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春城

作者:柚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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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一纸圣书姻缘落(4)


      庆丰十一年,初春。
      是个潮寒还未褪尽的季节,断断续续的几场雪覆盖了春城,银装素裹,冷意入骨,却也掩不住入春的热闹,银雪中薄透出些红火来。
      药坊匆匆忙忙的张罗着扩建,萧熙也趁机扎进堆里忙碌,吃住都在药坊,避开府上,不去校场,又遣了倚翠去府中把东西搬了出来,彻底的住在了药坊,像一只掩耳盗铃的鸵鸟,怯懦胆小。
      清晨薄雾霭霭,在萧熙的提议下,临时在祥瑞药坊前搭起个棚子,支起了个大锅,卖起了平价的养生姜汤,一时间,飘香四溢,来往之人络绎不绝,都愿意来尝尝这暖胃养生汤。
      萧熙一袭水蓝色的长袍,素手拿着个大铁勺,专注着来回搅动着锅中汤药,俏立于那巨大铁锅旁,有些格格不入之感,可偏偏就这矛盾之感,深得这春城百姓喜爱。
      如此谪仙般姑娘亲手熬汤,汤药的美味度也就上升了,幸福感就如那姜汤的暖流流过,毛孔舒张,全身舒畅。
      本拥簇的人群忽的散了散,只见一个玉面公子,披藏青大髦,翩然立于人群中,身侧百姓都散了散,怕污了这仙人。
      萧熙皱了皱眉,来人不正是公孙煜公孙公子么,能猜到些许他的来意,心下忐忑,故作镇定的给他舀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
      公孙煜也不嫌弃,接过那缺了口的陶碗,轻吹几下,仰头喝尽,举手投足都是掩不住的贵气。
      他吐出一口白雾,长叹一声:“好!这姜汤为何与我往常喝着不同?口留余香,经齿不散。”
      萧熙手上动作不停歇,舀起一碗递给下一人:“昨日置了些清雪,化了几锅雪水,又加以梅间晨露熬制。”
      公孙煜笑道:“连这普通的姜汤都如此用心,可真是符了百姓口中的仙女下凡,百姓福音之称了。”
      什么用心?有着她闲着无聊,想用忙碌充实自己的嫌疑,萧熙瘪瘪嘴,把铁勺递给倚翠,走了过去:“公孙公子别折煞我了,仙女一词我可担待不起,公子有什么事便直说吧。”
      公孙煜脸上仍溢了些笑意,与萧熙走出了人群,漫步在晨间稍显忙碌的街道上。
      公孙煜负手缓步行着,似是沉吟着什么,半晌才道:“姑娘,我就不和你绕弯了。”
      “九爷必娶叶从云。”
      萧熙的脚步生生止住了,愕然看着回头淡淡注视着她的公孙,她能猜到他的来意,可却不知他竟如此单刀直入。
      “叶家树大根深,可以说是皇帝的倚靠,如今九爷未娶,圣上赐婚从云,不过是想彻底使他变成附庸,从赐城偏远,到赐婚叶家,我猜测,过几日他去面圣,皇帝定会削他兵权,以叶从云为眼线,在这偏远的春城,让他逐渐懈怠松散。”
      公孙煜叹口气,又道:“你要知道,从云再喜欢九爷,她也终究是叶家的人。”
      萧熙眼神飘到了远处空中的炊烟上,看着那烟雾缭绕,与天色染成一片,微微眯起了眼睛,深吸口气道:“所以呢?”
      “你觉得九爷是那种懈怠之人吗?”
      眼前仿佛浮现了他策马而立,手扬长枪,长袍翩飞,墨发轻扬,玉树临风,气宇轩昂的模样,她明白,他非池中物,是雄鹰就总要高飞的,而她...算是他的绊脚石吗?
      见她不语,公孙煜接着缓缓说道:“九爷如今只是韬光养晦,现在他的势力还无法与皇帝较量,而且,他的母亲还在帝都,牢牢在皇帝的掌控中,所以,这婚约,是不可违抗的,只要皇帝发现九爷有一丝二心,以他的手段......如今,不过是顾着些皇家的脸面,装着对兄弟慈善的面孔,或许还有些兄弟的情谊,用着这怀柔的策略,以安逸的方式解决九爷这个卧在他身侧的猛虎。”
      萧熙有些恍惚,这些东西,听进了脑袋里,却又极力的抗拒,不知该如何去消化,她只有些呆滞的顺势点点头:“嗯,我知道了,我不会阻拦他的。”
      如此风轻云淡的说出口,为何心在阵痛,面部都无法再扯出表情。
      公孙煜却摇摇头:“不是你不阻拦,而是...我找你,是想让你劝劝他...”
