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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人面桃花(8)
从医院回到办公室的路上,勃新日思绪万千。残留的一点善良提醒他不能趁人之危,但是人生经历中的经验告诉他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在办公室里处理了年前的几个问题之后,他让大家提前下班回家准备过年,半小时后整幢大楼人去楼空。勃新日站在窗前向下望,下班的员工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的走出公司大门。勃新日设想着他们一定是计划着过年的种种,或者商量着是不是来个同事聚会,在他们的计划中是不是也有自己呢?
勃新日失笑,怎么会呢?他是他们的老板,一个冷酷又拒人千里的老板,在这样美丽幸福的日子里怎么会有他呢?
楼下的人走光了,空空荡荡的大门前,只有他的一辆车孤零零的还在坚守着。勃新日不想考虑关于过年的问题,因为只有他自己的新年有什么可想的呢?倒是也有事情是一定要做的,他要给远在地球另一边的自己那部分血统打个电话,这是例行公事,一定要做。
也许某一天他们会见面,也许他还没忘记叫他爸爸。
勃新日努力回想着儿子的脸,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本应该熟悉的轮廓。那些原本应该清晰存在的元素早已经消失在漫长的疲于生存的时间里。
从出狱开始勃新日就怀疑自己有没有想过重新开始或者挽救可以挽救的。
他想到了童齐,如果想要彻底摆脱威胁,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但是......勃新日犹豫了,在人最脆弱时还要再承受一击,这会是什么滋味?
没人比勃新日更清楚,但是要放弃?他却决不允许。他只能跟自己保证他愿意也一定会从童齐开始重新生活。
侯钟告诉了李云婷,他和乔湛要去山庄休息几天,李云婷问侯钟什么时候出发,侯钟据实以告。事实上侯钟也是想趁这个机会让李云婷能基本稳住乔湛。
到达山庄的第三天,乔湛问侯钟:“你告诉李云婷了?”
侯钟坦率的回答:“是,她都找上我妈了,这个我可真顶不住。”
乔湛斜睨着侯钟,侯钟干笑着说:“这是真的。李云婷,你也知道,除了你谁能扛得住。”
乔湛冷笑,侯钟松了口气,幸亏没在走的那天就告诉李云婷。算算时间李云婷应该明天就到了,侯钟故作轻松的说:“乔湛,这次李小姐是真要疯了。你前脚走她就满世界的找你。只有俩字儿能形容:癫狂。”
乔湛忍不住哈哈大笑。
山庄里的冬天没有鱼,只有冷冽却清新的空气,乔湛坐在面朝着曲折长廊的玻璃门前,耳朵里全是童齐在电话里的哭声。
如果,现在童齐就在身边该多好,他可以搂着她,说:“有我呢,别哭啊。”
但童齐不在,也许永远也不会在。
早上侯钟有个饭局,山庄了现在只有几个服务员和自己,乔湛忽然莫名其妙的觉得心烦,他有种冲动想立刻回去,去看看童齐。身后房间的门开了,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会不会是童齐来了?
当他转过身,一个人迎面扑进他的怀抱。
李云婷用哽咽的声音说:“总算找着你了。乔湛,你别什么都不说就离开,我受不了。”她的脸埋在乔湛的胸前,双手死死的抱住乔湛,乔湛一阵心软,也反手抱住李云婷,说:“你别这样。这样不合适。”
李云婷问:“怎么不合适了?乔湛,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我爱你啊,乔湛。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死也行。只要你说。”
乔湛推开李云婷,“你可能没想过,没有我你也许能过的更好。”
李云婷的眼泪稀里哗啦的流下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乔湛......没有你......我活着......也等于死了,你......别让我死行吗?我不想死......我爱你。”
乔湛无奈了,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对的,能够让李云婷明白,他不会像她那么爱她。李云婷上前一步贴住乔湛的身体,抬头去吻乔湛,乔湛没防备,被吻了个正着。李云婷的唇很凉,贴着他的慢慢移动,温柔的轻触着,带着小心翼翼和试探的卑微。
乔湛却想起了那天在童齐家的情景,想起了当他深深埋进童齐时彼此的切合感。
他抱住李云婷,将回忆中的情景付诸实现,但是当他的手碰触到光滑的脊背时,乔湛惊慌的分开俩人,因为全不对,现实和记忆无法重叠,心灵和感觉无法切和,一切都错了位。
李云婷带着意乱情迷的神态再次上前,乔湛躲开了,说:“不对。全不对。”
李云婷疑惑的问:“什么不对?”
