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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雀在后
本以为需要我出面力挺彻查赵什住，我也已然做好了准备。
可是到了两仪殿，杨坚什么也没有说，而是直接给我看了他将要发到门下省的诏书。
逮捕敬则，平三族，鱼庆则坐死，拜赵什住为柱国。
我心下疑惑，本是想问，却看到杨坚疲惫的揉了揉眉头，似是不打算多言。
可是我心里仍有打算，于是问道，
“那鱼庆则的右武位大将军之职，谁来接替？”
杨坚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淡淡的瞥了我一眼，道，
“皇后有人选？”
杨坚的样子让我不快。
可他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便就处死鱼庆则的举动，又让我摸不清头绪。
无论如何，他是退了一步。
我思虑半晌，道，
“我想，给三郎一个机会。”
“阿袛？”
杨坚似乎是没想到我会推举杨俊。
我心中冷笑。
他倒是清楚宇文述想着那个位置。
“虽是糊涂了些，但是也算是战功赫赫。若是能改了那奢侈的毛病，总归还是个可塑之才。给孩子一个机会吧……”
我语重心长的说。
“……”
杨坚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他思虑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我满意的笑了笑，久违的给了他一个拥抱。
他迎合着，嘴角微翘，可是却难掩眼中的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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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母后为儿臣考虑。”
多日不见，杨俊清瘦了不少。
他本来就白，如此更显得没什么血色。
我让他起来，赐座，道，
“让你出任这个大将军之职，便是想给你一个机会，多多在你父皇面前表现，别让母后失望。”
“多谢母后宽宏大量，儿臣决计不会再让母后失望。”
杨俊很是感念，眼眶泛红，话语真诚。
我心里其实并不是很属意他。
小的时候就爱哭，长大了虽然有战功，但是若不是我和杨坚将他送出去，他便也没有意愿行军打仗。
他在京城之中，与一群纨绔关系倒是挺好。
再或者便就是跟宇文恺这些擅长建筑工艺之人走的很近。
我不得不承认，这孩子有建筑方面的天赋。
若是他不是生在帝王家，或许能有一番功业也未可知。
可是如今，我思来想去，若是他在太子位……或许……
“阿袛，这么多年母后也未曾关心过你。如今你也算是长大成人了，未来可是有什么想法？”
我抿了口茶，状似不甚在意的问道。
“儿臣……儿臣只想好好孝敬父皇母后，做父皇母后的好儿子。”
杨俊道。
我眸色渐深，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
“阿袛，你不仅是父皇母后的儿子，更是当朝大将军，堂堂大隋秦王殿下。你如何只想当母后的儿子？”
杨俊见我语气冷淡了不少，也明白自己似乎是说错了话。
然而他不知我心中所想，不敢妄言，一时语塞。
我蹙眉冷眼瞧着他，心中失望。
“娘娘，右仆射到了。”
正在殿上气氛趋冷之时，海秀上殿回禀。
我蹙眉，放下茶杯，冷冷道，
“让他进来。”
海秀接旨退下，将杨素迎进殿中。
杨俊一人紧张的坐在殿上，慌张的左思右想，脸色瞬间更白了。
杨素也未曾想到杨俊在殿上，上殿之后，先是愣了片刻，正打算行礼。
杨俊好似突然打定主意一般，起身跪了下来，道，
“儿臣身为父皇母后的儿子，原为国家死而后已！”
“……”
我没说话，杨俊担心我仍是不满意，又膝行两步上前，道，
“儿臣定以母后马首是瞻，母后让儿臣做什么，儿臣就做什么，绝不忤逆！”
我见他如此说，回过头看向杨俊。
只见他神色慌张，急于得到我的首肯，神色才缓和了一些，道，
“父皇和母后对你的期望很高，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
“……”
杨俊似是没想到我会如此说，一时间瞪大了眼睛，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下去吧，好好想想本宫的话。”
我摆摆手，让他退下。
他一时也拿不准我的心思。
纵然心里千头万绪，面上也不敢表示，只得行礼悻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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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杨素，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他澄亮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没来由的阴郁。
