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凰梦

　　三日后，杨坚下旨，鱼庆则领大将军衔，任桂州道行军总管，出兵桂州，戡平内乱。
　　“说说吧……接下来怎么办？”
　　我扶着额头，显得疲惫又烦躁。
　　此次是个教训，这是第一次杨坚明确的拒绝了我，丝毫不顾及我的颜面。
　　我愤怒的同时，又觉得无力跟沮丧。
　　虽是有心理准备，然而真正发生之时，心里仍像被钝击一般，瞬间便就没了气力。
　　我甚至有时在想，在怀疑自己，到底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娘娘不要急，有办法的。”
　　杨素急忙安慰我道。
　　我气的握紧了拳头，砸在了几案上，恨恨道，
　　“有什么办法？无论本宫怎么劝，皇上他根本不听，非要让鱼庆则去！这摆明了就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这置本宫于何地？更何况，现在鱼庆则已经警惕，知道本宫想对付他。若是让他得胜而归，那日后就连本宫的处境，怕都没那么稳固了！”
　　我突然好似失去了自信，甚至对于自己的处境也背脊发凉……
　　我总觉得杨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离我越来越远，我越来越掌握不住他了。
　　“娘娘别急，伯通以为，这次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一旁的宇文述阴森着脸，好似正在酝酿什么阴谋，
　　“臣查了查，这次……鱼庆则带着他妻弟，一个叫赵什住的一起，还任命他为随府长史。”
　　“那又如何？”
　　我冷声问。
　　“这个赵什住是个纨绔，借着鱼使君的名声干了不少坏事。”
　　宇文述脸上露出了一丝阴鸷之气。
　　不是精明，而是毫无疑问的阴鹜，
　　“最可恶的是，据臣所知，这赵什住跟敬则的爱妾私通，可以利用。”
　　宇文述的声音寒凉彻骨，纵使是杨素，面色也变得些许怪异。
　　“本宫在，竟是还有人敢私通？”
　　我咬牙切齿，攥紧了拳头。
　　我硬压下心头窜起的怒火，冷声问，
　　“如何利用？”
　　宇文述想了想，压低声音，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
　　“自相残杀。”
　　……
　　“伯通啊，这招够狠够毒啊……”
　　杨素的笑意里带了些疏离，想必他也没想到宇文述会有这一面吧。
　　“能弄死鱼庆则么？”
　　我倾身向前，戳着几案，微眯双眼，咬着牙冷冷的问。
　　“这……还是要娘娘出手。”
　　宇文述道。
　　我没有说话，而杨素道，
　　“娘娘，此事若是捅出来，可大可小，要看皇上和娘娘的意志。若是我们想法子让鱼庆则与赵什住内斗，倒是可以想办法做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去办吧。”
　　我支起身子，眸中没有丝毫温度，
　　“出了什么事，本宫替你们顶着。”
　　杨素与宇文述见我如此说，立刻起身，面色严肃道，
　　“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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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贤很快便就被平定了，鱼庆则派人进京上奏，而他派来上呈奏疏的，便就是他那个妻弟赵什住。
　　不知是不是赵什住受了什么人的胁迫，抵京之后，竟然以此奏疏为名，诬告鱼庆则与敬则暗通谋反。
　　而奏疏之中鱼庆则言谭州“此诚险固，加以足粮，若守得其人，攻不可拔。”
　　本是评论谭州地形，却是被赵什住污蔑为打算据谭州而起事。
　　杨坚见状大为恼火，下旨令大理寺严审赵什住和敬则，定是要查出其中猫腻，并且同时下旨封锁消息，只等鱼庆则回京。
　　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只有我与杨坚，还有少数几个重臣知晓。
　　其中便有高熲。
　　这次高熲没了在对杨勇之时的淡定，自己亲自去找杨坚。
　　听闻二人聊了许久，虽未争执，却也没有妥协，最后高熲一人落寞的走了出来。
　　我倒是想欣赏欣赏他此时的模样，专门让海秀带我去了两仪殿。
