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凰梦

作者:短歌夏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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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邺城


      自从高长恭严肃惩戒了不听将令的官兵,兰陵王军营很快便变得上行下效,效率极高。
      高长恭将手中的军事托付给了前来接替的守将,便带着自己的府兵和一干军队以及战俘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高长恭并不乘车,而是一马当先,与将士们一起骑马而行。
      我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他便把自己的座驾让与我来乘。我虽然心里感激,然而周围还有不少人,未免张扬,只是轻声言谢,便在梅子的服侍下坐了进去。
      高长恭的车乘很豪华,内里空间很大。我身量高不过男子,车乘里的坐榻竟然可以让我整个人躺下来也不觉得挤。
      坐榻上如今披着雪域貂裘,极其柔软丝滑,并且减轻了颠簸带来的冲撞,躺在上面竟好似躺在平地上。
      车乘里点着上好的安神香,在里面便感觉浑身放松,昏昏入睡。
      我没想到,高长恭的座驾竟然如此奢靡,单此车乘便不下万金,这与他往日里给我的印象完全不符。
      然而身体不济,也容不得我多想,一路在车里昏昏沉沉,半睡半醒。有时醒来,掀开竹帘,便看到那个在客栈见到的男人骑着马,时不时把腰间的水囊抽出来喝几口。
      看他脸颊泛起的红晕,和半开半闭的双眼,恐怕他的水囊里装的是酒。
      听梅子说,此人名叫尉相愿,代地人,听人说是个有胆有谋之人。然而见他行事,恐怕也是一个嗜杀之人。他还有一个兄长,叫尉相贵,如今任晋州刺史。
      黄昏时分,军队终于停了下来,勒令原地驻扎,在此休憩。
      我在马车上也呆了许久,趁着这个时候,打算出去透透气。
      姚诀在车檐上,见我出来,急忙给我让了个座位,递上了水囊。
      我接过水囊喝了一口,清凉甘甜,喝完以后清爽了不少。
      “可知……还要走多久?”
      我看了看前方,问梅子道。
      “从定阳到邺城,如果疾行,约莫要十日。如今这般速度,恐怕要半月。”
      梅子回道。
      “……”
      我听罢低头不语,明明是急招回京,怎的行军竟然如此之慢?(斛律光与陆令萱不睦,圣旨乃是斛律光之意,如果回去太过迅速,反倒让陆令萱戒备)
      “呵呵……”
      我正当疑虑之时,听到不远处有人,抬头一看,原来是尉相愿。他拎着水囊,靠在自己的马上,发现我正在看他,打了个嗝,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看你神色如常,怎的一点也不害怕?”
      我别过了头去,看着不远处有村民牵着牛,带着孩子路过此地。
      大人们似乎对军队有些惧怕,神色皆是小心翼翼。然而孩子们怎会知晓其中曲折,手中拿着狗尾巴草,蹦蹦跳跳的哼着歌谣,
      “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举~”……
      我望着嬉笑的孩童,把水囊递还给了姚诀,不甚在意的说道,
      “为何要怕?”
      “睹见天子真容……怎会不怕?”
      尉相愿揉了揉鼻子,颇有兴趣的瞧着我。
      “……”
      我对他存有警惕之心,齐国上下除了高长恭之外,我皆心具敌意,我冷眼瞧了他一眼,回道,
      “白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我的皇上,本就不在邺城。”
      尉相愿抬了抬眉毛,状似无奈的说道,
      “骨气!”
      “……”
      我没理他,继续望着那些远去的村民,若有所思。
      “……”
      他见我无动于衷,尴尬的努了努嘴,喝了口酒说道,
      “好自为之。”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本打算走,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回身说道,
      “你们这种高门大户别一天到晚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别到时候触了谁的虎须都不自知~走了~”
      说罢,他摆了摆手,大摇大摆的自顾自的离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

      又经过了十五日的奔波,高长恭率军队来到了邺城。
      邺城远比我想象的雄伟许多,城墙高筑,亭台楼阁,人流攒动。邺城城楼甚至高过了长安城,城墙皆为青砖砌成。
      在离邺城大约一百里外,便有高纬所遣的礼官等候。
      高长恭见礼官立刻率众下马,单膝而跪。宣召的宦者似乎很是满意,他对高长恭礼敬有嘉。高长恭将军队留在了邺城西郊,便随着宣召的宦者前往齐皇宫。
      我本以为只有高长恭和随从前去便是,却不成想,那诏书中却提及了我,让我这便随高长恭入宫面圣。
      这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梅子听罢,警惕的抓紧了我的胳膊。
      我急忙镇定心神,对梅子轻轻摇头,示意她不必紧张,然后转身对身后的姚诀说道,
      “听着,你不要随我进宫。相信高长恭定会尽力保我。你在宫外,也好见机行事……”
      “……可是夫人……”
      姚诀听罢看了一眼梅子,说道,
      “只有梅子一人……奴才担心……”
      “听着……如今身在敌营,窃不可轻易与我们的人联系……”
      我打断了他的话,思考片刻说道,
      “寻了机会……可以去找郑芳华……她们郑氏宗祠就在荥阳,我也是信得过的……”
      “……”
      姚诀见我态度坚决,也不敢再多言。
      这时梅子警惕的给姚诀使了个眼色,姚诀便急忙退回到了人群中。
      我平复下心神,转过头去,看到尉相愿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身后跟了几个戎装士兵。
      那几个士兵很快来到我身边,其中一人手里拿了手铐脚镣,我皱起了眉头,没有说话。
      梅子立刻挡在了我身前,厉声说道,
      “夫人乃金贵之躯,怎能戴刑具!”
