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春城

作者:柚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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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莫等叶落方悲秋(1)


      翌日清晨,倚翠寻到了那所腊梅居,毫不客气的叩门,打破了院子的静谧,梅蕊间的晨露滚了几滚,还是跌落入土,不见了踪影。
      “姑娘让我给爷带了点东西,给你放门前了。”倚翠看着门内毫无动静,瘪瘪嘴转身离去。
      倚翠走后,院中静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过了半晌,门忽的轻轻推开,落了一地的冰渣,男子手支在门上,一袭夹着些许褶皱的黑衣,面上看不清喜怒。
      拿起放在石台上的信和卷轴,转身回屋,缓缓展开那信,褶皱的宣纸上娟秀的字体跃然,停停顿顿,点点墨迹。
      “阿贺......你说的让我等两年,我不问你原因...如果那天,你还愿意娶我,我也不介意做你的妾,那我们就成亲吧。叶从云...是圣上的旨意,那你便娶她罢...”
      落款萧熙的熙下的四个点连成了个一,收尾时似是顿了许久,洇成了一团。
      他怔了半晌,冷风从窗缝中刮进,他才恍然反应过来,又铺展开那卷轴,一个龙飞凤舞的字印入眼帘。
      惜。落款:行袖。
      他平日里弄刀武枪,却也喜着书法,独独偏爱高人行袖的一手行书,如今这大字却令他喜不起来,莫名的刺眼,低叹一声,翻起那卷轴,他知道,这是一种层轴,里面应该还有个里子。
      翻转开来,里层的一行字写的淋漓尽致,又别有一番仙风道骨看破红尘之意。
      莫等叶落方悲秋。
      赫然几个大字清清楚楚,他似是倦极,半阖起双眼,低低念道:“莫等...叶落方悲秋...”

      萧熙并不知这里层,只看着行袖写下的那个惜字,心中苦涩无边,惜,珍惜眼前人,惜她,还是惜她?
      这或许是可以两全的...
      春意姗姗来迟,柳条抽新芽,绿意点点,鸟儿归来叽喳,歌唱徘徊于屋迹,药坊张灯结彩,挂起了各式各样喜气洋洋的花灯,支起了大锅,熬了满满一锅的莲子八宝粥,飘香四溢。
      “姑娘快来尝尝我熬的这粥。”倚翠的身影隐在雾气中朦朦胧胧,笑的灿烂。
      萧熙应了,有着些许茫然的接过那粥。
      倚翠看她这副模样不由得叹了:“姑娘忘了,今日是花灯节啊。”
      花灯节...她怎么会忘了,有些恍惚,勉强撑起一个笑容,缓缓喝下那粥,黏稠度刚好,香醇可口,微烫着滚进腹中,几口下来,竟蒸出了些薄汗。
      她喝过那八宝粥,浑浑噩噩的这几日第一次走出了药坊,春季的清新扑面而来,头脑清醒了许多,她为何要庸人自扰...自己来到镇远军是为了悬壶济世,如今战争结束了,她是不是也该回家了...
      似乎,也没有什么要留恋的...似乎...什么都是她所留恋的...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街边花灯亮着连成了一片,条条串串,如一条火色的缎带,照亮了半边天,爆竹声声,空中隐隐烟花耀眼,延续着过年的热闹。
      她坐在药坊门前,半躺在摇椅上,素白长裙拖在地上,面上是掩不住的落寞,秋波双眸空洞,看着来往嬉闹的孩童,火热的场景,仿佛把她隔绝在外。
      闭上眼,浓烈却不刺鼻的檀香不依不饶的包围上来,不知为何,她鼻尖酸酸,想要落泪。
      睁眼只见贺衍一袭绛紫长袍,蹲下身子,拾起她拖在地上的长裙,眸光如敛秋池般安静却又如漩涡般涌着惊涛骇浪,直直盯着她。
      “跟我走走吧。”
      他拉起她,十指相扣,说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还在那安宁的村庄...
      牵着他的手,漫步在卵石铺路的羊肠小道中,冰寒化着潮气无孔不入,他的手一如既往的炙热,包裹着她。只不过,这些都不再只属于她一人...
      就那样默不作声的穿过喧闹的人群,那明亮的,火热的,叫嚷的,都不属于她,一道道,都与他们擦肩而过。
      他牵着她终于停了下来,站到了人群中,散了一地的材料,人们正扎着各式各样的花灯。
      “哟,这位爷,和夫人一起来扎个花灯吧,一起扎了花灯,挂在长桥街上,许下的愿望一定会显灵的。”一个老妇人显然把他们当作了夫妻,热情的介绍着。
      见过这么貌合神离的夫妻吗?萧熙挣了挣他的手,刚欲说话,却被他拉到了身后。
      他也不辩解,点点头,拿出银子给了那妇人,那妇人眉开眼笑的拿了大堆的材料堆到了二人眼前。
      萧熙有些苦恼的看着这些材料,他却风轻云淡的做了起来,她有些惊讶道:“你怎么会做这个。”
      他连看也不看她,蹙着眉头忙着手上东西:“不会就不能做了?”