乔湛脱口而出:“你不是她。”
李云婷的血液瞬间降到冰点。乔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道歉:“对不起,我......”
话到嘴边乔湛却说不下去了,他岔开话题:“你住哪?我现在去给你找间房间。”
说完也不等李云婷反应,就匆匆走了。李云婷站在原地,冰冷的屈辱变成愤怒的火焰,这时床头柜上乔湛的手机响了起来,李云婷想也没想就拿起来,看到显示上写着“童齐”她冷笑一声,接起电话。
勃新日再次感到医院时是下午三点钟,他看见童齐坐在齐老的病床前发呆,目光呆滞一动不动。他走进来,童齐甚至都没发现。勃新日看到让人送来的两个保温瓶和一个用过的羹匙。他轻轻拍拍童齐的肩,童齐吓了一跳,看见是勃新日,勉强笑了一下,勃新日示意她到外边说话。
勃新日问童齐:“阿姨好点了吗?”
童齐摇摇头,“中午的时候醒过一次,喝了点粥,后来又开始发烧。到现在还是一直睡着。”
勃新日又问:“你吃了吗?”
童齐一怔回答:“没有。”
勃新日说:“吃点吧,不能你也一起病了。”
童齐不好意思的说:“谢谢你,还送吃的来。”
勃新日笑笑说:“没什么,举手之劳。医生怎么说?”
童齐的笑容彻底消失了,“肌酐高,细菌数量是正常的好几倍。”
勃新日了解的点头,童齐仿佛再也憋不住似的说:“如果一直这样,可能要透析。”
这句话说完,童齐好像在心理上轻松了一些,勃新日安慰她:“还没到那个地步,别着急。”
童齐红了眼睛,从早上到现在她一直接受的都是打击,连个缓冲的时间都没有,只有勃新日的这句话是安慰她的,童齐有种终于找到浮木的感觉。仿佛勃新日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使童齐不再孤立无援。勃新日拍拍童齐的背,说:“你先吃点东西,我照看阿姨。”
童齐的理智要求她拒绝,但是情感却强烈的要求她接受安排。只是她没想到,这种心理从这一刻开始就一直在她的意志里占据了主导地位。
护士于晓来挂第二袋滴液,童齐刚吃完最后一口,勃新日站起来让出打针的最佳位置,于晓的眼睛在童齐和勃新日的面上转了两圈,笑着弯腰找血管,一针见血。
于晓调试好速度,又把体温计塞到齐老的腋下,都做完后对童齐说:“童姐,一会儿我过来看温度。”
童齐没看见她往里面另加药,便问:“这次里面还有退烧的成分吗?”
于晓说:“没有。”
童齐没再说什么,因为她知道护士是按照医嘱配药,问她也是白问最后都是一句话:“要不去问问刘医生?”
于晓走的时候没表现出来任何八卦的神情。但童齐知道她和勃新日的新闻将会很快开始发酵,可是童齐管不了这么多了,她现在必须相信:流言止于智者。
谁是智者?人人都是,因为人人都当过智者。
特别是在事后。
童齐把保温瓶用水冲冲,本来她也想刷干净再还给勃新日的但是她现在没有洗涤剂,怎么刷?算了,就这样吧。
她抱着保温瓶回到病房,看见勃新日站在窗前,扭着头望着窗外,太阳已经开始下山,冬天的白昼总是很短,半明半暗的天空下,对面的居民楼几乎每家都挂着红灯笼,童齐想起自己家还没来得及挂上灯笼呢,恐怕也不会有时间和心情去做这件事了。
勃新日这时回过头,对童齐说:“我刚才给一个朋友打了电话,他的母亲也有肾脏疾病,也没有做透析,现在还挺好。他说,可以试试中医。”
童齐仿佛终于在黑暗中隐约看见了曙光,她迫不及待的问:“他们是看得那个中医?”