      尉相愿嘴里叼了一根狗尾草,听罢嗤鼻一笑,走过来说道,
      “再金贵,如今也是阶下囚。这里可是我齐国都城!怎的?还要老子用八抬大轿抬你们夫人进去?”
      “你!”
      梅子气的涨红了脸,还想理论,我却抬手制止了她,
      “妾身不会讲大道理,只问将军一句。若是有一天,将军也成为阶下囚,也被押往别国都城,一路受尽凌辱,将军是否甘愿?”
      尉相愿吐了嘴里的狗尾草,挑了挑眉毛。我没理他,继续道,
      “如果我了解的不错,我被俘之事似乎还未曾被广而告之。那是不是意味着,上面的人还不想让大周知道我被俘?那我如果带着刑具进了邺城,变成游街,我被俘之事便人尽皆知,这会不会有违上意……于情于理,使君可是觉得如此行事是否欠妥?”
      他的神色微变,垂目思考了片刻,意味深长的抬起了头,
      “夫人竟是不想让普六茹坚找到你?”
      “……”
      我闻言不语,垂下了眼帘。
      他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见我不回应,对我笑了笑。抬手屏退了身后的士兵,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夫人请吧~”
      我面无表情,整理了一下衣裙,便在梅子的搀扶下启程前往齐国皇宫。

      *****************************

      我并没有被押进囚车,而是给我准备了一辆马车,虽然远不及高长恭的座驾舒适,但是却远远好过身披刑具,坐在囚车里被押往皇宫。
      我们是从仙都苑北侧的金明门进入铜爵园。
      三国时期,曹操击败袁绍进驻邺城,在这里修筑了著名的铜雀台。铜雀台所在地便命名为铜雀园。
      时过境迁,现今的齐国宫殿相较以往,壮丽奢华百倍,却仍是保留了这里,只是如今更名为铜爵园和铜爵台。
      高长恭一行人由止车门而入,前去文昌殿拜谒皇帝。而我的车马却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往东,由黑阙而入。
      我一路不言,警惕的观察四周。
      之前听尉相愿说,大理寺便在黑阙戚里以北,似乎是这个方向。
      梅子也渐渐不安,我与她皆清楚,大理寺[1]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马车又行了一段,外面的建筑似乎变得精巧细致了许多,许多隐在树荫流水之后,平添了些许情趣。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外面的人敲了敲车檐,那宦者尖声叫道,
      “出来!”
      我深吸了口气,随着梅子出了马车。
      抬眼望去,这里不像是大理寺这样的办公机关的所在,反倒更像是齐国后宫。
      我与梅子面面相觑,只见前面的宦者不耐烦的叫了声,
      “看什么看!赶快走!”
      说罢他身后的几个士兵走了过来,猛地推了梅子一下。
      如今一切皆是未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想到这里,我直起了腰杆,抬起头。如今就算作为囚犯,我也要做个有尊严的囚犯。
      齐国的皇宫充满了奢靡的气息,宫中植被修剪精致,随处可见的亭台楼阁皆是金光灿灿。路上所见宫女,也可身披丝绸,头带翡翠玉簪,一身行头皆不下万金。
      果然如传说所言,这个皇帝怕是酒池肉林,奢靡无度。
      路过温室,却听到一旁不甚热闹。
      我扭头一看,似是在温室旁有一条繁华嬉闹的街区,许多扮成商贩的宫女宦者在贩卖商品,还有一些好似大臣装扮的人在四处闲逛,好像真的市井街区的人在购买货物。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里还有扮杂耍的西域武士,街上召客的老鸨,还有沿街叫卖的乞丐……
      我们路过的时候,不知为何,来了几个看起来品阶不低的宦者。
      他们似乎是在找人,神色焦急,很快他们便一起拥到了一个小乞丐身边。
      可惜却不由得我多看,我只看到那小乞丐把手中的破陶碗随手一扔,一脸不耐烦的站了起来。

      *****************************

      那宦者把我安置在了一个叫木兰坊的地方,命士兵们在殿外严密防守。殿里空荡荡,竟是好似许久无人居住,甚至连蒲席也没有。
      我的腿疾好的很慢,走了几步路便疼痛难忍。无奈,只能席地而坐。
      梅子服侍我坐下,观察了一下四周,问道,
      “夫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这里……是齐国后宫吗?”
