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如果是梦

　　贾宝玉借书文表心事，黛玉还泪并非有情
　　上回说到贾宝玉无事闲逛到蘅芜苑，只觉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原来丫鬟婆子们都在午睡，贾宝玉行至薛宝钗的内书房，只见薛宝钗也在捧着书打着盹儿。贾宝玉一眼便瞥见了那书不是别的，正是《西厢记》。
　　贾宝玉正要转身离去，却见薛宝钗醒来，一把将书藏起来，满脸羞得通红，心下暗想幸喜不曾被他看到别的男女秘术之书，否则自己真真没脸了。
　　贾宝玉见薛宝钗羞的如此情景也不便再问，只得悻悻的笑了笑便出来，思忖了半日，因把小厮茗烟唤了过来，要他给自己在府外买来《西厢记》。
　　茗烟想着弄这书来是也不难，只是若是被贾政发现了贾宝玉读这样不三不四的杂书，自己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可是贾宝玉必是要他去买的，也只能嘱咐了他千万好生藏着，便出去了，谁知道一出去便找到几个开书坊的朋友，竟然将那《西厢记》并那飞燕、合德、武则天、杨贵妃的外传与那传奇角本拿出来了许多来，茗烟不甚识字，也不知道究竟哪一本是贾宝玉要的，所以一并捧了回去。
　　贾宝玉何曾见过这些书，一看见了便如得了珍宝。茗烟又担心道：“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老爷喜欢的好书，你可千万仔细着，连同着我跟你一起受罪。”
　　贾宝玉只笑着口中说：“放心。”手上却哪里舍的不拿进园去？踟蹰再三，单把那文理细密的拣了几套进去，放在床顶，无人时自己密看。那粗俗过露的，都藏在外面书房里。
　　那一日正当三月中浣，早饭后，宝玉携了一套《会真记》，走到沁芳闸桥边桃花底下一块石上坐着，展开《会真记》，从头细玩。
　　正看到“落红成阵”，只见一阵风过，把树头上桃花吹下一大半来，落的满身满书满地皆是。贾宝玉要抖将下来，恐怕脚步践踏了，只得兜了那花瓣，来至池边，抖在池内。那花瓣浮在水面，飘飘荡荡，竟流出沁芳闸去了。
　　回来只见地下还有许多，贾宝玉正踟蹰间，只听背后有人说道：“你在这里作什么？”
　　贾宝玉一回头，却是林黛玉来了，肩上担着花锄，锄上挂着花囊，手内拿着花帚。
　　贾宝玉笑道：“好，好，来把这个花扫起来，撂在那水里，我才撂了好些在那里呢。”
　　林黛玉道：“撂在水里不好，你看这里的水干净，只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脏的臭的混倒，仍旧把花遭塌了。那畸角上我有一个花冢，如今把他扫了，装在这绢袋里，拿土埋上，日久不过随土化了，岂不干净？”
　　贾宝玉听了喜不自禁，笑道：“待我放下书，帮你来收拾。”
　　林黛玉道：“什么书？”
　　贾宝玉见问，慌的藏之不迭，便说道：“不过是《中庸》《大学》。”
　　林黛玉笑道：“你又在我跟前弄鬼。趁早儿给我瞧，好多着呢。”
　　贾宝玉道：“好妹妹，若论你，我是不怕的。你看了，好歹别告诉别人去。真真这是好书！你要看了，连饭也不想吃呢。”
　　一面说，一面递了过去。
　　林黛玉把花具且都放下，接书来瞧，从头看去，越看越爱看，不到一顿饭工夫，将十六出俱已看完，自觉词藻警人，余香满口。虽看完了书，却只管出神，心内还默默记诵。
　　贾宝玉笑道：“妹妹，你说好不好？”
　　林黛玉笑道：“果然有趣。”
　　贾宝玉笑道：“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
