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赋

　　“门主，借个风。”之瞳笑道，示意他往旁边移点位置。
　　空迟大方地往里头挪了挪，拍拍锦垫：“坐吧。”
　　之瞳不客气地坐下，然后推开窗子，任凭冷风灌入。
　　空迟暼她一眼，凉凉道：“再吹个盏茶功夫，你明天差不多就得卧床一整日了。”
　　“门主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身体比以前好多了，真的。自从习武之后，冬天也没那么怕冷了。”
　　“口气不小，可知是真的醉了。”
　　此时陆重雪解下亮黑狐裘，递给空迟，示意他给之瞳披上。空迟幽幽叹息，一把把狐裘裹到她身上去，嘴里埋怨道：“重雪你再惯她。”
　　陆重雪微微一笑：“无妨无妨，我坐得靠里面，不冷。”
　　之瞳裹着极不合身的狐裘，呆坐着看着街上的人群。风把醉意吹散了不少，重雪公子体贴解下的狐裘又让她不至于着凉，她脸上泛起笑意，蓦地回想起从前。
　　过去每年的元宵，哪次不是火树银花、万里华灯的场面，唯一的差别只是身边陪伴的人不同罢了。爹娘也曾感慨邻里间竟无同龄孩童能与她一道玩耍，因此才常常抽空陪她，怕她一个人寂寞。每年元宵，他们都会带她上街，一起赏灯猜谜。那时的日子多么安稳，像是从不会变化似的，安稳却也带着隐隐枯燥的味道。
　　若无当时她玩心偶发，跑到别人府里打转，怎会偶遇青衣？当时若是退却一步，两人错过了，多半也就没什么碰上的机会了，又怎会有今日的一切？成为杀手并非她的本意，在刀光剑影的江湖里打滚谈何容易，她幸而能得到空门庇护，因此虽入江湖，却不致体味太过酸涩的艰辛。她的生活从此换了一番模样，日后或许会经历痛苦，但她仍不后悔当初走向青衣。人生这样短，数十载而已，终生碌碌，那才叫痛苦。
　　“门主，你说，当初青衣为什么会带我回空门呢？以他的性格来看，真是不寻常呢。”她特意压低声音，又呆看风景，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
　　空迟笑：“你以为呢？”
　　之瞳瞥他一眼，她要是知道还会问他？
　　“呵，我猜，大概是青衣从没遇到过你这种人吧。要是普通人看到他杀人，早就落荒而逃了。我倒是好奇，听说当初是你主动走向青衣的，呵呵呵，你那时的胆魄是打哪里来的？”
　　“门主别扯开话题。胆魄胆魄，哪有什么胆魄，只是直觉他不会伤害我罢了。”
　　“果然是之戎的女儿，这一点上看和你爹倒挺像的。”
　　之瞳还想再细问下去，哪知老生却突然跑了过来，扯住她大笑道：“你这丫头原来躲到这里来了。哈哈，快跟我回去。”
　　之瞳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被他扯回位置上了。大伙闹哄哄的，原来是行起了酒令。青衣显然没什么兴致，只是在一旁喝茶看他们行令。一桌人熟知青衣脾性，强行把他拖下水也是会落得无趣，便也就由他去了。
　　“哎，一开始那个急口令可真是绕死我了！”欧阳梓大声抱怨着。
　　武丑翻个白眼：“你输了受累的却是我。几轮下来哪次不是我替你挡的酒？”
　　“谁让你喝酒厉害嘛！”欧阳梓自己也喝了几杯，有些醉了，不顾众人眼光一把揽住武丑脖子，语气懒懒的，颇有撒娇意味。
　　武丑默默地把她手掰开放回去：“乖乖坐好。”
　　武净这时老大不爽地囔了起来：“老旦你太不公平了。急口令也就算了，还提议要以中药名行令，这东西谁会阿！”
　　老旦笑他：“是你孤陋寡闻，金银花、连翘、黄连这些最普通的难道你也没听过？中药涵盖范围极广，很多花草都可以入药，你随便说个花名说不定都能误打误撞说对呢。哪知你玩不过三轮就输了。”
　　正净在第二轮就阵亡了，因此难得站出来替武净说话：“老旦你在药堆里呆久了，自然懂得甚多，我们不过是普通人，情急之下哪里想得到这些？”
　　“连大哥也怪我，我这不是看急口令太为难人了才换的嘛。”老旦无奈摊手。
　　之瞳被拖过去玩了几轮，每次都侥幸过关，没被罚酒。岂知酒令的最后一轮，老生却说：“未被罚过酒的，本轮自饮三杯。”
　　之瞳无可奈何，算了，三杯刚好可衬出不语酒的味道来，大不了等会儿再去吹吹风好了。
　　他们这桌玩得热烈，另一桌也不差。除了武旦、副净“隔岸观火”外，其他人，尤其是花旦、武小生、刀马旦和彩旦也是玩得不亦乐乎。娃娃生本想趁机尝尝这传说中的不语酒，岂知文小生时时注意着他，直到最后彩旦故意推一杯酒给他，他也没敢接过，就怕惹文小生不高兴。
　　大伙吃饱喝足，又行完酒令，便准备离开了。陆重雪不与众人同路，带着良辰好景先一步乘马车离去了。空迟却遣走了其他两辆候着的马车，神秘一笑：“呵，别忘了我们还有个活动。”
　　之瞳才想起来，老旦所说，空门元宵会向来都是五个活动，如果把这顿饭算作一个活动的话，那的确是只有四个活动罢了。可是这跟空迟遣走马车又有什么关系呢？呃，等等……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关键。
　　“老旦姐姐不是说我们一群人走上人太引人注目了吗？门主你把马车都遣走了，我们怎么回去？”
　　“小青衣问得好，我所说的第五个活动，便是与此相关的。看，我都让重雪准备好了呢。”空迟指了指一旁不起眼的麻袋，从中掏出一个青铜恶鬼面具来。
　　之瞳吓了一跳，凑近去看，才发现麻袋里放的全是青铜鬼面，鬼面或怒视或哭丧，无一不是面目狰狞的，数量看起来不少，应是刚好够他们几人戴的数量。
　　“近几年元宵兴起了游灯戴面具之风，正好方便了我们。我备好的这些面具也是今年最流行的，大家每人戴上一个，就可以大摇大摆地上街了。届时要看灯猜谜，就可随意了。如何？我们这样一路闲逛，走回空门，比呆在马车里有意思吧。”
　　“有趣多了！”欧阳梓第一个拍手称快。以前她是世家小姐，不好抛头露面，现在又成了不会武功的空门一员，怕被人盯上，也只能遮遮掩掩的。这大好元宵，如果不能游街，那还有什么意思！因此她自然是欣喜的。
　　“门主难得能想到这等妙招。”老旦由衷感叹，取了一个面具就戴上。
　　“面具只能骗骗普通人，上街后你们可得把气势收敛些才不至于招人怀疑。还有，尤其是你——刀马旦，别给我惹出麻烦。否则明年元宵会你就别想出来了。”
　　刀马旦被他点到名，很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声：“我有那么不可信吗？”
　　“是非常不可信。总之你给我老实一点，那谁，红生，你帮忙看住她。她要是放肆起来，整条街都得遭殃。”
　　刀马旦立刻脸色大变：“门主我收敛就是了！千万别叫红……我是说叫人来看着我，我不喜欢被管。”开玩笑，红生这等极品人物，她消受一次就得调理几个月，哪里敢再与他有什么瓜葛。
　　空迟满意点头，有红生这颗火药弹在，谅她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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