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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着何洪珍出宫,何洪珍将我请上了一辆早已备好的马车,前后皆是整装的禁卫军,将马车团团围住,阵仗惊人。
我心里冷笑着,高纬如此小题大做,莫不是怕我跑了不成?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此时就算他想让我走,我也不会如此轻易离开……
我们走出宫门,穿过显阳门,东掖门,司马门,路过奉常寺,大农寺,通过黑阙,最后到达了戚里。
我一路看着外面森然的宫门,甬道,觉得自己好似接到命令的勾魂使者,一步一步正向那个将死之人而去。
我的心中早已没有了情感,只是木然的望着黑阙向内延伸的街道,觉得自己是在替那人走着最后的路。
前方有重兵把守,我抬眼一看,那里是兰陵王府。
然而我的马车并未在兰陵王府停留,而是穿过了王府,拐向王府边的巷道。
往巷道里走了约莫二十步的距离,车马停了下来。
“独孤夫人,到了。”
我听到何洪珍下马,在马车外说。
我深吸了口气,整理衣袖,左肩的伤口又似乎涌出了血,疼痛让我皱起了眉。
我起身走下马车,何洪珍上前扶住了我,
“夫人请……”
他侧身示意,我看到前面似是有个偏门。
这里是先前高纬的宠妃曹昭仪姐妹娘家府邸。自从她被刺死出宫,娘家便搬离了此地,从此这里便闲置了出来。
我在何洪珍的带领下进入府邸,并无任何特别,府邸整洁,并不像多年不曾住人的模样。
我们并未行多远,而是在靠近偏门的一处庭院门口停了下来,
“回夫人,皇上在偏厢房等您……”
何洪珍恭敬的说道。
“……”
我看了一眼虚掩的门,里面似乎有人影闪动。可从外面看,却静的好似空无一人,似只是因为身体虚弱恍惚而看走了眼。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回礼。看了一眼何洪珍,见他并无异常,便直径走了进去。
我并未在门口停留,也未等人通报,而是直接推开了门。
房间内的人,被我这个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扰到,朝我望了过来。
房间狭小,也并无许多人。
有两个侍从,一个女医,还有衾席上,躺着一个面色惨白,神色呆滞的女人。
她了无生气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头顶的悬梁,汗水浸湿的头发贴在脸上,身上穿着亵衣,而一旁的女医则手里抱着一个襁褓。
看来这个女人方才生产……
她的脸有些熟悉,却又显得陌生。我走近了两步,身子前倾,试探的看了一眼。
是郑芳华……
旬日不见,她变得瘦骨如柴,眼窝深陷,憔悴不堪。
她的嘴唇干裂青紫,那副模样,若说是个死人,怕也有人会相信……
这些时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默默的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的盯着郑芳华残败的面容,肩骨的疼痛感愈演愈烈。
我感觉到有血水顺着我的胳膊流到了手指上,滑过指间,坠落在了地板之上。
然而我已经全然失去了力气,甚至连疼痛的呜咽,也发不出来。
果然,若是看到了如今的她,如何还能发出一丝声响呢……
可是……
!!
我突然如梦初醒,猛地回过头去看女医怀里的襁褓。女医被我的举动吓到,身子一抖,往后退了一步。
我立刻上前,掀开了盖着孩子面庞的丝巾,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这孩子……”
我突然心下骤紧,将那丝巾紧紧的攥在了手心。
孩子面色青紫,双眼紧闭,毫无生气。
“……回夫人……兰陵王妃方才……诞下了一个死胎……”
那女医小心翼翼的说道。
“……”
我猛地闭上了眼睛,钻心之痛袭来,身子震颤。
许久,我咬着牙,从喉咙间挤出了几个字,
“男孩还是女孩?”
“回夫人……是个男孩……”
女医回道。
“……呵呵……男孩……”
我听罢,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走到了郑芳华的衾席边,嘴边强撑着笑意,幽幽的说道,
“死了也好,不用来世间受罪了……你说是吗?”