然而就是那一瞬，在杨俊起身打算离去的时候，便消失殆尽。
他恭谨的行礼，面上带着笑意，好似如他方才进来一般轻松惬意。
杨素上前行礼，我让海秀给他赐座。
“恭喜娘娘，旗开得胜。”
杨素满脸笑意的恭维我，而我却没他那么开心。
想到往日里鱼庆则的种种，我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
当年宇文赟行为乖戾，他一直站在我们这边。
后来杨坚与我发动政变，他与高熲他们一起，挡在最前面。
再后来大隋立国，为了国家安定，他北御突厥，在并州一呆就是十几年。
此人是个英雄，也是个重臣。
只可惜还是那句话……
飞鸟尽，良弓藏……
或许这也是杨坚不放心他的理由。
而与我而言，他仅仅是我权力斗争的一个牺牲品罢了。
往日的情谊，如过眼云烟，轻如鸿毛，简直不值一提。
只是眼见着这些陪着我们的老臣一个个的走了，我心里却涌起了难言的伤感……
或许……是我老了吧……
杨素见我面上并无欢喜，收起了自己的愉悦，道，
“回娘娘，鱼庆则已经下狱了，鲁国公府也被封了。”
“是么……”
我没什么情绪，淡然一笑，面无表情。
杨素眸子微暗，道，
“鱼庆则也是个勤俭的人，家里没什么积蓄……”
“……”
我抬头，对杨素道，
“做了就做了吧，没什么后悔的，该怎么办就怎办。”
杨素见我如此说，点头称是。
我问道，
“还有什么要说的？”
杨素想了想，道，
“臣想问一句，秦王殿下这右武卫大将军衔，可是娘娘帮忙争取来的？”
“不错，”
我淡淡道，
“是本宫的意思，只是这小子好像还没做好准备。”
杨素听闻，微微蹙眉，道，
“臣以为，娘娘是属意伯通的。”
我听他如此说，明白了他来的真正目的。
怕是宇文述自己不敢来，便让杨素来向我问个明白。
我挑了挑眉，问，
“本宫可是允诺过？”
杨素见我如此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顿了顿道，
“娘娘，宇文述此人是有些才华的。他一心想着报效娘娘，本也不是贪恋着这些。可是娘娘若真的什么都不允，怕是会寒了他的心。”
我眸子一寒，冷冷的问，
“处道，你跟本宫说实话。他想要这个位子，到底是为什么？”
杨素似是没明白我问这个问题的意思，一时没有回答。
我声音很低，透着一份诡异的阴郁，问道，
“你说实话，是他要这个位子，是你要这个位子……还是谁……要这个位子？”
杨素闻声面色一僵，显得竟是少有的紧张。
他咽了口吐沫，紧抿着嘴唇，眉头紧蹙。
“处道，你往年里不是很豁达么，你不是说自己什么事情都敢说么？如今这是怎么了？”
我冷哼一声，问道，
“说吧，是不是在为往后的日子做打算？”
“……”
杨素好似被我说到了心坎上，眼神变得晦暗，又带了些阴鹜。
他呼吸些许紧促，藏在袖子里的手握成拳。
我见他不说话，心中火起，猛地一拍桌子，怒道，
“说！”
杨素一惊，不敢再犹豫，急忙跪下，道，
“回娘娘，臣……有罪！”
我眸子深处中的杀气隐着，透着寒光，问道，
“你何罪之有？”
杨素很是紧张，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咬咬牙道，
“娘娘，臣以为……东宫太子德不配位，应当易主！”
我的杀气渐渐的透了出来，低声咬牙道，
“放肆。”
杨素呼吸沉重，显然是紧张，他急忙道，
“娘娘，太子心有所异，早不把娘娘放在眼里了。若是娘娘仍然支持太子，那便是养虎为患。太子对娘娘无情无义，娘娘不能有妇人之仁呐！”
我冷笑，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那种摄人的魔力，怕是把杨素吓得不轻。
杨素言毕，额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见我不说话，小心翼翼的抬头看我。
他看到我一双摄人的目光吓得浑身一震，更是紧张。
半晌，他嘴角勾起了一撇诡异的笑意，似是志得意满，又好似惧怕于我。
他咬着牙，喘着气，令那股令人惊惧的笑意显得更为诡谲。
“娘娘应该早就有此心意了吧……否则……怎会对鱼庆则痛下杀手？”
杨素的声音很轻，甚至微颤，但是那笑却越发的浓郁。
“呵呵……”
我冷冷一笑，心中倒是满意他的答复。
这家伙，也不复当年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了。
患得患失的，实在是有些失望。
“你……很好，”
我冷笑道，
“所以，宇文述拿下军权，你们手里就有能和太子抗衡的资本了是么？”
杨素仍然余惊未消，警惕的看着我。
看到我微微变了神色，才知道自己算是过了关，松了口气，道，
“娘娘圣明……”
“你要捧着阿摩？”
我一手支在几案上，冷声问道。
杨素知道我要听实话，于是不再隐瞒，咽了口吐沫，道，
“若是太子去位，便就应该是晋王殿下。更何况晋王殿下功勋卓著，也颇为刻苦。臣以为，晋王殿下是最适合太子之位的人。娘娘，纵观过去，虽然太子以长，可是前车之鉴不远。当年晋朝司马炎的太子心智不全，继位之后，便造成了贾南凤专政，八王举兵叛乱的悲剧。臣以为，太子以贤，才能永保太平。”
我冷声道，
“你是说本宫的太子跟那司马家的傻子一样么？”
“不是……娘娘误会……”
杨素赶忙否认，他顿了顿，见我没有继续追着不放，才道，
