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同盟|漫长的告别（悠佑）

　　悠太几乎已经习惯了在做好早餐端进客厅时，佑希迷迷糊糊地陷在沙发里打瞌睡。即使能够在听到闹铃后自行起床，佑希也很难做到在清晨维持一副神清气爽，他似乎总有数不完的觉要睡，悠太不禁这么觉得。
　　这段日子以来的第一次，佑希在已经准备好了早饭的时间里仍旧赖在卧室里，悠太并未感到无奈，反倒是觉得久违的踏实。他很快推门进入了右手边的卧室，佑希像记忆中那样侧躺着缩在被子下面，安安静静完全是一副熟睡模样。
　　“佑希，”悠太靠近一些，“起床了。”
　　抬手扬了扬被角，然而床上的人完全没反应，他绕着床沿走过去正对着佑希的脑袋蹲下了身。凑近一些才发现后者始终蹙着眉心，悠太愣了愣，不由地用食指帮他将眉间的褶皱抚平了。佑希的眼睫颤了一下却依旧没有醒来。
　　悠太帮他拨了拨有些粘连在颊边的刘海，凝视了一会面前的睡颜后忽然没了叫醒对方的欲望。然而打算起身离开时他突然注意到了佑希半露出被子外的一只手，手指松松的握着，凑近一些才能看得出躺在那只掌心里的乳白色小瓶子。
　　瓶身上没有任何标记，悠太在犹豫一下后打开了盖子，空荡荡的瓶子里是剩余不多的几枚白色药片，看上去和佑希一直在吃的各种药几乎毫无差别。
　　悠太的手忽然间颤了一下，松松握着的瓶盖磕上地面又咕噜噜滚动了一圈，他立即有些忐忑地望向床头，幸而佑希仍在沉沉睡着。悠太在吸了一口气后迅速捡起瓶盖离开了房间，一关上房门，他立刻开始在手机联系人里翻查医生的号码。
　　电话在几声响后很快接通了，听到一声平静的“你好”，所有的惊慌失措似乎都得到了安抚，悠太的语音比想象中镇定许多：“医生，佑希似乎一直在吃一种药，我只看到了瓶子，上面没有标志，还剩下三只药片，白色的——”
　　他很快停下了叙述，在听到另一端的人简短说明后感觉到掌心的机器都快要滑落了，再开口时是一副讷讷的语气：“一直都有开给佑希么，止痛药？”
　　“不，只开过一次，我叮嘱过佑希君不要过度服用，”医生安静地解释着，“这样的药物里含有镇定成分，在剧烈的颅内高压头痛发作时会起到一定的缓解作用……悠太君刚刚说过只剩下3片了么？”
　　“嗯。”悠太迟疑应声。
　　“从上一次的检查结果来看应该不会出现剧烈头痛症状频发的情况，”医生不禁沉下了音调，“似乎没有像之前答应的那样‘谨遵医嘱’呐，佑希君他。”
　　“佑希睡得很沉，也是因为吃了药的缘故么？”悠太语音忐忑。
　　“应该是这样，佑希君该不会将这样的药当做安眠药来吞了吧，”另一端的人苦笑一下，“既然悠太君已经知道了，那就要多照看一下，不论怎样，非甾体类药物对于肠胃功能的影响还是比较大的。”
　　“嗯，”悠太迟疑着再次应声，接着又立刻问话，“佑希……他不想让我知道么，在吃止痛药的事情？”
　　“没有吧，”医生淡笑一下，声音依旧十分平静，“只是那时候悠太君你恰好不在而已。应该是不小心忘记提起了。”
　　电话在片刻后便挂断了，悠太贴着门板滑坐在了地面上，医生最后的话音还残留在耳边，然而他却没有办法坦然相信。这样子不小心的“忘记”，他不想再面对第二次了。

　　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的佑希完全不清楚发生过什么，就连前一晚头痛发作的记忆也在吃过药后变得很淡薄了。他是一边揉着睡得晕乎乎的脑袋一边循着香气晃进厨房的，悠太正在将炒饭装盘，突然被人从后方拦腰抱住的时候几乎摔了盘子。
　　“饿死了……”佑希闭着眼睛将侧脸贴在了悠太的后背上。
　　“——佑希？”这样亲密的动作让悠太一时有些诧异，他的声音难掩迟疑，下一刻就感觉到箍着腰侧的手臂僵了一下，抱着自己的人很快松了手。
　　“……忘记了，”佑希揉了揉眼睛，接着转身向外走，“我先去洗漱。”
　　“嗯。”悠太愣愣应声，然而佑希已经快速地走进客厅里了。
　　午饭之后两人便是兵分两路，佑希要去学校上下午前两节的英语课，悠太则是在半日假期里如常打工。前者在吃饭到一半的时候才犹豫着询问“今天星期几”，如果不是悠太提醒，他恐怕会将下午的课程也一并翘掉。
