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缺你

　　等到九点半，大爷大妈们收拾东西准备散了，才一个多小时，周奶奶已经与别人建立友谊，还有个老太太热情地邀请周爷爷奶奶再来玩，周奶奶微笑着和人告别，见人走远了就寒着一张脸。

　　余水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变了脸。周深看她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样子，笑着问，“你知不知道爷爷奶奶为什么吵架？”

　　“奶奶管爷爷太严？”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余水水有理有据的总结。

　　周深却摇头，压低声音凑近余水水说，“爷爷前几天见了李奶奶，被奶奶看到。”

　　“李奶奶是爷爷初恋？”余水水狐疑地看看各走一边的老头老太太。

　　周深点头不需要回答，余水水低着头不屑地撇了撇嘴，“你们家遗传基因真强大。”祖孙三代都忘不了初恋啊，真是让人忍不住点赞啊。

　　有前科的周深愣了愣，想起来自己被余水水归纳进去，想要出声解释，可看她说话含沙射影，明明生气却假装不在乎的模样实在招人喜欢，故意点头附和，“男人怎么可能忘得了初恋。”

　　回去路上是周深开车，余水水越过车窗探头往后看，视线所搜索到的范围并没有什么异常，是不是真的是她多疑了。这时候车子拐弯，正要转过头的视线里进来一辆熟悉黑色的车子，比来时稍远的距离，看不清车里的人。

　　余水水提醒周深，“后面有辆车，是不是跟踪我们的？”

　　周深往后看了一眼，“外地车牌，应该不是。”看余水水紧张的表情，周深皱眉，“跟你们多久？”

　　余水水犹如被人当头一棒敲醒，立即清醒过来，她的手握住放在口袋里的手机，越来越用力。已经多少天过去，余方通仍旧没有来找她。

　　周深察觉到余水水颤抖不止的身体及发呆的眼神，他以为是后面的车子造成的影响，加快速度把车子开回家。车子开进车库，余水水仍旧呆呆坐着，周爷爷奶奶面面相觑，周深轻声叫她，“到家了。”

　　余水水被刺激到一样，推开车门跳下来的时候差点面朝下栽下来，周深跑过来扶她，余水水却匆匆推开周深，跑进楼里。周深看着举着却空落落的手臂，心头一阵失落，他永远不知道余水水在想什么，却轻易地被她的细微动作左右情绪，像个傻瓜一样。

　　余水水一口气跑到楼上，大力打开房间的门，里面物件虽多却堆放整齐，余水水轻易找到被捆缚起来的废旧报纸。余水水从后往前翻，每张翻得极快又看得认真，唯恐错过什么。

　　余水水的手颤抖着，每翻一页她嘴巴里无数遍重复：不会不会……

　　余水水的侥幸心理没有保持太久，一张带着千疮百孔漏洞的船漂泊在平静海面上的照片是如何都忽视不了的。余水水把报纸凑近看，明明视力正常的她，却像个有着极差视力的人一样，已经用力却仍旧眼前模糊。

　　无一活口，是对这个事件的过程及结果的最简洁形容。

　　不仅周深，连周爷爷奶奶也发现余水水的异常情绪波动，两位老人没有再故意挑剔，回到家洗刷过后进了同一个房间，关上房门把外面的空间让给孙子和孙媳妇。周深在楼下等到十一点，家虽然大，周深还是准确找到余水水。

　　杂乱堆积着杂物的杂物间，在门的左手边是几个摞在一起的大箱子，右手边是一些没用到的椅子桌子和整理好的杂志及尚未清理掉的旧报纸。报纸摊放了一地，余水水靠着墙壁坐着，头埋在屈起的腿上，一动不动。

　　周深站在门口看着身影单薄的余水水，拳头在身侧用力握紧，他知道她不会告诉他，她为什么看起来很伤心。周深想狠狠摇醒余水水，为什么对他忽冷忽热，她又是怎么做到对情绪控制自如的呢。周深怕，怕余水水告诉他因为她不在乎。

　　周深踩着报纸轻轻走过去，弯腰手臂穿过余水水的腿弯，轻而易举把她抱起来。

　　周深知道余水水没有睡着，可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任由周深轻手轻脚把她抱出房间，去了二楼的卧室。周深把余水水放在床上，在放下她那刻，两串清泪顺着余水水紧闭着的眼睛里流出来，周深装作没看到，为她拉上被子。

