，但毕竟是初见，这贾宝玉虽然外表极好，性格看起来也极温柔，但是也不知道到底内囊是不是好的，别只是个金玉其外的人吧。母亲生前常常教导：看人要看心，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她虽女孩儿家不应私下思量终身之事，但毕竟该来的都回来，不得不早作打算。
　　当下，奶娘来请问黛玉之房舍。
　　贾母说：“今将宝玉挪出来，同我在套间暖阁儿里，把你林姑娘暂安置碧纱橱里。等过了残冬，春天再与他们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罢。”
　　贾宝玉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很妥当，何必又出来闹的老祖宗不得安静。”
　　贾母想了一想说：“也罢了……”
　　未等贾母说完，林黛玉马上站起身来对祖母道：“谢祖母疼爱赐房，原不应辞，只是黛玉还在为母守孝期间，每日五更和日落前皆要默诵孝经，需安静的闭门毕户。若是如今和祖母同住一处，对母亲英灵不好不说，恐饶了祖母的清静，并且诵这样的经文也对祖母不恭，恳请祖母单赐房舍，并望祖母容谅。”
　　贾母听如此，只得说：“如此倒罢了，可叹林丫头的孝心。”
　　又吩咐凤姐：“咱们东北角上梨香院一所十来间房，白空闲着，打扫了，请林丫头带来的丫鬟婆子们都安顿进去甚好，独门独院，再叫几个守夜的婆子和看门的小厮，我房里的紫鹃也是个及稳妥的，从今儿起就去伺候林姑娘罢了。”
　　王熙凤忙奉承着称是，即刻派人打扫，摆置物件等，只有贾宝玉怅然失落。
　　原来这梨香院即当日荣公暮年养静之所，小小巧巧，约有十余间房屋，前厅后舍俱全。另有一门通街，西南有一角门，通一夹道，出夹道便是贾母正房的东边了。每日到了吃饭时刻，林黛玉便可过来，或与贾母等共同进膳，或与贾宝玉等众姐妹相叙，或作针黹，倒也十分乐业。
　　林黛玉只带了两个人来：一个是自幼奶娘王嬷嬷，一个是心腹丫鬟雪雁。
　　那王夫人等见雪雁甚小，一团孩气，皆以为不过是普通的小丫鬟，哪里知道雪雁的来路和本事？所以皆不放在眼里。而那王嬷嬷又极老，料黛玉皆不遂心省力的，贾母新派去的紫鹃也只不过是贾府里的家生子，怎么都会向着贾家，即使这林黛玉以后再受宠，也势单力薄，好摆弄，想就这么便宜的嫁给她的宝玉？没那么容易！
　　是晚，宝玉在床榻折腾，如何也睡不着，他的大丫鬟袭人见如此，便自卸了妆，悄悄进来，笑问：“爷怎么还不歇息？”
　　贾宝玉悄悄的坐起来，拉着袭人的手道：“我听探春妹妹说，林妹妹的金佩上面镌的八个字是‘不离不弃，芳龄永继’，这不恰好和我这玉上的“莫失莫忘，仙寿恒昌”是一对儿么？袭人姐姐，我第一次见这林妹妹便觉得眼熟，现在只是在想着这事睡不着。”
　　袭人叹道：“你就是这个痴病，先前因为这玉不知道闹了多少回，如今来了个妹妹和你相似，你不安心，反倒又想闹起来？但凡你们这样落草就带来金玉的，总会有个缘故，以后自然会知道的，此刻夜深，好好睡吧。”
　　贾宝玉又和袭人咕唧了一回方才安歇。
　　原来这袭人亦是贾母之婢，本名珍珠。贾母因溺爱宝玉，生恐宝玉之婢无竭力尽忠之人，素喜袭人心地纯良，克尽职任，遂与了宝玉。宝玉因知他本姓花，又曾见旧人诗句上有“花气袭人”之句，遂回明贾母，更名袭人。
　　这袭人亦有些痴处：服侍贾母时，心中眼中只有一个贾母，如今服侍宝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个宝玉。只因宝玉性情乖僻，每每规谏宝玉，心中着实忧郁。
　　次日，林黛玉梳洗已毕，到贾母那里请过安，用过早膳，贾母命两个老嬷嬷带了黛玉去见两个母舅。时贾赦之妻邢氏来给贾母请安，忙亦起身，笑回道：“我带了外甥女过去，倒也便宜。”
　　贾母笑道：“正是呢。”
　　邢夫人答应了一声“是”字，遂带了黛玉与王夫人作辞，大家送至穿堂前。出了垂花门，早有众小厮们拉过一辆翠幄青马车，邢夫人携了黛玉，坐在上面，众婆子们放下车帘，方命小厮们抬起，拉至宽处，方驾上驯骡，亦出了西角门，往东过荣府正门，便入一黑油大门中，至仪门前方下来。
　　众小厮退出，方打起车帘，邢夫人搀着黛玉的手，进入院中。黛玉度其房屋院宇，必是荣府中花园隔断过来的。
　　进入三层仪门，果见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方才那边轩峻壮丽，且院中随处之树木山石皆在。
　　一时进入正室，早有许多盛妆丽服之姬妾丫鬟迎着，邢夫人让黛玉坐了，一面命人到外面书房去请贾赦。