勃新日明白童齐的想法,说:“现在恐怕不是时候,明天就过年了,专家不坐诊。”
童齐想想也是,非亲非故,医生凭什么在大年里给你专门看病。刚刚产生的一点希望又灰飞烟灭,真要等到七天以后?齐老要是一直不退烧呢?
勃新日好像知道童齐在想什么,说:“过两天吧,怎么也能等过除夕的。”童齐一时间没太明白勃新日话语中的确切含义,只当是要等春节放假之后。
童齐说:“我知道,谢谢。”
于晓又出现在病房门口,进来的时候只是冲两人笑笑,走过去拿出体温计,看看说:“三十八度四。”
童齐轻声嘀咕道:“低了两度。”
于晓安慰她说:“上次还有退烧的成分,这次没加退烧药就能降温,这是快好了。”
童齐强扯出一个微笑,“是啊,谢谢。”
于晓说:“谢我干什么,是阿姨自己的努力。”
勃新日挑挑眉,于晓下意识的瞟了他一眼,勃新日不禁莞尔。
童齐对两人的小动作全然没有发现。
于晓走后,病房内再次陷入寂静,童齐为了避免尴尬,就找话跟勃新日说:“你晚上吃什么?要不我去买点吧,你想吃什么?”
勃新日摇摇头,“不用了,我要是饿了,自己会下去买。”
童齐不好意思的说:“今天真是谢谢,这个时间还能住进病房,多亏了你的帮忙。”
勃新日笑笑:“别这么客气了,这些都是举手之劳。”
童齐说:“哪能是什么举手之劳啊?我都做好了在急诊室呆七天的准备了。”
勃新日说:“阿姨要是能退烧,你准备回家吗?”
童齐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到时候再说吧。”
正说着话齐老缓缓睁开了眼睛,童齐立刻上前问:“妈,你觉得怎么样?”齐老想动动手,童齐马上按住她:“妈,上面有针。不能动。”
齐老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说:“还发烧呢吧?”
童齐说:“是。”
齐老说:“有三十八度吧?”
童齐说:“是。”
齐老又说:“明天,还是回家。”
童齐说:“不行,回家要是再烧起来怎么办?”
齐老说:“这不是正烧着吗,还能再怎么烧?”
童齐说:“好不容易住进的病房,说回家就回家啊?”
齐老说:“明天是过年,哪有过年要在医院过的?”
童齐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想到勃新日还在傍边,就说:“妈,勃总在这呢。”
齐老让童齐扶她坐起来,勃新日赶紧说:“阿姨,别动了,小心受伤的针。”
齐老还是坚持坐起来,靠在童齐的身上,说:“大过年的麻烦你了,真是过意不去。”
勃新日说:“阿姨,您太见外了,我也没什么亲人了,见着您我还能觉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齐老虚弱的喘着气,有气无力的说:“我没什么大事,有童齐在这就行了。”
勃新日没说话,童齐说:“本来我就很过意不去,要是过年还让你也在医院里,我就更过意不去了。”
勃新日叹了口气,“你们太见外了,过年我在哪都是一样的,左右都是一个人,这样吧,今天我回去,明天早上我再来给阿姨带点吃的。”
童齐想说不用了,齐老却同意了,说:“也好,这吃的问题还真是没法解决。那辛苦你了。”
勃新日站起来,接过保温瓶,童齐送他出了病房。站在走廊上,勃新日对童齐说:“童齐,阿姨不会一直这样的,你不要担心。我会帮你联系中医专家,你等我几天。”
童齐听着他说着这样的话,眼泪都快下来了,但还是忍住了,然后勃新日做了一个童齐做梦也没想到的动作,他轻轻抱住童齐,吻了一下她的发,童齐在震惊之余,闻到了他身上挥之不去的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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