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赋

　　日迫正午，白五和老旦在白幕山庄内匆匆吃过一顿饭以后就又出门了。临走前，老旦担心白六承受不住，把“怯神”改成了她随身携带的一种名为“飘零”的奇香，那是天山祁连派的掌门偶然得到，然后赠给门主的。门主不喜欢点香，说是会把大殿熏得乌烟瘴气的，就把这珍贵之物转赠给了她。她平日里把“飘零”放在香囊里，透过锦制香囊，无须点火就可散发清幽冷香。无论多么烦躁，只要一闻这香便可安定下来。一旦点上，效果比“怯神”好得多，也没什么副作用。
　　三夫人依旧捧着香炉守在白六床旁，她让二人放心离开，自己一定会好好照顾他。而换上“飘零”之后，白六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我的师傅，也就是前任老旦，在离开空门时告诉了我她的真名：周佩卿。而她一走，我也就没再同她联系了，现在一时半会儿要找到她人，恐怕不容易。除非……除非求助重雪公子。公子那儿有江湖史册，说不定会有关于我师傅的记载。”走在萧曲城的街上，老旦一边思考，一边告诉白五自己的想法。
　　白五点头认同，的确，要找人，再没有什么比得上重雪楼的江湖史册了。更何况要找的还是曾经的空门杀手，重雪楼的确是不二之选。
　　踏入重雪楼，老旦想着白五是外人，不好跟她一起上三楼，但又担心白五会有猜疑之意，一时有些为难。那蓝袍公子却一下子看穿她的心思，难得温柔笑道：“不必为难。你上去吧，我在一楼等着。”
　　老旦反倒纳闷起来，白五向来随性轻浮，现在这样体贴，实在是教人难以适应。
　　白五在一楼闲看别人的赌局，老旦径自上了三楼。守门的良辰认出是她，简单告诉她重雪公子正在二楼会客，她可能要等一下。老旦点点头，仔细一观察，发现良辰的脸色很不好，像是伤后初愈的样子，便从袖中拿出一瓶药膏来，递给他：“这是我自己配的金疮药，效果还不错，你每天上两次药，应该会恢复得更快些。”
　　谁知那佩剑少年冷冷看了一眼：“没必要。”
　　老旦一时语塞，药已经拿出来了，她手举在半空中，再往前递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尴尬万分。
　　幸好这时一身白衣的陆重雪从二楼走了上来，见到这一幕，便笑着解围：“良辰，收下吧，老旦的金疮药，就是有钱也求不来的。”
　　“是，公子。”冷面少年这才接过。
　　陆重雪领着老旦走进里屋，合上门，他轻轻一笑：“良辰的性格如此，你不要介意。”
　　“公子哪儿的话。”老旦微微颔首。她心里自然是不喜欢良辰的态度，好心帮他，他却防她不及。但重雪公子的面子，谁敢不卖？
　　“那么，有什么事吗？空门那里，委托和情报似乎都送过去了吧。”
　　“嗯。我这次前来，是有另一件事想要拜托公子。”
　　陆重雪坐到木桌前，听到这话，抬起头来。
　　“公子可知道我的师傅——前任老旦周佩卿的下落？”
　　陆重雪没有说话，神色平静地看了老旦一会儿，才开口：“空门杀手一旦退隐，那就只是个普通人了，重雪楼里，又怎么会有关于普通人的记载。”说到最后，声音渐轻。
　　“就连江湖史册也……”老旦一急，脱口而出。
　　“老旦，”白发公子却轻轻喝住她，简单两个字就压住了她的下文，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那样温柔，却又疏离无比，“你师傅已是江湖外的人了。”
　　话说到这里，点到为止，再不多言。
　　老旦颓然一叹息，掩不住失望，知道在重雪公子这儿是探听不到什么了。她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诚如重雪公子所言，师傅不在江湖，她的行踪又怎么会被收到江湖史册之内呢？看来只有另辟蹊径了。
　　“打扰公子了。”老旦垂下眼帘，默默地退出了里屋，径自下了楼。
　　老旦一走，陆重雪便把好景叫进了屋。开一小缝窗户，冷雨洒进了几丝，衣着华贵的白发公子负手站在窗旁，头也不回地问：“好景，江湖史册里，上任老旦周佩卿现在何处？”
　　身后黑衣少年沉默半晌，然后道：“一个月前，周佩卿出现在青石城。”
　　听到这话，陆重雪轻轻一笑，看着神色落寞的紫衣女子撑起伞来，走进雨中，而那个出现在她身旁的蓝袍公子，遮着斗笠，分明是白幕山庄的五公子。
　　“公子？”好景见陆重雪没有反应，唤了一声。
　　“嗯，我知道了，你出去吧。”陆重雪依旧笑着，俊美容颜，只在好景出去轻轻合上门之后才显露出点点冷意。
　　空迟真是个不称职的门主，一个杀手，如此轻信别人，为一个无关之人奔走，这样好吗？纤长的手抚上墨绿窗骨，最后缓缓关上，把所有的雨都挡在了外面。
　　退出江湖，谈何容易？一入空门，手染杀戮，就更难了。江湖史册无孔不入的这一点，有时候还真令人厌恶。
　　雨下得连绵，老旦正因在重雪楼无所收获而烦心不已，被这样的阴雨天气搅得心情更烦躁了。连重雪楼那样的地方都探听不到周佩卿的下落，那又有什么办法能找到她人呢？
　　“我认识一个人，说不定他有办法。”白五低声道。
　　老旦有些诧异：“是谁？”谁有本事找到一个在江湖史册里没有记载的普通人？
　　“石寻子。”
　　老旦恍然，差点忘了有这号人物：“花间石寻？”
　　这个石寻子也算半个老江湖了，年纪比重雪公子还大上四五岁，江湖有人曾这样形容：欲知点滴江湖事，须向花间觅石寻。某种程度上而言，石寻子是难得的收集情报高手，只要是他感兴趣的事情，不出一月便可得知巨细靡遗。但他为人古怪，平生最爱美色，若有人找他求助，首先得他对那件事有兴趣，其次还要找个绝世美人献上一吻。
　　因为这样的刁钻条件，从他成名到现在的十年间，他所帮助的人并不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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