      我问道。
      “恩……”
      梅子点了点头,说道,
      “恐怕是的……”
      “……”
      我并没有言语,却是有些背脊发凉。
      如果这里是后宫,那高长恭怕是根本无法踏足,我便真的是俎上鱼肉了。
      虽然听说高纬好色,然而我毕竟大了他整整十二岁。他从来不会缺女人,怎会对我这个年老色衰的女人有非分之想?
      但如果不是如此,他将我带来后宫却是为何……
      梅子见我脸色似乎明白不好,神色变得凌厉起来。我见她如此,回过了神,微笑道,
      “不可如此,虽不至于低声下气,但决不可如此锋芒毕露,否则只会招来祸患。”
      “……是……”
      梅子听罢,抿起嘴唇,点了点头。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门外似乎有了响动。
      我在梅子的搀扶下起身,只见门被从外面推开。
      一个华服老妇人站在门口,一个中年男子搀扶着她。
      这女人头带金凤钗,身披褚红色仙鹤长裙,裙摆长度甚至比阿史那悉昙封后朝服还要长。
      她虽然个子不高,却是阵仗极大,身后跟了不下百人的侍女宦者。她冷冷的瞧了我一眼,抬手让身后的侍从都退到了殿外。
      我见如此阵势,心中已然明了。
      梅子看了我一眼,我微微一笑,轻轻的摇了摇头。
      陆令萱身边的宦者见我无动于衷,扯着嗓子质问道,
      “大姬在此,为何不叩拜?”
      “……”
      我没理他,而是垂目不言。
      “你!”
      那宦者吃了闭门羹,恼羞成怒便想上前。陆令萱却一抬手,将他挡了回去,
      “诶~人家高门大户,自是不必拜我们这种小门小户~”
      陆令萱一脸轻蔑,字里行间带着些酸味。
      “阿娘,您别跟她一般见识。这女人不知好歹,您的丰功伟绩,岂是这种孤陋寡闻的妇人所知的?”
      她身边的中年男子谄媚道。
      陆令萱听罢,满意的笑着,朝我走了过来。
      “恩~”
      她饶有兴致的围着我绕了一圈,说道,
      “独孤伽罗~你爹娘名声在外,可是出了名的美男子美妇人~哀家本想着,独孤如愿的女儿必是倾国倾城~如今这一看,恐怕只能感叹岁月无情了~”
      “大姬说的是,”
      那宦者谄媚的凑了过来,说道,
      “算来独孤伽罗应该还不到三十岁,可是这一比,真是比大姬老了十岁不止~您看看她脸上的沟壑~啧啧啧~”
      我冷眼瞧着眼前这三个人一唱一和,心觉十分无聊。
      陆令萱见我仍是没有回应,终于面露不快。
      她甩开了骆提婆的手,走到了我面前。我神色淡然,全然无视了她。她突然双目圆睁,抬手给了我一巴掌。
      啪……
      这一掌力气很大,显然陆令萱是卯足了劲,要给我个教训。
      “夫人!”
      梅子惊叫。
      我的脸被甩到了一边,却并没有动气,我抬手捂住了半张脸,重新回过了头,
      “这位夫人,如果你此番是来羞辱妾身,那便请回。妾身并非不谙世事,更为恶毒之言,妾身也并非未闻。如此,怕是伤不了妾身分毫。如果夫人还有其他事情,那便请直言,妾身洗耳恭听。”
      “哼!哀家此番来,便是想看看你这个出身贵胄的女人,到底是有多么的不可一世!看来传言非虚!”
      陆令萱冷言道,
      “不过如今你是在齐国,哀家有足够的时间让你看看,如哀家这般的人,是如何将你们这样的高门大户踩在脚下的!”