      萧熙看着他笨拙的手法,心中无奈,便也跟着他瞎做起来。
      最终的成品是一个歪歪扭扭的鱼儿,贺衍美名其曰锦鲤,引得旁人不断侧目。
      看着老妇人欲言又止的表情,萧熙不由得脸上一红,忙拉着他走到一旁,去了那人满为患的长桥街上,路边粗绳上已经挂满了花灯,萧熙小心点燃了蜡烛放进了那“锦鲤”中,心中也升起了些满足感:“锦鲤就锦鲤吧,那我就...希望药坊年年有余。”
      火光跳跃着映在他脸上,坚毅的线条莫名的柔和了起来,侧目看着她道:“就这点愿望?”
      萧熙微鄂,看着他嘴角淡淡的笑意,仿佛周遭的灯火都失了颜色,心中黯然,低声道:“我很贪心的...只不过,若许下了愿望,还实现不了,岂不是更加失望了...”
      仿佛触到了禁忌,刚升起的丝丝温情又被消散在空中,她低头看着自己从裙摆中露出的脚尖,紧紧抓着他的手。
      踌躇着,还是问了出来:“那日的姻缘签上,写着什么?”她去问那周半仙,可那老头一副高深莫测,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闭口不提那签相。
      他觑着她笑道:“你想知道?那签上写了八个字。”
      她瞪大了眼:“什么?”
      “海枯石烂,相濡以沫。”他笑着附身在她耳边轻轻道,认真的仿佛在给她一个坚定的许诺。
      他轻轻抱着她,低声道:“你总是什么也不说,如果你说,我...”
      她摇摇头,脑中闪过公孙煜的话,轻轻推开他:“你...尽快和她进宫面圣吧。”
      空气仿佛凝固了,他凝着她,沉默了。
      “衍哥,终于找到你了!”银铃般的声音,远远便传到了她耳际。
      那女子一身红装,热情似火,穿过人群跑到贺衍身边,占有欲十足的牵过他的手,也不看萧熙,娇声道:“你去哪啦,找了你半天了。”
      本英姿飒爽的叶从云,撒起娇来则是有着强烈的视觉冲突,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眼光。
      他也不挣开她的手,转过身淡淡道:“走吧。”
      叶从云眉间也不掩饰喜悦,回头斜了萧熙一眼,跟着他远去了,那女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侧着头,仿佛在认真听着。
      屋檐上的积雪化了,滴滴答答的雪水不留情面的砸下溅起,飞落在萧熙的发上,顺着发丝滚了下去,她十指紧紧掐进了肉里,深呼吸,默默警告自己要淡然...不要去在意...

      翌日清晨,萧熙便跟着浩浩荡荡采药队伍,登上了那衡阳山,山上覆着些薄雪,偶能见着树间抽出的淡绿。
      空气中湿漉漉的,露水滚了又滚沾湿了她的裙摆,凉幽幽的黏在了腿上,她往上走了走便气喘吁吁了,久不外出让她身子骨都变差了。
      本是想让自己忙碌起来,没想到却是个错误的决定,走上衡阳山那一瞬,往事不依不饶的涌了上来,山洞内,村庄里,一件件,一桩桩,连他眸中的光彩,指尖的温度都是那般清晰。
      他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如此深深刻在心上,无论如何都擦不掉那印记。
      满眼的雪色晃眼,她心不在焉的跟着队伍采了些冬季长熟了的药材,便放下了竹篓,与队伍暂时的告别了。
      她不愿去面对,却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那个安详宁静的村庄...那个充满了回忆的村庄...
      跟着记忆绕了又绕,终于踏上了那片土地,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泪水不受控制的滑落,萧熙咬了咬牙恨恨道:“黎庭...”
      大娘大爷...玲儿大壮...
