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负苍生不负卿

　　【下】
　　这年的冬天，可真是冷，冷到骨子里去了。

　　雪一直下，即使停下，第二天也会下更大的雪。至于雪何时会停，谁知道呢。
　　楚怀生合衣躺在床上，半阖着眼

　　赤言醒过来时，身边是眼圈深黑的楚怀生。

　　他来不及探究自己为何会醒，也来不及探究自己究竟处于什么状态下，只好好打量那人，也不知昏迷了多久，这人竟瘦了这么多，黑眼圈眼袋全都出来了，也不知道谁才是病人！

　　楚怀生本是坐在赤言床头的，可却架不住近日的忧思劳累，靠在墙上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赤言想伸手触碰他，怎么努力也够不到，仔细一看，原来是变成狐形了。

　　小眼睛转了转，又继续闭上了，不知是装睡还是继续睡。

　　楚怀生醒过来时，月色已然入户，仆人都被自己赶下去了，身边没有一人，只觉得口干舌燥，身子酸痛，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披上外袍，走到桌前喝凉茶。

　　想了想，又走到窗前，看外面飞扬的雪花。

　　四年前的雪下的很大，而今年的雪势也不容乐观，恐怕是往年来最猛烈的。

　　四年前正是楚怀生遇到赤言的那一年，今年是他们再遇的一年，仿佛天意都在暗示着什么。

　　“这刺骨冬天，不知何时才能度过啊……”他喃喃道。

　　因为寒冷，所以将士们即使穿着最厚的冬衣上战场也依旧会感觉寒风凛冽，化作锋利刀剑直刺进身体。况且有暖和的被窝，自然对于兴兵作战打不起兴趣，好在不只他的军队如此，别人的军队也如此。

　　冬天长一些，冷一些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给了楚怀生思考的时间。

　　如何把已打下的半壁江山拱手让人呢？

　　这可不是个简单的问题，在乱世中自成一个势力是不容易的，有许多人效忠他，他也必须给这许多人以庇护，他随口一说不打江山了容易，可别人会答应吗？到时候就该有人合伙谋取他手中的权利了。

　　每天的生活重复在思忖，发呆，睡觉之中，没有任何新意，人也不由得憔悴了许多。

　　就卫王吧，其卫军兵力虽是最弱的，可卫王的能力百里挑一，不嗜杀暴虐，也不软弱仁慈，有帝王将相之才。为今之计，便只有想想怎样用计才能瞒过卫王了。

　　楚怀生坐在地图前，他拿着毛笔，笔尖沾着朱砂，却迟迟不敢落笔。

　　不一会儿，一位他的亲兵敲门进来，“皇，那只狐狸醒了！”醒了？楚怀生猛地站起，撂下笔就往外冲，却忘记自己身上除了单衣只穿了一件外袍，推开门的那一刻就感觉有无数寒气争先恐后想要钻进他的骨头缝里。被这风迎头一灌，楚怀生有些冷静过来了。他先走回屋，快速披上厚斗篷就快步走出去直到赤言的屋子前，推开门进去，床上趴了个红色毛团，走进一看，毛很是杂乱，参差不齐，长短不一，不过这还算不得什么，这狐狸的腹部完全承受了天劫一击，不但伤口看着吓人，将来也一定会留疤。

　　“醒了？”听到这声音，红狐狸睁开亮亮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楚怀生。

　　楚怀生根本就不理他，“说吧，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这时候他终于转头过来看赤言了，眼睛红眼眶黑，脸色也很苍白，“我一直以为我们谁都不欠谁的，我一直以为这事业是我自己努力得到的，谁知道其中有一大半是你在帮我！若我知道你的帮忙是用命帮，我宁可不要江山葬身沙场也不要你帮！”说着说着，眼睛就蒙上了一层水雾。

　　赤言现在是狐形无法开口说话，心中的复杂难以言表。该说些什么？如今我与你的因果牵连的已经如此深了，再想分开也是不可能了，爱上就是爱上，一时间只觉得姻缘这事真是无常。

　　楚怀生看他没什么反应，回想刚才自己那小娘子一般控诉的语气，也有些尴尬。随即叫他好好休息，自行离开了。

　　赤言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也突然觉得，他这回做下来的事儿，真真是难以收场了。好心帮人差点搭上自己的命不说，还恰好让正主知道了。这要让楚怀生怎么做？不过还好是让他撞见自己了，否则他这次，就会落得个神魂俱灭的下场。

　　哎，追媳妇儿真不容易，走一步看一步把。赤言合上眼睛，把自己团成了球，沉沉睡去。

　　楚怀生回到他自己的屋子，解下斗篷，又一次坐在地图前，发现地图上有一小块早已干了的红色朱砂印记，这里是周军的军事驻扎地。

　　哈，是他一叶障目了，为何只考虑自己的楚军与卫军呢？

　　这一局棋，牵扯的势力，可不仅仅是黑白两色那么简单。而他想要做那位执棋之人，更是要让这些棋子互相牵扯，维持他们之间的平衡，等到卫军强大起来，他就可以功成身退。

　　不过他没有让赤炎知道。

　　的确，赤言逆天改命受了很重的天劫才最终让楚怀生得了半壁江山，如今楚怀生竟然要将它拱手让人，那赤言的苦不就白受了么？依赤言那性子，会同意才怪。

　　好不容易将冬天度过，众势力都按兵不动，默默观望。楚怀生故作安静，却派人佯装周军去截卫军的粮草。刚刚度过寒冷的冬天，各军的粮草也早不够用，任谁被偷了粮草也会急得跳脚。对于这事周王自是不认的，却因天天对着卫王的那些封地流口水，不免想趁人之危，去攻打物资缺乏的卫国。卫国实是走投无路了，楚怀生向卫王抛了橄榄枝。

　　周军攻克了卫国，卫国人定是落不到好下场，即使卫王与忠心爱国的臣子们愿抗争到底，也不过是负隅顽抗。城墙早晚要攻克，到时民不聊生，况且攻打的是那么戾天的周王啊。你为何不投奔我们大楚，做大楚的附属国呢？
　　面对这如此严峻的局势，卫王想或不想都要投靠。

　　战鼓敲响，将兵出城，大战来临。

　　楚怀生站在卫城墙前，看着城外正在激烈交战的士兵们，听着兵戈铁马之声，心里总有些不安，这种感觉救了他许多次，但是这次他没有任何动作。

　　果然一阵剧痛传来，一把匕首正狠狠插在他的后心，他狠狠吐出一口血，意识模糊，向前倒去，因没有任何支撑而掉下城楼。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啊。

　　他突然想起赤言，他受伤后就再也没说过话，没变过人形，整日昏睡。

　　他要死啦，他死了就得不到江山啦，就能把已经修改的命格改回正途，赤言就会变成他最喜欢的样子——那个张扬洒脱的红发青年。

　　这回，因果能算清了吧？

　　再见，赤言。

　　赤言猛地从梦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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