　　我未曾进殿，而是在两仪殿外不远处的凉亭中等着。
　　此处是高熲出宫的必经之路，他定是要来的。
　　海秀在路边等着他，他见到海秀之后，并不意外，行了礼，便随着海秀一同来见我。
　　高熲的模样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一段时间不见，他好似苍老了许多，两鬓也好似落雪。
　　与年岁相仿的杨素相比，好似老了十岁不止。
　　这让我真的很难把面前这个苍老憔悴的中年男子，与印象里那个意气风发，自信洒脱的白衣少年联系在一起。
　　我微微蹙眉，眸中露出了些许的忧伤。
　　高熲在海秀的服侍下落座。
　　海秀上了茶，便悄悄退了出去。
　　“昭玄，你这怎么老了这么多？”
　　我有些担忧的问。
　　“多谢娘娘关怀，臣……有些累了……”
　　高熲的声音淡淡的，缥缈又凄清，俨然一个颓然之人。
　　“今日与阿延谈的不愉快？”
　　我声音冷了几分，问。
　　“……”
　　高熲没有回答，眼神飘向了别处。
　　“怎的，如今一句话也不愿跟本宫说了？”
　　我见他如此态度，语气不快。
　　高熲听罢，微微一笑，道，
　　“不是不愿意说，而是身不由己，多说无用。”
　　“高昭玄，你这话什么意思？……身不由己？阿延逼迫你了？”
　　我不免蹙眉，冷声问，
　　“……身不由己？阿延逼迫你了？”
　　高熲摇摇头，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他望向我，眼里残存着一丝希望，缓缓的问，
　　“娘娘，您愿意放弃您拥有的一切，退回后宫么？”
　　我一听，眸子里瞬间蹦出了火苗。
　　我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高熲竟是敢当面问我这些。
　　他明明知道答案，为何还要问我？
　　我没有回答，而高熲从我的眸中已然得到了答案。
　　那唯一的一束火苗消失了，道，
　　“臣懂得娘娘……若是退回后宫，便就不是您了。”
　　“高熲，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半分温度，只剩冷意和威胁。
　　高熲嗤鼻一笑，不晓得他是在笑我，还是在笑自己，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身不由己，身不由己……”
　　“你走吧！”
　　我瞧他这个样子，早已没了当年的模样，只让我厌恶。
　　“娘娘……若您真要如此，那臣也只能用自己的法子去尽力护着娘娘了……”
　　高熲的眸子里闪烁着迷离的幽光，好似还未曾下定决心，却又不得不行。
　　“哼……你当我还会信么？”
　　我冷嘲。
　　“臣答应过娘娘，要护着您一辈子，直到您不需要臣的那一日。臣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定然说到做到。”
　　高熲言毕起身，对我行了个礼，颓然离开。
　　“高熲！你这个破败不堪的样子给谁看？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放过你？！我告诉你！从小到大，跟我作对的人，全都不得好死！你别逼我动手！”
　　我对着高熲的背影怒吼，而他只是顿了顿，落寞的离开。
　　好似天地之间只剩灰白，就连他身上的玄色官服，也染上了一撇墨色。
　　我面上装着无所谓，然而等他走远了，却又忍不住去看他的背影。
　　我不由得一阵凄凉……
　　……
　　时间……太可怕了……
　　“娘娘，您也别怪左仆射了……他近来心情不好，自然不会那么有精神。”
　　海秀上前，给我换了杯茶。
　　“他怎么了？”
　　我问。
　　“……左仆射夫人……很不好……”
　　海秀蹙眉，小心翼翼的望着我，道，
　　“左仆射日夜陪护，心力交瘁。又遇到太子之事，还有鱼使君的事情。就算是神仙怕也无法平心静气的和娘娘说话……”
　　“……小翠……”
　　我心下猛一抽，浑身抖了抖。
　　那丫头，比我还小了两三岁，怎的就如此不中用……
　　“等眼下这件事忙完了，本宫要去左仆射府上瞧瞧小翠。”
　　半晌，我放下茶杯，眸子里蒙上了一层雾色。
　　“是。”

《皇凰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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