　　这个晚上，周深第一次睡地铺。

　　余水水睡得十分不踏实，她像是清醒的又像是沉睡着的，因为她大脑是思考着可手脚僵硬，赶不走驱不散那个黑色的阴影。余水水又回到妈妈死后的日子，她记不得梦里的自己是多少岁，沉默地任由那个她叫做爸爸的男人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这对余水水来说并不是最痛苦的，她听得多了就学会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就算那个人打她，她只要咬紧牙齿忍耐几分钟就过去。那个男人因为总是喝酒并不能打她太久，而且他还需要她做家务，不会弄伤她的手脚，忍忍忍忍，这四个字充斥着余水水的全部思维。

　　可画面一转，倒在地上满身是伤的男孩和女孩痛得忍不住呼出来，他们向着喝醉的男人求饶，可那人仍旧把穿着皮鞋的脚狠狠地踹在他们身上。这次，男人打余水水多一些，因为她没按时做饭，成为害得他输钱的理由，男人说话粗鄙专拣难听的说，把余水水去世的母亲拎出来骂，好像全世界都亏欠了他一样。

　　突然，和余水水一样被踹翻在地的瘦弱男孩子折起身，用力推开男人，他捡起地上的一把尖锐的水果刀……

　　余水水拼命叫，“不要不要”，可她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金属色的利器戳进那张有着让人厌恶面孔的人的身体里，鲜艳带着腥味的液体流出来，男孩举着满是鲜红的双手，错愕的不知所措。余水水看到地上的女孩子镇定地跳起来，她一言不发握住男孩子的手，把血沾在自己手上。两双握在一起的手一样的颤抖，看向对方的眼神一样的空洞害怕。

　　这是十三的余水水和十五岁的余方通，接下来是他们漫无目的不停的奔跑，两双汗湿的手掌紧紧握在一起，不敢回头去看，不敢去想，他们甚至不该去看对方的眼睛里是否有后悔。是否已经被人发现，是否已经有人在追找他们，被追到后他们的结果会是怎么样，这些更不敢想，只是跑。

　　哥哥哥哥，余水水在梦里不停地喊，不要留我一个人。可梦中的余方通只是一个劲往前跑，留余水水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

　　周深被余水水带着哽咽的嘟嘟囔囔声音吵醒，他凑近余水水去辨别她到底在说什么。余水水蜷缩成虾米状缩成一团，陷在软绵绵的被子里，一声一声叫着冷。周深把手放在余水水额头上试温度，虽汗湿却是正常。

　　“你不要扯被子，该死的。”周深低声骂，用力去扯被余水水缠绕在脖颈上的被子。可对睡着的余水水来说，抓住的不是被褥，而是她仅能握得住的救命草，是暗无边际的生活中唯一一点的光亮。

　　如是折腾一番周深出了满身的汗，余水水却抓越近，周深无法，从其他房间拿了更厚的被子盖上去。已经加了三床被子，余水水仍旧叫着冷，陷入梦里昏昏沉沉。周深一条腿跪在床上，他轻轻拍余水水的脸，“余水水你做梦了。”

　　余水水哼哼唧唧叫哥哥，哽咽着要哭出来。周深不知道此刻在余水水梦中在发生着什么让她害怕的事情，他只知道余水水抓住他的手的力道，疼得他想要抽气，却从未想过抽开。

　　周深拉开被子躺进去，他尚未伸手去捞她，余水水已经闭着眼睛自动向着温度滚过来，手脚并用攀附着周深，脸侧着扁着贴着周深的胸膛，眉头仍旧紧紧皱着，还好哭泣声已经渐渐平复下去。

　　“余水水，你放开我。”周深的声音带着颤抖。

　　周深的手高高的举着，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很禽兽，明明她很伤心他不该想这些，可余水水的腿高抬着压在他腰上，两腿之间的空隙紧紧贴着他渐渐变化的位置。周深的呼吸控制不住的变得急促，他手脚僵硬勉强支撑着脆弱的神经，还好没多久余水水平静下来。

　　周深虽觉得遗憾，还是老实往后撤，想要离她远一点。

　　可他只是离开一点，余水水便贴近双倍，香香甜甜的呼吸在周深的颈侧，余水水的双手环抱着他的腰在背后打结，柔软的身子零距离贴着周深已经硬邦邦的身体。周深用最后的理智警告她，“余水水，我要控制不住了。”

　　周深紧紧盯着她的脸，他知道她醒了，她不知道他早已熟悉她睡着时候的呼吸频率，此刻她的呼吸轻又压制，她没睡着。果然，周深发现，在说完这句话后，余水水的睫毛颤抖了下，可她仍旧没有睁开眼睛，周深轻轻地叹口气，手伸向身后握住她的手，要掰下来。

　　余水水眯着眼睛看周深，她知道他生气了，他不是正在掰开她的手吗。连他也不肯留下来，连点温度都吝啬于她。妈妈走了没有等她回来，哥哥走了，周深也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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