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赋

　　当她们到达重雪楼的时候，天已经有些暗了。一楼的赵大总管本来正在拨着算盘算账，一旁又有人来劳烦他一些琐事，忙得不可开交。那妇人走近，他本欲打发一个手下去招呼。但他看到那妇人衣着光鲜，料想她非富即贵，还是得自己招待比较好，便放下手头的活儿，上前询问。得知她的来意后，赵大总管像往常一样领她去了二楼，交由孟大总管招待。之瞳跟在妇人身边，本想直接上三楼，结果一听陆重雪要下来，便也就呆在她身边，不想耽误陆重雪的公事。
　　陆重雪下来的时候，脸上挂着礼节性的微笑，看到之瞳也在时不免有些惊讶。
　　之瞳连忙把那个借口搬出来解释，一边使着眼色：“重雪公子，我爹有一封信要我亲手交给你。”
　　“嗯，知道了，你先上三楼等一会儿吧，我忙完这事就上去。”陆重雪知她是在编造理由，想必是空门内部的事，不便在外人面前提起，便随口一接，替她圆谎。
　　良辰好景认得她，二话没说就放她进了里屋。屋内已挂起了几盏灯笼，光影朦胧，映着一室的宝石玉器，分外奢靡。屋内隐隐一阵暖香，不知是点了什么，非常好闻，令人安神。雕花的桌案上摆着几本书和一方算盘，还有一支蘸了墨水却搁下了的狼毫。
　　“小青衣，让你久等了。”没过一会儿，陆重雪便推门而入。
　　“不会不会，”之瞳客气道，转而又问，“公子，那夫人委托的事怎么样了？”
　　“噢，你也知道吗？她的委托，我接下了。”陆重雪撇下已蘸墨的狼毫，拿起一旁的紫毫，打开一方精巧的盒子，蘸取盒子里的特殊颜料，在一张信纸上写下无色的字。
　　“是怎样的委托？”
　　陆重雪笔尖一顿，抬头微笑：“你想知道鬼不归的事？”
　　“呃，嗯，是阿。那夫人说寒山寺的方丈澄观认得那人，据说他行踪难觅，轻功奇高。”
　　“的确如此。鬼不归是个相当棘手的人物。他十四年前和一个女子生了个女儿，叫做燕燕，他非常宠爱他。可是后来鬼不归练功走火入魔，竟误杀了自己年仅四岁的女儿，从此他心神大乱。他坚信是别人杀了自己的女儿，近几年来就一直劫走女童加以杀害。”
　　之瞳大骇：“那他不就是个疯子！”
　　“没错。几年来，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他劫走的都是普通甚至贫苦人家的女儿，这是第一次他对富贵人家出手。”
　　“那事不宜迟，我赶紧把这些委托拿回去，再拖延下去，那夫人的女儿性命就不保了。”
　　陆重雪扣动机关，取出其他放在布袋中的委托，交给她。之瞳接过，就要离开，陆重雪突然叫住她。
　　“小青衣，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你现在一个人回去很危险。我让良辰送你到空门入口吧。”
　　之瞳本想推脱，但看到屋外的天色已经全部暗下来了，看上去还真的挺危险的。她手握这么重要的委托，不能出差错。这样想着，她便点头答应了。
　　可是……当良辰“护送”着她走在路上时，之瞳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不答应了，她身带银针，深知人体死穴，遇到危险也应该能逃脱。而现在……哎，且不论什么危险与否，光是这个一身黑衣，冷着脸的佩剑少年一语不发地跟在她身边，她就尴尬无比。看样子就算主动开口要跟他聊点什么也是不会有结果的。她在心底叹息了好几次，开始埋怨为何空门和重雪楼离这么远，她就快被良辰肃杀的气场给冻僵了阿。
　　两人沉默地并肩走着，很快就出了平瑜城。出城后几乎没人了，可以不避讳地使用轻功。这样一来回空门的速度也就快多了，那就不用良辰再送她了吧。打定主意，她咳了一声然后开口：“有劳你送我到这儿，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就行了，你回去吧。”
　　谁知良辰眼皮都不动一下：“公子要我送你到空门入口。”
