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赋

　　“这样一个个打下去有什么意思，容成阁主，说好是围剿，这么客气是做什么！”大概是僵持太久，容成显身后有人不满地叫嚣起来。
　　容成显头也不回，好像没有听到，神情有些飘渺：“我在等一个人。”一个人，唯有那个人才能牵动我心。多少年过去了，苍茫人世，寂寞江湖，没有什么能在心里停留，唯有那个夜晚，那张戏子面容从未忘怀。
　　“等人？容成阁主把我们召集起来，就是陪你等人的吗？你不动手，我就……”
　　对方话音还未落，忽见容成显身形一闪而过，鬼魅一般。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见说话人身子一僵，片刻过后竟直直倒地，额头上，指甲盖大小的伤口就是唯一的致命伤。
　　众人骇然，其中有人已往后退了数步。他何时拔的剑？何时动的手？
　　“容成阁主这是在做什么？”有一人惊惧喊道。
　　容成显却是一笑，不寒而栗、不达眼底的冷冷微笑：“我想等一个人，你们不愿意在这里等的话，那就在黄泉等吧。”
　　又见了一回容成显的暴戾恣睢，之瞳只觉得心里发冷，更深感心有余悸。这才觉得自己当初能从容成阁回来，简直不亚于到地府走了一回。若不是看在空迟的面子上，很难想象那一次她会是什么下场。分明是一派掌门，在他眼里，人命究竟比草芥贵重多少？正当她还在心悸之时，青衣忽然一声令下：“降石门，退守断魂谷！”
　　之瞳还没有反应过来，却是青衣拉过她，带着她脚步如风一般往山洞里移去。其余人都在前头，之瞳衣角才离开洞口一寸，就听得轰的一声，笨重的石门降了下来，隔绝了容成显冰冷无情的视线。紧接着连续四声，已然落下四道石门。
　　这便是青衣的设计。
　　五道石门，暂时封住通向空门内部的路，其余人趁机往断魂谷里避难。断魂谷易守难攻，是空门里最安全的地方。所有人都相信空迟会带着希望回来，而在他回来之前，他们要做的，就是守住自己的性命。
　　空门与围剿者交锋两次，虽未落败，青衣却很清楚这不是长久之计。围剿的人人数比空门多得多，这是最大的区别也最致命。容成显为等空迟而迟迟不出手，但没人知道他的耐心何时会耗尽。空门这一退，以退为进，以守为攻，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青衣将之瞳带到孤鸾轩：“小青衣，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然后就得走了。”
　　“真的到了这地步……”之瞳喃喃道，也不愿多想，便跑回房里收东西去了。
　　石门能挡多久，没有人知道。但显然它们没法挡太久。
　　孤鸾轩离石门很近，之瞳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巨响。她心知，第一道石门失守了。
　　空门众人动作很快，之瞳和青衣赶往断魂谷时已是最后的了。之瞳见青衣两手空空，便道：“师傅什么也不带？”
　　青衣看着她：“带你出来了就好。”
　　之瞳听到这话，明知青衣没有别的意思，却还是脸红了。
　　她是否可以贪心地理解为，所有的东西都不及你重要……
　　“小青衣，东西带全了吗？”之瞳还在胡思乱想，老旦朝她走了过来。
　　“阿，嗯，带、带全了！”之瞳胡乱点着头，又问，“老旦姐姐呢，你花犯阁里很多药物吧，那些怎么办？带得来吗？”
　　“嗯，尽量带了。有些没法带了便毁了。”老旦说得轻巧，之瞳听到却不免惊呼：“好可惜！”
　　老旦闻言一笑：“是可惜，但若落入敌手，将是大麻烦。”
　　“有得便有舍，失去的，日后慢慢补回来就是了。”青衣说完领着她们往断魂谷深处走去。
　　之瞳跟着他，盯着他腰间的长剑——她起名的“烟波蓝”看了一会儿，忽然“呀”了一声。
　　青衣驻足，回头来看，老旦也奇怪地侧目看她。
　　之瞳脸色微妙，往后退了一步：“我想到还有一样重要的东西没拿，我去去就来！”说完她便转了个身，施展身形朝孤鸾轩去了。
　　青衣连叫住她问明白的机会都没有，只是一双眉拧了起来。老旦见他踌躇，便道：“你脱不开身，放心好了，小青衣那边我跟去看看。”
　　青衣不置可否，扬声嘱咐道：“石门撑不了多久，速去速回。”说着便不再犹豫，就这样转身往谷里走去，不再回头，就好像完全不在意似的。
　　但怎么会不在意？拧起的眉，凝视那远去背影的眼，说来不是只为一人吗？
　　之瞳回到自己的小屋便开了柜子将衣服翻出好几件，直到找到最后她想要的东西。那东西被布包着，严严实实，之瞳将它取出时，有些发愣。几年前的东西了，当年有些拿不动，如今还是有三分吃力。
　　外头的布褪下，终于露出那东西的一角——颇有年岁的旧剑柄。
　　是了，这就是她冒着危险一定要回来拿的东西——悟城留给青衣的剑。当初她初入空门，青衣取来此剑给她，本是要让她习剑，谁知后来改了，却也没把剑拿回去，就这样放在她这边。悟城之于青衣，是非常重要之人，他留给青衣的东西，自然是青衣对他唯一的寄托。
　　之瞳将剑背在身后，才出了门便与赶来的老旦打了个照面。
　　“你就是回来拿这个？”老旦有些惊讶，惊讶之余似乎也有几分了然。她面目转柔，“青衣看到后，当会很高兴。事不宜迟，我们回谷吧！”
　　之瞳点点头，与老旦并肩而行。可才走一步，忽然第五道石门也被人毁了。两人对看一眼，面色都不太妙。
　　“你先走！”老旦揽着她的身子往前一推。之瞳踉跄两步，急急回头：“不，一起走！”
　　“你们要走，恐怕是来不及了。”
　　两人心中一惊，抬头看去，便见一人不知何时来到了花犯阁前，正对着她们笑。
　　“空门老旦，好久不见了，五公子情深意重、苦苦留人，齐某人没想到你还是选择回来送死了。”来人一身红衣，面色不比刚才那个众寻教教主好多少，嘴唇似乎还带点诡异的紫色。
　　老旦咬唇，将之瞳往身后护着，冷冷盯着他：“齐公子一身毒功传自毒帝，为何要委屈自己在容成阁底下做事。齐公子不觉得不值吗？”
　　红衣男人哈哈一笑：“空门老旦，你太低估自己的吸引力了。齐某人早就说过，我是为拜会你而来。齐某人真的很好奇，你我之间，究竟谁更胜一筹。”
　　跟齐公子过手，是要拼命的。毒不同于其他武器，杀人无形，防不胜防。
　　老旦又迅速看了眼之瞳：“小青衣，这回你是真得先走了。”
　　之瞳张张嘴，正要说话，忽见老旦眉头一皱，双眼微瞪，竟吐了一口血出来。之瞳大惊失色，顾不得许多，连忙回到她身边。
　　始终没有动的齐公子，又一次露出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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