　　“下课之后到店里来吧，”佑希在房间里收拾课本，悠太在洗碗过后靠在了门框上，“有些事需要和佑希谈一谈。”
　　佑希的动作一顿，片刻后利落地将几本书和文具一起装进了背包：“哦。”没有询问是什么事，在将背包挎上肩膀后他很快绕过悠太出了门。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愈加平淡疏远了，佑希刻意拉开距离的行为实在是漏洞百出。悠太想自己大约是清楚对方是在想些什么的，然而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将一切还原成最初的样子。一直让所有事情顺遂佑希的心愿，但似乎依旧有什么错了。
　　工作时悠太忍不住一直在看门口墙壁上的挂钟，桔和惊奇又无语地看着他将脑袋转过九十度依旧可以直线从座位走向吧台，重复几次后终于忍无可忍：“你家弟弟哪次守时过啊，这样看有什么用啦！”
　　“……”相比起佑希的不守时，悠太更加担心他目前不太稳定的身体状态，然而这些自然不可能对面前这位黑着脸的学姐讲，他只能在讷讷点头后勉强安定下心神。
　　“快点快点，3号桌的。”桔和烦躁地将两杯果汁摆上托盘，言毕立即开始忙碌另一批点单。
　　悠太托着两杯果汁向门口的3号桌方向移动，依旧有些心不在焉。距离下课时间已经过去40多分钟了，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给佑希打一个电话。然而在将盘子放低准备为客人呈上饮料时他便意识到不必拨电话了，饮料少了一杯，偏过头去果然看到佑希渴极了似的将吸管拿到一边，径直端着杯子在喝。
　　悠太在将剩余的一杯果汁摆上圆桌之后立刻向两位客人低声致歉，好在3号桌的顾客是经常光顾这家店的两个高中女生，只看到相貌相同的两个人就差不多明白了原委，在悠太的一声抱歉之后立刻摆着手示意没关系。佑希一口气喝光了整杯果汁，在悠太直起身时正好将空掉的玻璃杯重新放上托盘。
　　“请再来一杯混合果汁，”佑希面无愧色地提出续杯要求，“还有一杯原味奶茶，热的。”
　　悠太站在原地没反应，佑希抿了抿唇：“谢谢。”
　　说完之后他立刻转身拉开玻璃门走了出去，悠太还没来得及搞明白情况，片刻后就见佑希小心翼翼搀着一位女生重新进门。女孩子似乎是扭了脚，她受伤的一只脚只能勉强着地，在这样的搀扶里整个人都需要倚靠在佑希身上。
　　佑希绕过滞在原地的悠太，扶着女生在最近的一张桌边坐下。那女孩子道着谢靠进椅背里，呼出一口气再抬起头时脸色泛着红，然而看向佑希的目光却没有躲闪的意思。悠太的视线始终跟着两人移动，在看到女生的面容时不由地愣了愣，是律子。
　　奶茶是为一起来的女孩子点的，悠太望了一眼在律子对面坐下的佑希，此时脑内的思路已经十分清晰了。他重新走向了吧台方向，店内的工作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告一段落。
　　重新为3号桌端上一杯果汁后，悠太优先为佑希和律子递上了饮料。算得上是第一次正面与悠太对话，律子接过奶茶时的一句“谢谢”说得有些磕绊，后者则是极为平常地回复了一句“不客气”。
　　悠太很快离开继续忙碌，剩下两个人面对面各自喝着自己的东西，佑希始终不说话，律子也同样觉得无话可说。她完全不清楚自己此时处于此地的缘由，事实上，她大概算得上是被佑希单方面挟持过来的。
　　几天前的体育课意外扭伤了脚之后，律子的出行就完全仰赖自己那位不靠谱的闺密室友了。然而在这一天的英语课结束时，佑希主动朝着两人方向走来，又平着音调十分熟稔地叫了一声律子的名字，正在一旁待命的闺蜜立刻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自动消失了。律子错愕望向门口，那里的一颗脑袋在作出“加油”口型后瞬间不见踪影。
　　完全不清楚对方突然间主动接近自己的原因，律子在和佑希对视一会后只能诚实地告诉他自己目前是一位行动不便的半残人士，然而后者看了看她肿成了大号馒头的脚踝，反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可以送你回家，”佑希语音平和，“不过要先请我喝东西才行。”