“娘娘……更重要的是……晋王殿下率军平定南陈，这功劳太大……若是殿下不当太子……有朝一日，太子登基，晋王殿下若是不举兵造反……便就只能坐以待毙……娘娘您愿意看到这样的惨剧发生么？”
杨素一下子抓到了我的痛脚。
若是要看到他们兄弟相残，我不知道我会有何种反应。
我根本不愿意去想这些事情，只要想起来，心头便好似盾击，难受的不得了。
我有些控制不住，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浑身发冷。
“那你觉得……秦王不行么？”
我不死心，问道，
“阿袛仁厚，自然是不会伤害阿摩的。”
“娘娘，晋王殿下也善良。若是让他当太子，日后登基，也定会对太子殿下和其他兄弟好的。”
杨素道，
“更何况，秦王殿下并没有这个心思……”
“若是阿摩真有这个想法，那让他自己来跟本宫讲！”
我没等杨素说完，直接了断的打断了他。
阿摩的野心我有感觉，我知道他不甘于就当一个亲王。
可是若他真有此想法，我却心中更为芥蒂。
我不知道，阿摩他是不是那个……
那个人人喊打的暴君……
我心里的那个孩子，是个聪慧，勤奋，上进又善良的好孩子。
根本不是那个历史书上的以炀为谥号的残忍之人……
“娘娘……”
杨素还想说什么，却只见海秀慌慌张张的进了大殿，道，
“娘娘，不好了娘娘！秦王殿下还未出宫，就被皇上下旨给绑了！”
“什么？”
我震惊不已，猛地直起了身子，盯着海秀，怒道，
“怎么回事？”
而海秀也是焦急万分，她急的满头冒汗，道，
“柳使君上书，告秦王殿下违制放债收息，让百姓苦不堪言。皇上压下其奏疏多日，让人暗查。如今证据确凿，再加上秦王殿下违制盛治宫室，早已引起皇上不满。因此已下旨在大兴城内搜捕，听说连坐不下百余人！”
“混账！”
我气的猛地一甩，将几案上的茶具扫在地上，摔的粉碎。
如此，想必上次秦王府一游，早已让杨坚怒不可遏。
他压下不宣，便就是为了让我无法防范。
方才杀了鱼庆则，这会儿又抓了阿袛……
阿延……
我本还怀疑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如今却是明白了……
平衡是么？
给我一个蜜枣，然后便是大棒。
无论杨俊到底如何，怎的我方才想用，便就让你下了大狱？
这是做给谁看？
杨素也因为杨坚的雷霆之势而震惊不已。
他突然很是紧张，眼珠转个不停，好似拼命在想对策。
我咬着牙，心中更是冷笑。
现今你才看出杨坚的手段么？
就算是你们耍尽各种心思，他依旧可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过……
我自得的一笑，心中冷哼。
杨坚……你就算再有手腕，我也不信你斗得过我！
“娘娘，我们要想法子救救秦王殿下啊！”
海秀见我脸色晦暗不明，赶忙提醒我。
我眼中的杀意毫不掩饰，嘴角带着渗人的微笑，却无动于衷。
杨素想了想，道，
“娘娘，臣这就回去请旨上奏，求皇上开恩，放过秦王殿下。”
“慢！”
杨素还未曾离去，却被我抬手阻止，
“不许去！”
“娘娘？”
杨素和海秀都很震惊，不明所以。
我微眯着眼睛，言语里带着些许的阴寒，道，
“听着，若是高昭玄不上书，你们都不许上书。这件事，谁都不许出头！”
“可是娘娘……”
海秀还想说，而杨素却是明白了。
如今杨坚恐怕也在气头上，若是他们擅自出头，怕会枪打出头鸟，惹祸上身。
而无论如何，杨俊是我们的亲生儿子，杨坚绝不可能杀了他。
“娘娘……”
杨素见我怒火中烧，便想解释。
但是我知道，这件事怕是还轮不到他出手。
就是柳述，就是东宫，就是杨坚！
“滚……”
我坐了下来，拳头攒紧，咬牙切齿的说。
……
杨素见我犹如地狱使者一般，一双摄人的眸子里泛着腥红的杀意，却未曾离开。
我瞬间暴怒，猛地一拍几案吼道，
“滚！！”
不仅是海秀，就连一向心中有沟壑的杨素也是心中一惊，只得离去。
而我，定是怒火攻心，瞬间胸口好似火烧一般，头痛欲裂，头晕目眩。
“啊……”
我咬着牙，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呻.吟。
胸口的火直窜喉咙，我猛地口中腥甜，急忙用手捂住了嘴。
“额……”
果然是一口殷红血迹，喷了出来。
“娘娘！”
送杨素离去的海秀方才回来，就见到我涨得面色通红，嘴角挂着鲜血，一手扶着几案，身子弓下，显得狼狈不堪。
海秀急忙跑了过来，将我扶起来，慌张的惊叫，
“叫御医！御医！！”
“海秀！记住……本宫的病情，不许告诉皇上！”
我喘着气，神志恍惚，却死死地抓住她的手。
“娘娘……可是……”
海秀担心的快要哭了，我见状怒斥道，
“……否则本宫要了你的命！”
“……是……”
海秀很是为难，却拗不过我，只得如此。
她急忙安慰道，
“娘娘撑住，我们先唤御医好不好……”
我见她应了，放下了一个心结，浑身无力，意识渐渐浑浊，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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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杨坚自己断了阿罗的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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