      萧熙愕然:“劝他?他...”
      公孙煜苦涩一笑:“他们二人该进宫面圣了...可九爷...迟迟以各种理由推拒此事,我觉着,是因为你吧。”
      “我?”
      “九爷要娶从云,不仅仅是因为这衡权利弊,九爷和从云...青梅竹马...从云陪伴九爷多年,金戈铁马,看遍红尘,也是有一定的情谊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去劝劝他。”公孙簇起了眉,也有些不忍看着眼前少女悲怆之色,自知言重,又斟酌着语言道:
      “叶家的千金要嫁也定是坐正室,你若是不嫌委屈,也可以嫁于九爷,相信他...定不会亏待你的...”
      “劝告九爷的事情,就交给姑娘了。”
      公孙看着眼前本是灵动的少女没了神采,眼神空洞黯然,压抑了多天的悲怆毫不掩饰的喷薄而出,她狼狈的扬起头,泪珠在眼中滚了几滚,还是滑落了下去,她的肩膀剧烈的颤抖开来,终是掩面哭了起来。
      “公子交代的事情,我会做好的...”
      她留下了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落荒而逃了,不知她是如何说出口,这女子,看似坚强,却又脆弱的不堪一击。
      公孙施展开紧蹙的眉头,长叹一声,他心中本是不喜这女子的,红颜祸水,他能算到,这女子是贺衍命中的劫数。如今,心中倒生出些怜悯来,男子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就怕这一个个女子都非池中物,一山容不得二虎。
      世间万物,总有些想不通的事,道理都是明白的...公孙煜摇摇头,翩然而去。

      哪怕公孙煜再怎么斟酌着语句,还是让萧熙觉着很是难堪,金口玉言,句句属实,让她无从辩驳。无论他如何好言相劝,听到她耳朵里,则是句句都在指控着她,仿佛那蛮不讲理的人是她。
      她从未想要过什么,不问不争,为何也是错了。
      公孙觉着的道理都是理所应当,殊不知,让她去劝,是多大的一种伤害。
      不知不觉中,信步走进了那镇远王府,几日不见,还是那般的恬静,仿佛他就是适合这种恬淡怡然的生活,住着幽静,品着香茗,赏着初蕊,吟一首好诗。
      看着神色各异的下人,萧熙心中苦笑,她怎么会...被这表象蒙蔽了,以为他和她会在这偏远的春城,这样过一辈子。
      敛秋池冰层厚实,不知谁人贪玩往上跑了,那冰面裂了密密麻麻的纹,蔓延至里。
      也许景总是顺着人的心意吧,萧熙看见的敛秋池仿佛如她崩裂的内心般,看到那枯枝,更是心生萧索,连天上的鸟儿,也尽是悲鸣。
      几转回廊,柳暗花明,曲径通幽,卵石铺路,停步时已然站在他房门前了,满园的腊梅开的灼灼,不知为何又灼伤了她的眼,怔怔看着那扇朱红的大门,却不敢再往前一步。
      寒风吹过,梅瓣飘落,花香携着淡淡的墨香扑鼻而来,也许是因为太冷了,她瑟瑟发抖了起来,闭上眼,还是落荒而逃了。
      梅花瓣轻轻在地上随风旋转,院中一片凉意,仿佛没有人来过。
      等到午时,李伯提着食盒轻轻叩响了那扇门:“九爷,该吃饭了。”
      李伯竖着耳朵听着,隔了半晌才听见门那边细不可闻的说道:“你走吧,本王不想吃。”
      李伯心中无奈,急的捏紧了食盒:“今日老奴让厨房特地准备了,尖椒五花肉,沙棘小米粥和梅花羹。”
      那边没了声音,李伯心中忐忑,九爷好几日都没好好的进食了,他揣度是因着那婚事,在女官的建议下,让厨子做了姑娘爱吃的饭菜。
      “今日老奴去让厨子做饭时遇见了姑娘,和她打招呼却不理会,仿佛没看见老奴,老奴心中不放心,就一路跟着她,谁知她来了九爷院中,站了半晌便走了。”姑娘那模样,李伯看了着实心疼,本是看着她一日日变的活泼,一夜间,竟变的那般失魂落魄。
      毕竟,让心爱的人娶另一个人,着实有些残忍了,可其中厉害,他还是略微知道一二的。
      在李伯看来,不过是二人闹了别扭,九爷去了叶从云后,一样可以娶姑娘啊,不知两人倔着劲做什么。
      等了半晌,李伯都要放弃了,才听见门内轻飘飘的说:“把食盒放下吧。”
      李伯大喜,女官的建议果然奏效。