　　律子以一种被要挟的状态陪着佑希来到了凉饮店。后者小心谨慎地扶着她下了数层楼梯又不计形象地踩着公主头的单车载着她经过了数条街道，这让律子很难提出自己可以打电话叫室友回来这一选择；而另一方面，这样突然间的亲近与照顾，律子无力拒绝。
　　一杯果汁即将见底，佑希咬着吸管，眼珠子随着悠太的走动转来转去，坐在对面的律子则是万般无聊又无奈地小口喝着奶茶。佑希提出的条件已经算得上达成了，但是律子依旧不清楚他的目的和想法，她不由地转开目光，不想却正好对上了极远处某位学姐的探究视线，两人立刻同时尴尬低头。
　　似乎是看出了律子的不自在，佑希终于开了口，不过却是对着几步外稍稍闲下来的悠太说的：“呐，悠太，不是说要谈事情么？”
　　悠太的视线在佑希面上停留了一会，又转向律子，后者立刻识趣摆手：“诶？你们有事要说么，没关系，我可以去那边——”
　　“不用了，”悠太很快摇了摇头，他静静凝视了一会佑希的眼睛，“工作还没有完，回去之后再说吧。”
　　佑希神色不变，他从容迎接着悠太的视线：“我要送律子回家。”愣了一下，律子一瞬间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带来这个地方了。
　　“那个……不用了，我可以打电话给小光——就是你之前见到的女生，”她垂下视线抿起了唇，“她可以来接我。”
　　“果汁，已经喝掉了，”佑希将桌面上空掉的玻璃杯推了一下示意律子看，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认真样子，“之前答应了，我就会送的。”
　　律子有些茫然地偏头看悠太，后者只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不要太晚，注意安全。”
　　再出门时依旧是极为贴近地被佑希扶出去的，然而心情已经大不相同了，律子在玻璃门合起之后立刻单脚蹦向后座，佑希在她轻微挣动几下后也十分配合地松了手。顺利坐上后座时扭伤的脚隐隐作痛，律子一声不吭，不过表情依旧痛苦。
　　“律子，”佑希在她心神俱伤的时候仍旧没办法保持沉默，“我没有办法打开锁了。”律子想自己果然从来不该后悔最初时候打出的那一巴掌。
　　夕阳一点一点沉没到了地平线以下，路灯在天色稍暗的时候便已经成排地亮起来了。律子谨慎攥着佑希的衣角坐在后座上，时不时告诉他该拐向哪个方向，在前者好几次询问“到了没”的时候只用距离比较远推脱过去。而之后，不久后的之后，佑希才知道这个“比较远”是正常路线数倍的距离。
　　“为什么要避开和悠太君的谈话啊？”一阵沉默里律子终于开口说出了左拐右拐之外的句子，然而佑希专心致志踩着单车，并不理她。
　　“……很怕吗，继续这样面对悠太君，”律子的声音低了一些，“——你们之间的关系出问题了吧？”
　　“……”
　　“话说啊，就今天来说，我应该算作被利用了吧？”她一边说话一边瞧着手里被自己攥得皱巴巴的衣角，“不知道是因为哪种蹩脚剧本，被临时拉去做挡剑牌客串了一把经典的第三者角色啊……”
　　“真的是很蹩脚烂俗的剧本。”她在话尾再次强调。
　　然而佑希依旧平稳地控制着单车，只是在她的话音落下去一会后才平静回话：“之前答应过的，我会送你回去，今天之后不会再来麻烦你了。”
　　“……难道要去麻烦另外的人吗？”律子撇了撇嘴角，片刻后却是十分干脆地圈住了佑希的腰，车子摇晃了一下之后立刻恢复平稳，她收紧了手臂有些失笑，“是男生的话就骑稳一些啊——”
　　“……”佑希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然而背后的人却毫无松手的自觉。
　　“我已经做过不少次了吧，自找麻烦这种事情。”律子的声音不大不小，话尾有些夸张地叹了口气，“左转吧，经过一条街就到了。”
　　佑希没答话，只在她有些得寸进尺地将脑袋靠上来时适当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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