　　“好吧，那，那就麻烦你了。”之瞳欲哭无泪，良辰根本没给她拒绝的余地。
　　两人正要继续向前，突然空中传来一声笑，那笑声狂狞，刻意辅以内力。之瞳和良辰都是有功夫底子的人，饶是这样，之瞳仍被这笑声震得有些难受，而良辰二话不说就拔出了宝剑，冷眼看向从一棵树上缓缓飞下来的男人。男人轻盈落地，悄无声息，可见其轻功之高明。轻功高明……之瞳心一沉，不，不会吧……
　　良辰难得主动开口，一开口就让之瞳心冷了一大截：“他就是鬼不归。”身为江湖史册中的“明史”，他纵然没有见过此人，也可从对其的言语描述一眼认出来。
　　“好运气！昨日刚劫得一个千金小姐，今日又让我碰上一个小姑娘，好运气，好运气阿！哈哈哈！”鬼不归笑得阴阳怪气，长剑一挥就向之瞳冲过来。
　　什么，冲着她来的？
　　慌乱之中，之瞳掷出银针，可是鬼不归很轻松地就躲过了。正当鬼不归逼近之时，良辰飞速移至之瞳面前，一剑抵住鬼不归挥来的剑。
　　“江湖小辈，也敢在我面前卖弄！”鬼不归轻蔑一笑，突然放开剑柄，右手一转，剑绕着他的手腕转了一圈，从良辰的剑的压制下脱离。良辰立刻换左手握剑，一剑刺向鬼不归。鬼不归很快闪过，然后也换用左手，飞身袭来。
　　这也是鬼不归的武功高明之处，他能模仿对手的一招一式。
　　良辰从怀中取出一把短剑，握在右手，以长短双剑勉强抵住鬼不归来势汹汹的招式。
　　“耍双剑的小子？呵呵呵，有意思，如果你是女娃，把你劫回去也不错！可惜，可惜！”鬼不归似乎没把良辰放在眼里，又换右手握剑，以不止快上一倍的速度刺向良辰的胸口。良辰根本来不及抵御，只向后退了一步，便被他刺中。没刺中心脏，还好，良辰很冷静地判断。短短交手过后，他心知自己不是鬼不归的对手，但他奉公子的命令要保护那个空门的女孩，此刻就算是以死相拼也要护住她。
　　就在鬼不归拔出长剑还要再补上一剑置良辰于死地之时，一旁站着的之瞳突然大声喊道：“爹，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燕燕阿。”
　　鬼不归立刻停手，像是听到什么骇人之事一般瞪向说话的女孩。
　　之瞳冷汗不断，但强作镇定，她必定赌上一回！鬼不归是个疯子，神智已是错乱，生死之分大概也不明确吧，而且，而且重雪公子说他十年前杀了四岁的燕燕，十年……而她如今刚好十四岁，很巧，很巧。
　　“燕燕……”鬼不归神情呆滞地向她走去，之瞳强忍住心头的恐惧，站着不动等他走来。
　　“爹，你忘了吗。我是燕燕，你的女儿，燕燕阿。”
　　“不，不对，燕燕已经……不！燕燕才四岁，燕燕没有你这么大，燕燕她……”鬼不归神情恍惚，开始胡言乱语。
　　“爹，你忘了，已经过去十年了，燕燕如今已经十四岁了。”
　　“十年，十年……对，是十年！燕燕，十年……”
　　“爹，燕燕没有死，燕燕还活着。”
　　鬼不归死死盯着月光下脸色苍白的女孩，回想着记忆力燕燕的音容笑貌，一时间只觉得越看越像。燕燕，谁说燕燕死了，她不就在眼前吗？她只是跟他玩了十年的捉迷藏而已。
　　鬼不归大笑出声，抱住眼前的女孩：“燕燕，爹终于找到你了！”
　　之瞳趁机把怀里放有行刺委托的布袋扔向良辰，大喊一声：“良辰快走！”
　　良辰犹豫了片刻，公子的命令是保护她，但他不是鬼不归的对手，如今如果不走就再没机会了。他看着手中的布袋，这里面的东西事关重雪楼和空门的安危，不得出差错，那么……他下定决心，这才转身使轻功跳上树梢，向重雪楼掠身而去。
　　鬼不归本来听到之瞳喊那一声，下意识想要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之瞳立马拉住他的手臂，挤出一个微笑道：“爹，这里好冷，我们回去吧。”
　　鬼不归也是微笑，神情和蔼：“好，燕燕，我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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