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赋

　　重雪楼三层。
　　好景颔首道：“公子，不出所料，对方误杀了他。”
　　背对着他的白发男子听到这话，才徐徐转身。他微微一笑，却是带冷意的。委托令已然封好，放入布袋，就等空门派人来取了。他以指腹轻轻划过布袋，轻声道：“你说，这一计用得如何？”
　　好景面无表情，沉默半晌，才道：“公子向来技高一筹。”
　　“乌合之众也妄想撼动空门和重雪楼的根基，不自量力，”陆重雪冷声道，顿了顿，又道，“只可惜了那条人命。”
　　空门大殿内，众杀手集中到一块，空迟把文小生取来的委托令内容公之于众。
　　“这次行刺的对象是两个人，本身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但这两人却是与过去的空门有过一段渊源。”
　　“门主是指言芜门主仍在的时候？”老旦发问。
　　“不错，”空迟从椅子上站起来，沉声道，“十二年前，我仍为青衣，与空门其余五大旦角联手，把企图称霸江湖的杨邺庄消灭了。如今，十二年过去了，当年与杨邺庄有所勾结的几个余党又死灰复燃，暗中招兵买马，企图称霸。”
　　“门主指的是庄十一与易子方吗？”老生上前一步，皱眉发问，他是空门中最年长之人，十二年前杨邺庄一事，他自然比谁都清楚，“我记得，当年门主的刺杀令里似乎有包括这两个人，只是不知道为何，后来又把这两人给挑出来了。”
　　空迟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你记得不错，正是此二人。说起来，杨邺庄之所以企图称霸武林，与这两人也是大有关系。庄十一原是杨邺庄里的门客，后来经他引见，易子方也进庄了。这两人诡计多端，给杨邺庄庄主出了很多计谋，称霸武林一事也是他们煽动的。然而，不知道为何，当杨邺庄为达目的杀人无数之后，这两人突然不辞而别，离开了杨邺庄。也就在那时，有人到重雪楼立下委托状。当时主掌重雪楼的简寂公子与前任门主商量之后，本欲把这两人也列入刺杀对象中，又因他们已脱离杨邺庄，担心江湖中好事者对此会有非议。更何况，简寂公子向来也主张能少取人性命时尽量少取，便一挥手把他们除名了，因而才会生出今日种种事端来。”
　　“那二人必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临时退出的吧，”老生双臂交叠，嗤笑一声，“这种人聪明得很，在做门客时捞到够多好处，煽风点火之后便立刻退出，以免惹麻烦上身。”
　　“果真是小人！”红生义愤填膺，又追问道，“可是，既然他们见好就好，现如今怎么又开始兴风作浪了？没有杨邺庄这个后盾，他们还能做什么？”
　　空迟冷笑道：“问得好。按理来说，没有了杨邺庄，他们自然会收敛了。可是……重雪手下的人刚收集到一个消息，说是这五年前二人暂时匿迹江湖时偶然得了一本武学奇书，苦练后自诩有‘空手接白刃’的本事，笃定天下鲜有人可拦住他们，便开始行动了。”
　　“恶人重出江湖，难道无人唾弃，怎让他们嚣张到这地步？”正净不由感叹。他一身正气，最看不惯这种自以为是的小人。
　　“呵，恶人？”武丑笑了一声，“江湖中多的是这种人，他们暗中策划，又有多少正派人士能阻止？”
　　“哼，管他们要谋划什么，一网打尽不就好了。”武净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不知道门主为什么会为这种简单的事把他们召集起来。
　　“武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空迟安抚道，“若只是这样，我绝不会把你们召来。武丑说的自然有道理，但他们此次却是不是以恶人身份兴风作浪的。这一次，庄十一和易子方重出江湖打的旗号是：为杨邺庄报仇。他们放出流言，称当年空门消灭杨邺庄之时，惨无人道，把庄里无辜的妇女孩子都杀害了。杨邺庄固然是有错在先，但空门罪恶更甚。”