　　林黛玉听了，不觉带腮连耳通红，心下暗惊：“原来这贾宝玉真的早对自己存了一番心事，而这番心事自己也曾若有若无的存在过。只是现在自己都不确定，这样的情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细品来，竟觉得自己对贾宝玉并非是像崔莺莺对张生的那般生死追随、不离不弃，倒像是前世欠了他什么，今生只是过来偿还一般。”
　　贾宝玉只是看着林黛玉涨红了脸呆呆的不语，以为林黛玉害羞，亦或是因自己言语莽撞生气，顿觉不对，忙上前轻轻碰了一下林黛玉：“妹妹，你在想什么？”
　　林黛玉的眼泪登时从似睁非睁的凤眼中流了出来，并不说话，丢下书转身就走。
　　贾宝玉着了急，向前拦住说道：“好妹妹，千万饶我这一遭，原是我说错了。若有心欺负你，明儿我掉在池子里，教个癞头鼋吞了去，变个大忘八，等你明儿做了‘一品夫人’病老归西的时候，我往你坟上替你驮一辈子的碑去。”
　　说的林黛玉嗤的一声笑了，顾不得擦眼泪，一面笑道：“一般也唬的这个调儿，还只管胡说。”
　　贾宝玉见林黛玉回转过来，方放了心，一面收书，一面笑道：“正经快把花埋了罢，别提那个了。”
　　二人便收拾落花，正才掩埋妥协，只见袭人走来，说道：“那里没找到，摸在这里来。那边大老爷身上不好，姑娘们都过去请安，老太太叫打发你去呢，快回去换衣裳去罢。”
　　贾宝玉听了，忙拿了书，别了黛玉，同袭人回房换衣不提。
　　这里林黛玉见宝玉去了，又听见众姊妹也不在房，自己闷闷的。正欲回梨香苑，谁知刚走到凹晶馆的木桥旁，只听管内隔着水阴笛韵悠扬，歌声婉转。
　　林黛玉便知是那十二个女孩子演习戏文呢。平日里林黛玉素习不大喜看戏文，便不留心，只管往前走。偶然两句吹到耳内，明明白白，一字不落，唱道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林黛玉听了，倒也十分感慨缠绵，便止住步侧耳细听，又听唱道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听了这两句，不觉点头自叹，心下自思道：“原来戏上也有好文章。怪不得祖母那戏文须得细听方能领略这其中的趣味。”
　　想毕，又后悔不该胡想，耽误了听曲子，又侧耳时，只听唱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林黛玉听了这两句，不觉心动神摇，又听道：“你在幽闺自怜”等句，亦发如醉如痴，站立不住，便一蹲身坐在一块山子石上，细嚼“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八个字的滋味。
　　忽又想起前日见古人诗中有“水流花谢两无情”之句，再又有词中有“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之句，又兼方才所见《西厢记》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之句，都一时想起来，凑聚在一处。
　　仔细忖度，不觉心痛神痴，眼中落泪，正没个开交，忽觉背上击了一下，及回头看时，原来是不是别人，正是这戏班的主事甄英莲。
　　林黛玉抚摸着胸口道：“你这丫头，唬我这么一跳好的！你不看着她们唱戏，怎么忽然从我后面出来了？”
　　甄英莲拉着林黛玉坐在水榭子旁边道，边拿着手中的鱼食抛向水中喂鱼，边幽幽的道：“她们哪里用总看着的？何况又有师父教习们，我不过是趁着这次机会出来见见世面，玩玩罢了。真拿我当戏班子主事的呢？”
　　林黛玉叹道：“我虽知你是如此，只是那起子人可未必。不知在背后说些什么混账话编排你呢，要我说，你还是玩够了回了家去倒好。你不像我，家里已经没人了。你又有父有母的，何苦在这里受些闲气？”