      “……”
      我闻言,轻笑道,
      “妾身只是一个落魄的贵族,夫人如果想将妾身踩在脚下,实在是易如反掌。齐国有那么多您所谓的高门大户,将他们扳倒,才能让夫人真正的扬名立万。”
      我上前一步,轻言道,
      “更重要的是,如今你我皆身处乱世,自保为上,切不可为了一时意气而断了自己的后路……”
      陆令萱听罢,嗤之以鼻的笑了一声,说道,
      “笑话,哀家何时需要你来保?”
      “……”
      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不再多言。
      “皇上驾到!”
      正当陆令萱要大动肝火之时,却听门外小宦者尖利一声,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只有陆令萱仍是站着。s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慈祥的笑着回过了头。
      “大姬!”
      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跑了进来,扑进了陆令萱的怀里。
      “皇上这是怎么了?脸上这么脏?”
      陆令萱像换了一张面孔,好似一个阿娘慈爱的责备着自己的孩子。
      高纬仍是抱着陆令萱不松手,眷恋的把头埋进了她的怀里。
      陆令萱尴尬的笑着,拍着他的后背说道,
      “皇上长大了,不能像小孩子一样天天赖在大姬怀里了~”
      “不要!”
      高纬撒娇着说道。
      我看着眼前的这对“母子”,皱起了眉头,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纬并非一人来此,他身后竟然还跟着两个男子。
      一个似乎年过花甲,一身文官官服,极其和善,一身儒雅之气,却是紧闭双眼。
      另一人仍然身着戎装,一看竟是高长恭。
      他一脸严肃的看着高纬和陆令萱,见我望向他,尴尬的向我微微点了点头。
      我见高长恭来,安心不少。没想到,他可以自由出入后宫。
      那年龄稍长的文官虽是看不见,却好似可以知晓殿上发生的一切。
      他见高纬一直抱着陆令萱不放手,讨好道,
      “皇上……大姬就住在宫里,您想见她随时都可以……可是您看,这俘虏……”
      老文官寻着我的方向来。
      陆令萱听罢,也顺着那人的话说道,
      “祖使君说的对,等处置了这女人,哀家再陪着皇上可好?”
      高纬仍是不情不愿,然而他似乎愿意听那老文官的话,还是从陆令萱的怀里抬起了头来,一脸的不耐烦。
      “起来吧!”
      他没好气的抬了抬手,周围的人总算是松了口气,站了起来。
      他看了我一眼,指着我问道,
      “这女人就是俘虏?”
      “回皇上,这便是兰陵王带来的俘虏。说是周国逆贼独孤信的女儿伽罗。”
      高纬身边的宦者回道。
      “……”
      高纬把双手放到了身后,走到了我身边。
      他虽然只有十六岁,然而身量却已经高过我。
      不等我反应,他便抬起手一把扳过了我的下颚,逼着我与他对视。
      我知道挣脱无用,于是也不挣扎,而是冷眼看着他。
      高纬虽然年少,但是眉清目秀,与高长恭有几分神似,颇有男生女相之感。
      他的脸上带着少年人的稚气,然而眼神中却透着冰层之下的严寒。
      他的冷不似宇文赟的叛逆,而更多的透着些许的疯狂和病态,这种异样让我有种从心底涌出的惧怕。
      他会做出什么事,似乎根本无从预测。
      高纬见我又垂下了眼帘,猛地掐了一下我的下巴,放开了我。
      我心中惧怕,不再如方才对陆令萱那般镇定,不由得脚下一软,后退了一步,梅子急忙扶住了我。
      “皇上觉得……”
      祖珽小心翼翼的问道。
      “大姬,”
      高纬没理他,而是转向了陆令萱,
      “你觉得这个女人该怎么处理?”
      “……”
      陆令萱见高纬问她,皎洁一笑,看向了我。
      我心中大呼不好,却还不等我反应,她便说道,
      “皇上如果喜欢,就留在宫里给皇上解闷儿吧~”
      “!”
      我听罢浑身一紧,不由得握紧了梅子的手。
      高纬沉默了片刻,又回头看向了我。他见我慌了神,似乎来了兴致,又朝我靠近了几步,几乎贴到了我身上,
      “怎的?你不愿意服侍朕?”
      他抓住了我的衣襟,把我拉到他身边,我抓住他的手,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他得意的说,
      “老是老了点,不过她毕竟是那独孤老儿的女儿,玩一玩也不算亏~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疯狂的大笑起来,我惊惧的睁大了眼睛。
      不可以,我绝对不能落在高纬的手里!他是个疯子,我怕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不敢言语,只得用眼神向高长恭求救。
      高长恭的脸色很难看,他看了我一眼,上前了两步,对高纬作揖说道,
      “皇上请放手。”
      “……”
      高纬见有人竟然如此说,停止了笑声,眼神阴鹜的回头盯着高长恭,
      “四兄这是何意?”