　　“门主的意思是，他们是冲着空门来的？”
　　“既是，也不是。”
　　“欸，门主你就别卖关子了，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红生快人快语。
　　“你们试想，以两人之力对付一整个空门，真的是太不自量力了。他们这样做，我想，多半是为了让江湖人把矛头指向空门，趁着江湖人蠢蠢欲动之时，伺机称霸。”
　　正净忍不住插嘴：“难道江湖中没人看得明白？难道大家这样容易就被说动了？”
　　空迟摇摇头，似是肯定又似是否定：“你别忘了，煽风点火就是他二人的专长。更何况……”他微微停顿，方才续道，“流言可畏。”
　　众人缄默。
　　流言可畏，小至七口之家，大至茫茫江湖，无一例外。流言，如同火星子，一旦燃起，便一发不可收拾，非得燃尽整片草原才肯罢休。何尝没有清醒之人试图以水灌之，但点点甘露，哪里够扑灭一场蓄势已久的大火？因而流言才可怖，无知大众有如飞蛾扑火，至死不休。
　　“若是放任他们二人继续煽动江湖的情绪，空门只怕得走上峰尖浪顶，到时候……不知会引来多少麻烦，”空迟放低声音，“空门断崖并没有那样隐蔽，能够登上来之人，只会有增无减。”
　　“门主，这岂不是很不利？”正净忧心忡忡，“空门诛杀恶人，诛杀有大过错之人。这两人行事如此，势必不会落下什么把柄，若要杀他们，况且还是在这等时候杀他们……没有正当的理由，江湖人怕是不服。”
　　听到这话，空迟却是舒缓了一下表情。他轻轻勾起嘴角，很快又扯下，似笑非笑，又带着点无奈：“这一点你不用担心，重雪楼……已经捉到他们杀了无辜一个百姓的把柄了。”
　　“果然是本性难移！”武净冷冷一笑，“门主，无需考虑了。对付这等人，我一人出马就够了。我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也好让他们知道诽谤空门的下场！”
　　“呵，知道？死人就算知道了又怎样？”一个讥讽之声响起。
　　白净少年狠狠瞪过去，而发话之人——与他生得一模一样的少年也不甘示弱地瞪着他。
　　“欸，这种时候，彩旦，武净，你们就吵了。”老旦眼见这两人又是一阵唇枪舌战的架势，忙跳出来阻止。
　　“哼，谁稀罕跟他吵，”彩旦也是一个冷笑，瞥了武净一眼，“我只是怕有人学艺不精，到时候刺杀失败，巴巴地只能等门主去救他。”
　　武净听出弦外之音，气得就想拔刀跟他干一场架，却被空迟用眼神遏止了。
　　他不甘不愿地压下心头怒火，扬声道：“好呀，说我学艺不精，看来你自认为比我厉害嘛。有本事你也请命这次的刺杀，我们比一比，看是谁能完成任务！”
　　“请命就请命，当我怕你吗？”彩旦被他激起，朝着空迟抱拳便道，“门主，请批准我和他一道行刺。”
　　空迟百般无奈，也知道这对双生兄弟的疙瘩不是第一天存在了。庄十一与易子方虽是十二年前的人物了，自认为学得大成，但想必也只是不入流的功夫。以武净和彩旦的本事，的确就够了。不过这两人只怕会一路相争，急着完成任务，届时掐算行刺时间时还得往前推一点。
　　“好吧，就由你二人前去。不过要记住，切莫因为闹别扭影响了行刺。这两人销声匿迹着这么些年，也不知学了什么，你们还是要小心为上。”
　　“知道了。”武净颔首，挑衅地看了一眼彩旦。后者不愧为他的双生兄弟，几乎是同时以同样方式回应了他。两人皆是微微一愣，然后火大扭过头去，不再看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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