      是一把大火烧尽了,满目的疮痍焦黑,衬在抽了芽的绿景中格外的刺目,田地中杂草丛生,空中飞舞着蚊蝇,恶臭难挡。
      她怎会料到,黎庭会如此心狠手辣,她忘了,黎庭是越人,越人在骨子里就是嗜血的。
      眼中模模糊糊看见大爷悠闲地躺在摇椅上,大壮砍着柴火,玲儿和大娘在厨房中忙碌着,香烟袅袅,仿佛看见他们在向她招手,唤她和他去吃饭。
      心中满是骇然和悲怆,撑在一旁的枯树上哭泣了起来,嘴里不停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天色渐黑,云卷云舒,天际火红连成了一片,映在人们脸上红彤彤的,萧熙面无表情,光华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没了神采。
      她行尸走肉般回到了药坊,谁想到那药坊围了一圈人,圈内吵吵嚷嚷,不时的传来打碎东西的声音,她心中一惊,忙从人群中挤了进去。
      药坊点着昏黄的灯,晃晃的照在了每个人脸上,脸上挂着泪痕的倚翠,愤怒的涨红了脸的柱子和小五,周遭人们看好戏的戏谑,萧熙头脑一蒙,就要跑过去。
      只见叶从云身着那般引人瞩目桃红长裙,高举起一个药罐,狠狠砸在她脚下,四分五裂,碎片飞溅起来,里面的汤药扣脏了她的裙摆,她看着那道明晃晃的污迹,生生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哟,可是回来了?”叶从云习武,本就比她高了些许,如今颔着头恨恨盯着她,居高临下,语气中满是挑衅。
      萧熙皱了皱眉,心中本就因为那村子被毁而满是悲意,当下有些不耐道:“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这该是我问问你吧。”叶从云从怀中掏出个物什扔到了萧熙身上。
      那是条丝帕,轻飘飘的落在地上,萧熙震惊的看着那丝帕,上面绣着的茉莉竟变的那般的刺眼,不正是她向玲儿学做的绣品,在那村里送给他的么...她低下头,弯腰去捡,却被叶从云身旁的侍女踩在了脚下。
      她眼中酸涩,低声道:“这...怎么会在你手上?”
      那侍女倒是趾高气昂的笑了:“我家主子看那丝帕好看,便向爷要了过来。”
      围观的众人都缩了缩脖子,不敢作声,看着蹲在地上那般消瘦的素衣女子,眼中都布满了怜悯。
      圣上赐婚的事,百姓间已经传遍了,九爷和萧姑娘的事情,更是在酒肆茶坊中人们茶前饭后消遣的八卦。
      如今...连个婢女都...这世态倒是严重了...
      要了过去?她要他就给么?萧熙哑然一笑:“既然爷给你了,那你就拿着吧,来我这药坊闹是做什么?”
      叶从云不顾倚翠的阻拦,端起一个翡翠药壶便又砸在了地上:“怎么?我就是把这药坊砸了,贺衍也不敢说半个不字,我叶家,可不是你这种庶民可以抗拒的。”
      以萧熙这般容貌,若是在大户人家,早该有了名气,如此籍籍无名,倒被她认做是庶民...
      “我和衍哥青梅竹马,我陪着他上刀山下火海,你可知我多少次和衍哥死里逃生,我们的感情,可是你这种无名之辈可以间离的?如今圣上赐婚,你不要再使什么幺蛾子了,这种丝帕,衍哥不会稀罕。”叶从云笑得妖娆,发髻的银钗摇曳作响,她拉过那侍女,轻轻一踢,把那丝帕踢到了她脚下。
      萧熙如遭雷击,险些跌落在地。青梅竹马么.....她确实比不上...那一刻她好难过自己错过了他的这么多年。
      “衍哥给了你一间药坊,你还不满足么?别仗着有点姿色便不知天高地厚了。你若是实在想嫁入皇室,想嫁给衍哥,等我和衍哥大婚后,若衍哥还对你有些兴趣,我倒是不介意多个妹妹。”
      晚风冰寒撩过,寒气无孔不入的渗入骨髓,围观众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了,谁能想到这叶家千金说话如此不留情面...
      从见叶从云第一面,就是那般风风火火英姿飒爽,如今却变成这般尖锐嘴脸,借着丝帕之事口口声声的指责她间离两人情比石坚的感情,辱骂她是个不知廉耻想攀入皇室的庶民,当着众人的面,让她颜面扫地。
      可那丝帕,明明是在圣上还未赐婚时便送给了贺衍...她的背景,更不是叶家可以匹敌的,如此被她颠倒了是非。
      萧熙也不欲辩解,捡起那丝帕,深吸口气,拉过欲与她吵嚷的倚翠,冷声道:“说够了吗?这还有病人要看病。”
      “你!”叶从云见她仍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恨不得扑上去撕碎那仙子般的面庞。
      叶从云今日偶然捡起了贺衍掉落的这丝帕,本没当回事,却闻见有一股药味,看着贺衍每日拒她于千里之外,不由得心下委屈,跑来这药坊,本是猜测,没想到这丝帕真是这萧熙的,她心中不由得笑了:等到我和衍哥成亲了,看你还如何嚣张。
      “明日我就和衍哥进宫面圣!”叶从云得意的留下这句话,带着侍女穿过围观人群转身离去,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萧熙紧紧攥着那丝帕,不争,怎么还是她的不是了?她从未想过要什么,应公孙煜的话,劝他进宫,她做了,如今这又是怎么了?
      她不敢面对周围那形形色色的目光,落荒而逃,被叶从云如此说来...她就是个无耻的第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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