　　那甄英莲咯咯的笑起来道：“你看着是闲气，我倒没什么感觉。只当是些聒噪的鸭子在叫就罢了，我只管乐我的。”
　　话还未落，只见水上一只母鸭领着一群毛儿刚长全的小鸭子呱呱的游过来，逗得林黛玉和甄英莲大笑了起来。甄英莲又说：“等玩够了我自然会回去，现刚住进着园子里，我每日还没玩够呢。还有，我看你每日只是看书葬花的，甚没趣了，你也不来找我，若是来，我带你玩些新花样，保管你开心的。”
　　林黛玉道：“我知道你的玩意儿多，还听说你知道还拜过镖局的师父呢，想必会两下子武艺吧？”
　　那甄英莲一个转身，仿若一片芍药花瓣一般从飘盘旋的站在水榭边缘，整个身体已经稳稳的倾了出去，一只手将长在水中的白莲花采了下来，之后身体轻盈的腾空而起，将那朵盛开的莲花和自己大大的笑容刷的在林黛玉眼前亮开架势，林黛玉接过白莲花，看的惊叹不已，道：“你果然好武功！这是哪一派的？竟然能让身体轻若鸿毛，却又疾若闪电！”
　　甄英莲又坐回她身边道：“哪里是哪一派的，这武功不过是我乱舞的一招半式而已。不过是些女子的轻功加上些小把式，你若想学，我可以每日教你，老太太还时常吩咐过我，要我带你练几招强身健体呢。”
　　林黛玉已经被那招式吸引的如痴如醉，心下不禁暗暗的想道：“以前只以为大家闺秀若母亲者，才是女子中的典范，今日一见这甄英莲，即会那除人心魄的戏文，又会惊鸿一般的武艺，真乃奇女子也。”遂连忙点头道：“我必是愿意学的！”
　　两人即刻商议着该如何学，如何定日子与时间，在哪里，须得准备哪些行头等，半日方计议已定，那甄英莲道：“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即从明日开始，就去哪凸碧山庄，那里如今没有人住，只有几个看门的老婆子，白日里只管去了打扫一遍，便都去偷懒了。”
　　林黛玉点头称是，两人一面说，一面有雪雁到处的来找林黛玉道：“我找了姑娘半日，不想姑娘在这里呢。甄姑娘也在这里，甄姑娘何不和我们姑娘一起回梨香苑坐坐？刚刚琏二奶奶送了些新茶来，甄姑娘一起去尝尝罢。”
　　那甄英莲也不推让，和林黛玉两个拉着手便回梨香苑来了，果然见王熙凤送了两小瓶上用新茶来。
　　林黛玉和甄英莲坐了品茶，一边私密的谈着如何练武之事，一边又说些茶品哪一种好，哪里生的妙，又下一回棋，看两句书，约定了明日相见，那甄英莲便走了，不在话下。
　　至次日，林黛玉早早便起身，一身素白的短打扮，雪雁也是。早早的命人在小厨房做了早饭，主仆二人也并无忌讳，在同一桌上吃了，便悄悄的进了大观园，上了凸碧山庄。
　　只见薄雾掩映下的凸碧山庄，往日都是静悄悄的，只是今日却有一丝笛韵悠扬，可是林黛玉和雪雁私下看接无人，正纳罕着，只听细细的一个女孩儿的声音，正是甄英莲：“怎么才到？我都在这里等了半日了。”
　　林黛玉又四下看，只是没人，“你这丫头藏在了哪儿？快些出来好着多呢。”
　　只听甄英莲咯咯的笑起来，音如百灵鸟般，随之而后，只见天空旋转着飘下一朵玫红的花瓣，正是那甄英莲。
　　原来那甄英莲一直坐在凸碧山庄中的大柳树上吹笛。
　　林黛玉昨日已是见过甄英莲的身手，倒还好，只是雪雁大为惊讶，只是绕着大柳树仰着头看，又看一身玫红短装打扮的甄英莲，赞道：“姑娘真乃奇人，这么高的大树竟然随意上下，男子都不能做到！”
　　林黛玉和甄英莲看着雪雁痴痴的神情都不禁掩口笑了起来，不待继续说笑，那甄英莲便板起脸来道：“习武之人，并无主仆，只有师徒。你二人若是真想习武，就须得拜了我为师才好。”
　　林黛玉和雪雁面面相觑，若想知黛玉如何作答，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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