      翌日,气温回暖,明媚日光照在晶莹的冰面上,化了点点水光,折出五彩的芒,往日汹涌骇人的汉江如今乖巧的如一块上好的璞玉,更似一条顺滑的缎带,冰面下依稀能看见暗流涌动,比起夏季惊涛拍岸,此时待倒有一番静谧的风致。
      一座大院子毫无顾忌的坐落在江边,郁郁葱葱的高树落成了枯枝拥簇着整座阁楼,江托屋,屋衬江,静的连踏进一步都觉着是亵渎。
      卵石铺路,木板作楼,往日的积雪枯叶无人清扫,随性铺洒了一地,萧熙穿着鹿皮靴子,踩在其上,吱吱作响。
      “丫头,进来吧。”屋内传来苍老沙哑的声音,带着些莫名的急切。
      萧熙心中一喜,连忙推门而入,只见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家靠在摇椅上,拿着把蒲扇悠哉扇着,身侧一个男童侍奉着烧着暖炉。
      这老人满脸褶皱,白须飘飘,眸中却闪着些精光,此刻脸上竟堆满了笑容。
      萧熙也不忌讳,直接扑到老人身上,紧紧抱住,闻着那熟悉让人安心的墨香味,把那老人的胡须缠在手指上,嘟囔道:“行爷爷,也不想我!”
      若是旁人看了,还要惊诧,这汉江边的阁楼名曰上林苑,人人都知这里头住着个怪老头,曾有春城的地头蛇欲把这上林苑拆掉,来此大闹,谁知突然从那林里跳出十几个高手,那地头蛇当场血溅三尺。
      那时人人都知道了,这上林苑看似空荡安静,实则有高人围守,这里头住着的老头,是得罪不起的,自那时,再无常人敢踏入一步。
      如今萧熙这举动,外人看了可是要变了脸色,可这老人哈哈一笑:“你这丫头,一来就要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哼,你倒是说说,多久没来看爷爷了,真是恶人先告状啊...”
      “爷爷,你也知道嘛,我...”萧熙自知理亏,支吾着不知说什么。
      老人敲敲她的脑门:“你啊,离家出走怎么连爷爷都不告诉了,真是翅膀长硬了。”
      萧熙把脑袋埋进老人骨瘦如柴的怀中,离家后的种种齐齐涌上心头,委屈喷薄而出,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打湿了一片衣襟。
      老人无奈摇摇头:“怎么,还没回家?不愿回还是不敢回?你可知道,你一走啊,那桃林还要炸了天了,你师兄拿着柄长剑气势汹汹的来了我这,差点把我这房拆了,见你不在我这才离去,你娘天天以泪洗面,你父亲更是急的动用了多方势力。”
      “我不是给他们留了信了吗,只是出来历练,怎么会...”萧熙弱了声音,没了底气。
      老人瞪了她一眼:“还好你师兄查出了你在镇远军里,你娘才松了口气,你爹就将计就计的让你去了,毕竟你这丫头涉世未深,总有一天要面对的。”
      “你去那衡阳山采药,为了对付突如其来的越人,你师兄跟丢了你,你这孩子真是不省心,大起大落的,你娘都因此病倒了多少回了,还好,你安全回来了,不然啊,你爹都筹备着准备打过去了,要不是各方势力的打压,你爹早就...”
      萧熙震惊了,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后果,抽泣着:“对不起...”
      “别和我说对不起,想想怎么面对你爹娘吧...还有你师兄...上次又见他,消瘦了不少啊...”
      心中愧疚难当,自己真是不计后果,只图自己的心思,那时,应和师兄爹娘再好好沟通一下,不该那样离家出走...
      “好了好了,不提这些了,说吧,小宝贝哟,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找爷爷干什么。”老人一副了然的模样觑着她。
      萧熙站起身来:“来看看你老人家...哎...我想求一副爷爷的书法。”
      老人诧异:“怎么?你何时如此稀罕爷爷的书法了?”旋即了然笑道:“是想送人么?送谁?心上人?”
      萧熙黯然:“心上人...我心上的人...他要成亲了...我想送他一份礼,当作是告别吧...”
      老人摸摸胡须,思索着皱起眉,也不多言,铺展宣纸,一旁书童忙过来伺候笔墨,洋洋洒洒,一蹴而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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