话音刚落,她的眼神闪烁一瞬,眼角滴下了一滴清泪。
“你说的没错~”
突然,身后出现了一个男声。那声音清丽刺耳,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我并未回头,而是直起了身子,搭在腰间的右手攥住了腰间的璃带。
进门之时,我便用余光看到了坐在房间角落里的高纬,却毫不犹豫的将他摒弃在了我的意识之外。
“你找我来,究竟何事?”
我的语气淡漠生冷,眼中更是露出了凶光。
“这女人如今这般模样,让朕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高纬站了起来,走到我身后,打量着郑芳华,
“朕记得你跟朕说过,高长恭将为天下之主,所以你们才趋之若鹜……朕这里有一杯鸩酒,你去给高长恭送去。他死了,这女人也就不会再惦记他了。”[1]
他好似在说一件稀疏平常之事,用下巴朝一旁的几案上指了指,我斜眼瞄去,果然有一个酒樽和酒壶。
我回过了身,问道,
“……为何让我去做?”
“朕想让谁去做,谁就必须去。”
高纬道。
“若是我不去呢?”
我问。
“不去……”
高纬听罢低下了头,他用手揉着太阳穴,好似陷入了思考。
过了片刻,他晃晃悠悠的走到我身边,扣住了我的下巴,凑了过来,带着他特有的邪魅笑意,语气幽幽骇人,
“那朕,就把你长兄的皮剥下来,往里面灌满水银,放在朕的文昌殿前,日日让人瞻仰,如何?”(朱元璋做过)[2]
……
他笑着,却让人觉得阴森可怖。
我一言不发,紧盯着他,心中的恨意好似即将爆发的火山。
我死命的咬住嘴唇,才让自己抑制住想要一拳打到他脸上的冲动。
“乖~若此事成,朕答应送你出宫~”
高纬轻轻的拍着我的脸颊,凑过来在我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此番行迹,让我恶心,却又不想在他面前露怯。
片刻后,我也冷笑一声,用同样森然的声音回道,
“你要说话算数。”
“哈哈哈哈……朕说到做到。”
高纬见我应了,哈哈大笑的退了回去。
我见他退到了一边,深吸了口气,朝几案而去。
才踏出一步,袖口却好似被谁拽住了。
“不要……求你……不要去……”
一个声音缥缈而来,绝望刺骨。
她声音虽轻,却说的撕心裂肺。
我定在了原地,过了许久,才恍惚的回过了头。
“求你……求求你……”
郑芳华张着自己干涩的嘴唇,艰难的重复着同样的话。
她的眼眶通红,泫然泪滴,眼中是最后一丝的希望。
她悲戚着,将自己最后一点自尊抛下,用极度卑微的声音说着,
“妾身……愿……侍候……皇上……”
“是吗?”
高纬听罢,兴奋的露出了笑意,然而他说出的话,却让他的笑容显得格外的冷酷和变态,
“只是朕今天就是想杀人,你跟不跟朕,朕都要杀了他~”
“……”
我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我用右手狠狠的扯下郑芳华拉着的袖口,不发一言,直径走到几案旁,端起了放在上面的托盘。
我咬着牙,忍着剧痛走到高纬身边,说道,
“放心,我很快便把高长恭的尸首送给你。”
“好~哈哈哈哈哈……”
高纬大笑道。
我不再理会他,而是转身离开。
我刚踏出房门,只听身后突然爆发出一声惨叫,怆天呼地,肝肠寸断。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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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历史上当然不是女主去送的鸩酒。送酒的叫徐之范《北齐书·卷十一·列传第三》:武平四年五月,帝使徐之范饮以毒药。长恭谓妃郑氏曰:“我忠以事上,何辜于天,而遭鸩也!”妃曰:“何不求见天颜?”长恭曰:“天颜何由可见。”遂饮药薨。赠太尉。
【2】朱元璋水银剥皮这个事情很有名,但是是否是真的待考。
郑芳华好惨,可是这不是她悲惨命运的全部,接下来还有更惨的。
短歌认为,郑芳华可以排这部小说最惨前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