　　一时人来回话说：“老爷说了：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彼此倒伤心，暂且不忍相见。劝姑娘不要伤心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即同家里一样。姊妹们虽拙，大家一处伴着，亦可以解些烦闷。或有委屈之处，只管说得，不要外道才是。”
　　黛玉忙站起来，一一听了。
　　再坐一刻，便告辞。邢夫人令两三个嬷嬷用方才的车好生送了姑娘过去，于是黛玉告辞。邢夫人送至仪门前，又嘱咐了众人几句，眼看着车去了方回来。
　　一时黛玉进了荣府，下了车。众嬷嬷引着，便往东转弯，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比贾母处不同。
　　林黛玉便知这方是正经正内室，一条大甬路，直接出大门的。进入堂屋中，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荣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又有“万几宸翰之宝”。
　　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道是：
　　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下面一行小字，道是：“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
　　原来王夫人时常居坐宴息，亦不在这正室，只在这正室东边的三间耳房内。于是老嬷嬷引黛玉进东房门来。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洋毡，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边几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觚内插着时鲜花卉，并茗碗痰盒等物。
　　地下面西一溜四张椅上，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椅之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其余陈设，自不必细说。老嬷嬷们让黛玉炕上坐，炕沿上却有两个锦褥对设，黛玉度其位次，便不上炕，只向东边椅子上坐了．本房内的丫鬟忙捧上茶来。黛玉一面吃茶，一面打谅这些丫鬟们，妆饰衣裙，举止行动，果亦与别家不同。
　　话说那王夫人本来就对林黛玉心里有气，知道她今日必来请安，就故意躺在寝室内晚些迟来，故意晾林黛玉一晾，以解心中之气。
　　林黛玉坐在这里等了半日，直到茶都未吃了，只见一个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走来说道：“太太说，请林姑娘到那边坐罢。”
　　林黛玉心中若有所觉察，但是只能谦和着随着丫鬟到了东廊三间小正房内。
　　只见正房炕上横设一张炕桌，桌上磊着书籍茶具，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王夫人歪在炕桌旁，见黛玉来了，也并未起身，只让黛玉坐。
　　黛玉便向椅上欠身坐了，王夫人因说：“你舅舅今日斋戒去了，再见罢。只是有一句话嘱咐你：你三个姊妹倒都极好，以后一处念书认字学针线，或是偶一顽笑，都有尽让的。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的孽根祸胎宝玉，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林黛玉心想：明明见到的贾宝玉是和顺温柔的，为何被王夫人说成是孽根祸胎、混世魔王？别是这位舅母别有用心罢？遂笑着起身回禀：“舅母放心，黛玉今日来了这里，自会守这里的规矩，舅母所说黛玉谨记在心，不敢逾越。”
　　王夫人当下一惊：这丫头竟然有如此胆色，单凭我的一句话就听出了言外之音，而且回答的不卑不亢，让人无懈可击！王夫人这厢忙要解释着自己没有别的意思，却只听外面进来一个丫鬟来回：“老太太那里传太太和林姑娘过去呢。”
　　王夫人只得忙忙的穿戴整齐，携黛玉去了贾母的后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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