      “独孤夫人多年前便与周随国公成婚,如若服侍皇上,怕会对夫人名声有损,也会给皇上招来非议,皇上三思。”
      高长恭义正言辞的说道。
      “是呀皇上,这后宫之中,国色何止百千,您何必为了这个女人污了名声呢……”
      祖珽见高长恭直言,也在一旁说道。
      高纬见二人皆是如此表态,放开了我,阴下了脸色,不发一言。
      陆令萱见高长恭和祖珽反对,反驳道,
      “这女人无论成婚与否,都是我大齐的俘虏。我大齐天子,凭何要不得一个俘虏?”
      “陆侍中,”
      高长恭直起了身子,对陆令萱说道,
      “独孤夫人与其他战俘不同。她是周随国公夫人,已故赵国公千金。如果她遭遇不测,周国怎会坐视不管?如今宇文邕在国内整顿吏治,招兵买马。你可知今日线报,宇文邕下诏允许汉人参军。如此动作,究竟何意,众人皆知。如果真的如此处置独孤夫人,岂不是恰与周国借口,出兵伐齐?”
      高长恭义正言辞的回击,手不由得握紧,显得极其担忧。
      “……”
      陆令萱见高长恭如此说,明白自己理亏,很是不快的盯着高长恭。
      祖珽见两人剑拔弩张,急忙给陆令萱使了个眼色。
      陆令萱见状,努力压下怒火,说道,
      “这事你们自己定吧,哀家女流之辈,不配在此多言!”
      “大姬……”
      高纬见陆令萱动了肝火,也越发不快。他沉默了许久,眼神从未离开过高长恭。高长恭则是垂目而立,不发一言。
      半晌后,高纬用极度冷冽的声音说道,
      “元日庆典,朕曾赏四兄二十美姬,可是四兄竟是一个不喜,全部退了回来……今日却如此回护这个女人……”[2]
      “四兄,那朕便将这个女人赏给你……如果推辞,便是欺君犯上!”
      “……”
      高长恭听罢,虽未抬头,我却看到他颇为意外,抿紧了嘴唇。
      高纬略带病态的盯着高长恭,眼里不知何时,布满了血丝。
      他浑身的肌肉紧绷,让我感觉可能下一秒,他就会突然发疯失控。
      我不知道为何,高纬会突然的怒不可遏。可是如今,我却没有心思担心他。
      如此这般结果,对我来讲已经很好了,我很担心如果高长恭不应,会变成如何局面。
      我横下心来,松开梅子,说道,
      “妾身愿意追随兰陵王。”
      “……”
      “……”
      “……”
      众人听罢,却是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我。
      高长恭猛地抬起头看向我,似是没想到我会如此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纬犀利的眼神刺向我,过了片刻,突然怪异的大笑起来。
      他看似高兴,却显然怒不可遏,讽刺道
      “好哇!原来你是倾慕四兄?那朕还真想满足了你!”
      他回过头,对着高长恭吼道,
      “高长恭接旨!”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容不得高长恭思考,他只得跪了下来。
      高纬盯着他,眼神中充满了不满和怨恨,他咬着牙说道,
      “今日朕便将独孤伽罗赐予你为侍妾,若不遵旨,立斩不赦!”
      “……”
      高长恭沉默了片刻,闭上眼睛,似是不再挣扎,轻言道,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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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1] 秦、汉时以廷尉主刑狱,审核各地刑狱重案。汉景帝、汉哀帝、东汉末汉献帝、南朝梁武帝四次改为大理,均仍复旧。北齐定制,以大理寺为官署名,大理寺卿为官名。隋以后沿用。大理之意:古谓掌刑曰士,又曰理。汉景帝加大字,取天官贵人之牢曰大理之义。大理寺所断之案,须报刑部审批。
    简而言之,大理寺就是法院兼监狱,常有上刑的事情发生。所以阿罗才会害怕。
    [2]其实高长恭收下了一个女子,但是这里为了剧情需要,假装他没收,驳了高纬的面子。所以如果这次再不收,那高长恭和高纬的关系就会急转直下。高纬将身为俘虏的阿罗给了高长恭,也是为了羞辱他。但是高长恭不能再拒绝皇上的好意,所以只能收阿罗入府。
    ********************************
    历史上独孤皇后从未来过齐国,但是小说中因为是以独孤氏为第一视角,而这个时候齐国发生的事情相较于周国更有意思,所以才有了齐国的故事和独孤氏成为俘虏的情节。
    虽然这一段独孤氏入齐国为俘虏是虚构的。但是齐国的故事脉络还是基于历史创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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