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凰梦

　　“妾身见过皇上，吾皇万福。”
　　我爬上假山，对站在崖边的宇文邕福了福。
　　夕阳西下，他站在夕阳的余晖下，壮阔绚丽，气势恢宏。
　　他负手而立，睥睨天下。黑色的直裾上绣着金色的飞龙，闪耀的刺眼。
　　他果然不同，大不相同了。
　　他的颓然和绝望悄然无存，如今他胸膛笔直，有万夫难敌之威。
　　他在我印象里，除了心机便是病态，可现在在我面前的这个背影挺拔威武，心雄胆大。
　　果然，有了权势的男人……便有种与生俱来的魅力……
　　他回过了头，看到我并未下跪，深眸中露出了满意的笑意。
　　他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满意的说道，
　　“幸好……幸好……”
　　我心下冷笑。
　　“一年不见，皇上果然大变，意气风发……改头换面了。”
　　我笑言道。
　　“呵……”
　　宇文邕听罢，眼眸中射出一道似有似无的深沉，笑说道，
　　“朕从未改变……变的……是天下大势。”
　　“皇上所言有理，是妾身失言。”
　　我歉意道。
　　“不必道歉，”
　　宇文邕扶住了我的肩，说道，
　　“来坐。”
　　他举止亲密，我心觉不妥，急忙道，
　　“皇……皇上……”
　　“来坐。”
　　他未曾多做解释，直接拉着我到了大石旁，把我按在了石凳上。
　　“如今你还怕什么呢？”
　　他微微一笑，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现在大周的一切，都是朕说了算。”
　　“……”
　　我垂目坐在原地，不发一言，心中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
　　他见我不说话，扳过了我的身子，说道，
　　“见到你平安，朕很高兴。”
　　他抓到了我的伤口，仍是隐隐作痛。我微微蹙眉，然而他竟是未曾发觉。
　　“你在齐国的事，朕大致听说了，”
　　他加大了手上的力气，说道，
　　“你放心，朕如今的第一要务，便是改革整军。而朕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替你报仇，灭了齐国。”
　　“皇上好志向，”
　　我道，
　　“谢皇上。”
　　“你不信？”
　　宇文邕见我并无他一般的意气风发，挑眉问道。
　　“并非妾身不信，”
　　我道，
　　“皇上想做的事情，一定能做到。只是……只是妾身没想到，自己的作用如此之大……竟是能让皇上下定决心，为妾身灭齐。”
　　“呵呵……”
　　他得意一笑，说道，
　　“还说你信？”
　　言毕他站了起来，看着西边渐落的夕阳，说道，
　　“朕未曾与你玩笑，朕……要东出，灭齐，伐陈，一统天下！这是朕一生的志向。”
　　“……”
　　我抬头看着他如朗星般闪闪发光的双眸，也站了起来，
　　“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随国公府……定相随。”
　　“来，”
　　他回过头，将我拉到一边。
　　我不明所以，他低头看着大石，眼里全然是鸟瞰天下的气势。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在这块大石上，竟然刻着一行字。
　　夺权，变法，灭齐，伐陈
　　“夺权……变法……灭齐……伐陈……”
　　我喃喃的读着，心中胆寒。
　　他将自己的心迹刻在了这块大石上，我竟是从未发觉过……
　　“宇文护已经伏法，这前两个字，已经做完了。”
　　宇文邕舒了口气，挑衅得意的笑言道，
　　“此乃回天佑我大周。”
　　“恭喜皇上，”
　　我说道，
　　“天命所归，接下来的，皇上也定能达成。”
　　“多谢你，一直相信朕，支持朕。”
　　宇文邕认真的看着我，那种真诚，却是让我感到不适，我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变法如今在实行，虽然有困难，但是与宇文护相比，不值一提。”
　　宇文邕自信道，
　　“朕不会让任何人妨碍到变法。”
　　“呵呵……”
　　我听罢笑了。
　　宇文邕却阴下了脸色，问道，
　　“你又是不信？”
　　“不……”
　　我摇着头，说道，
　　“皇上如此决心，妾身感到心安。我们大周在西，相较地处中原的齐国，可谓是贫弱。此次妾身在齐国才深深感觉到，虽然他们如今内部矛盾严重，却并未影响到整体国力。若是想灭齐国，就算是变法图强，若是没有决心，恐怕也绝非易事。”
　　他见我如此说，满意的点头，笑道，
　　“朕就知道，你绝非后宫女子一般，整日里家长里短。你是个有见识的女人。”
　　“皇上如此说……妾身惶恐……”
　　我急忙道。
　　“不……你继续说。”
　　他打断了我的话，坐了下来。
　　“皇上如今的样子，让妾身想到了当年坚持启用商君变法的秦孝公。”
　　我说道，
　　“于大争之世之中，只有自己图强才能成霸业。如今见皇上有如此雄心，定能使大周由弱转强。再加上齐国有那样一个昏君和愚妇，若是不败，天理难容。”
　　“那你便与朕说说，如今齐国到底是何近况？”
　　宇文邕问道。
　　“齐国国政混乱，权臣争夺不休。尤其是以陆令萱和祖珽为首。单是妾身在的时候，他们便已经斗得不可开交。而高纬鼠首两端，任是一方都不想得罪，如此更是加剧了朝中党争。”
　　我说道，
　　“更可怕的是，齐国朝政和后宫牵扯到了一起，因此才有斛律光和高长恭的赐死。而陆令萱这个女人，鼠目寸光，只为自己谋利。她甚至为了自保，曾经想过要暗通我朝。如此之人当政，着实让人担忧。”
　　我冷笑着道，
　　“其实……这些都不是关键，妾身在齐国见到的最多的，是高纬的政令失误，导致民怨四起。土地兼并是齐国大患。”
　　“这……朕听闻过，”
　　宇文邕思索道，
　　“齐国继承了前魏的均田制度，十五岁以上男子可受露田四十亩，桑田二十亩或者麻田十亩，妇女则是露田二十亩麻田五亩。”（百度来的）
　　“本是一件好事，但是因为武帝带兵反魏入关，高欢为了争取胡汉豪族的支持，动用国家力量兼并土地，将原有土地上的百姓收为豪族佃农。又因为齐国宗室暴虐，常年征收苛捐杂税，导致底层百姓民不聊生……”
　　我说道，
　　“若是不想被抓为壮丁参军，便要贿赂豪强。然而并无良田，还有横征暴敛，百姓痛苦……在妾身看来，齐国宗室，早已失去民心。只是如今并无力量与之抗衡，若是皇上出兵，想必老百姓至少不会帮他们高家。”
　　“……”
　　宇文邕不语，而是炯炯有神的盯着我。
　　我见他异如往常的样子，心中却没了底。我不再多言，而是恭谨的垂下了眼眸。
　　他站了起来，眼带笑意，眸若清泉，走到我身边说道，
　　“若你……若你是男子该多好……”
　　“啊？”
　　我莫名其妙的抬起头。
　　“若你是男子，朕定让你当朕的宰相。”
　　宇文邕星目含威，眼眸中带着些许欣赏。
　　“皇上谬赞……”
　　我说道。
　　“如今庙宇尽除，汉人皆可从军，我朝已然军力大涨，”
　　宇文邕脸色一变，正色道，
　　“若是对付齐国，七儿觉得除了变法，还应做什么？”
　　“……”
　　七儿……
　　他叫的亲切，让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宇文邕见我没了声音，问道，
　　“怎么不说了？”
　　“方才说的，是妾身在齐国的见闻。而皇上问的，是朝政大事，妾身不应妄言。”
　　我道。
　　“说，”
　　宇文邕道，
　　“朕赦你无罪。”
　　“……”
　　我仍是犹豫。
　　“以后你与我单独在一起之时，你可以畅所欲言。”
　　宇文邕道，
　　“你当我仍是当年那个少年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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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他是何意，可如今他如此说，我又不敢反驳。
　　思索片刻，只得道，
　　“……妾身……妾身读《史记》……《商君列传》第八，《苏秦列传》第九，《张仪列传》第十……变法之后……便是纵横……”
　　我说道，
　　“远交近攻……方能破之……”
　　“上兵伐谋……远交近攻……”
　　宇文邕了然的笑道，
　　“深得我心。”
　　“妾身都是浅薄之言，而皇上不是已经在做了吗？”
　　我道。
　　宇文邕眼光如剑的盯着我，笑道，
　　“知我者，七儿是也。只可惜，那罗延他从来都不愿意让你参与他的谋划……着实可惜了你的才华和谋略……”
　　“！”
　　我听罢心中震惊，猛地睁大了眼睛。
　　这……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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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为何会知晓我与他的矛盾……
　　难道……
　　家里……真的有细作？
　　还是我们不知道的？
　　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原来……普六茹坚一直将我拒之门外……竟是因为宇文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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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过于亲密……宇文邕怕是会对他有更多疑虑……
　　毕竟我的身份并不单纯……
　　我代表着武川旧臣，关陇贵族和以清河崔氏为首的中原大族……
　　所以……
　　所以宇文邕忌惮他，难道也有我的原因……？
　　如果是这样……
　　那……他……原来是在护我……也是在护他自己啊……
　　我脊梁发冷，呼吸不由得急促，心下后怕……
　　宇文邕……
　　是比宇文护更加难缠的对手……
　　我努力平复下心神，尴尬一笑，道，
　　“妾身愚笨……阿延他若是听了，怕就要被皇上责罚了……”
　　“又在说笑，”
　　宇文邕笑着责了我一句，回过了身，嘴里喃喃道，
　　“远交近攻……远交近攻啊……”
　　我见宇文邕不在纠结于我和普六茹见得关心，稍稍安心，道，
　　“皇上可是有了谋划？如今与陈国交好，往来频繁，皇上还有何疑虑呢？”
　　宇文邕垂目一笑，道，
　　“毕竟，我大周周围，除了陈国，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难道是……
　　“……从古到今，最牢靠的盟约，你可知是什么吗？”
　　宇文邕没有回头，问道。
　　“是什么？”
　　我问。
　　“联姻。”
　　他笑道，
　　“朕要送个公主出去了……”

《皇凰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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