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青霜遗恨

　　凤泽精神很好，走进时随意一撇便看到青霜，眼里透出惊艳。他本就洒脱，丝毫不在意周围异样目光走到青霜身旁。

　　“今日可是要向父皇献曲？”

　　青霜见到凤泽，有些不敢直视，他那么好，不该和她这种人缠在一起。受人恩惠，青霜总觉得欠他良多，难能可贵的是，凤泽不闻原由救了她，却没有一再逼迫她说出真相。青霜当下便温柔一笑：“是，准备了一曲，但清阳琴艺不高，今日要献丑了。”

　　青霜眼底清冷的光，此时此刻变得柔和，凤泽倏地沉迷，她这样美，这样好，尽管她身上藏着秘密，他也想守在她身旁，不叫任何人看到。

　　“七殿下，怎的看呆了？”梁王妃在旁笑他。

　　青霜见凤泽不识姜映晚，忙道：“这是梁王妃。”

　　凤泽道：“原来是皇嫂，六哥大婚后，一直不得相见，没想到皇嫂姿容如此秀丽，六哥有福气。”

　　姜映晚掩嘴而笑：“七弟真会说话，可是羡慕你六哥成婚呢？是不是要嫂子替你多物色物色？”

　　凤泽脸一红，下意识看了眼青霜。

　　姜映晚表情微僵，有些心虚地喝了口茶。

　　“多谢皇嫂，凤泽先落座了，闲时进宫，也让皇兄带你多来迎夏宫坐坐，凤泽终日无所事事，无聊的很呢。”

　　“一定。”

　　凤泽离开前，又对着青霜一笑。他本就是清结如白雪的人，如此一笑，冰霜亦暖。青霜的心忽地软化成水，她想起了哥哥青栩，有一年平城大雪，很多兵士都生出了冻疮，父亲命令哥哥披甲登城，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守城。那时候风雪很大，城内行人衣袍都被吹得鼓鼓朔朔，更何况地势高的城头？她心疼哥哥，也穿了甲衣登城去找他。青栩的双颊冻得通红，对着她却笑得温暖又纵容，看着哥哥，青霜突然就不冷了。右手攥紧衣裙，梁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弹奏《霓裳》，可她却喜爱蝶夫人教授的《塞下曲》，凤泽方才那一笑，又在青霜心中激起阵阵涟漪，《塞下曲》啊，更合她心意。

　　凤麒在旁，看着相视而笑的两人，垂了眼眸。他还记得迎夏宫一幕，他一直认为凤泽之语只是为青霜解围，如此看来，凤泽对青霜，怕是有九分认真了。

　　众人纷纷落座，忽闻百禽齐鸣。青霜被鸣叫声吸引，发现这是教坊乐人所效。乐人们坐在山楼之上，鸣叫声便在半空和鸣，若鸾凤翔集。内外闻此声，众皆肃然。苍平皇帝踏着稳重步伐，缓缓立于上座。

　　百官谢坐讫，梁王夫妇遥遥相望，视线都默契地停留在青霜身上。青霜只当是他们对她的关心。

　　殿上坐着的，是皓月、高丽、西凉三国副使，他们的对面，是皇帝妃嫔。副使之下为皇子、亲王、郡王、侯爵，诸王内眷坐在对面妃嫔之下。诸卿少百官则坐于两廊，地位更低的军校及文臣则排在山楼之后，几乎看不到圣颜。

　　青霜一介武将之女，哪里见过这等排场，虽面无表情，但内心早已同煮沸的水般，翻腾得难以平息，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打量了一下皓月副使，那人看起来有二十多岁，下颚宽阔，鼻梁微塌，一双眼睛倒是生的有神，眉毛粗黑，颇有些皇子的大气。

　　他应该就是皓月二皇子吧？六公主要嫁这样一个人？

　　她收回视线，这样一直盯着对客人是不敬，她还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种场合。

　　笙箫声相和，众乐齐举，但闻其声，不见歌者。圣上举杯，宰臣起立倾杯。青霜有样学样，饮尽杯中酒，忐忑的心竟慢慢平静下来。她斜睨梁王妃，却发现她紧张的手中酒杯都在颤抖，原来，紧张的不止她一人啊……

　　圣上寿宴，果真风光无限，御用乐坊为这一天所做的诸多准备真真让人眼花缭乱，稍后，舞者入场，紫衣金带，对舞数拍后退下。其后又有独舞者上前，妃色舞衣，腰肢如柳，瞥了眼一众妃嫔早已沉了的脸色，青霜猜想此女应是皇帝妃嫔，不由地仔细打量着舞者，因脸上妆彩太重，看不清本来面貌，水袖却舞得极有味道，她方一上场，几个动作便让周围鸦雀无声，周围受过恩宠的嫔妃门，嫉妒得眼睛都要冒出火来。

　　青霜悄悄打量当今圣上，见他虽然严肃，眼底却透着一股兴味，身旁的方皇后突然收回观舞的眼神，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青霜的方向。青霜心头一跳，低下头来。

　　方才，她似乎从方皇后的目光中，看到一抹阴狠。无心观舞，不详预感浮上青霜心头。从梁王夫妇到皇后，似乎都很不对劲，但她偏偏不知是哪里不正常。青霜有些后悔听从梁王的话寿宴献曲，但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宫里嫔妃，宫外百官，寿宴排场可想而知。青霜从未见过如此阵仗，不是不紧张的，一遍一遍回忆曲调指法，在歌舞声中，她在心中把《塞下曲》又练了两遍。不知不觉该到了青霜准备，宫女引她上台时，她本想向梁王妃告退，谁曾想梁王妃竟看也不看她，自顾自地喝着酒。

　　青霜一顿，随着宫女退下。

　　待到她登场时，场内又短暂静默了一下，青霜只觉得无数眼刀飞来，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

　　暗暗吐出一口气，青霜坐定，十指舒展后，轻轻按住琴面。继而素手一扬，寂静场上响起一阵拨琴声，前调奏起，寥寥数音，众人似置身于茫茫雪原，梁王夫妇却脸色大变。

　　不是《霓裳》。

　　梁王妃以眼神询问梁王凤玄，凤玄则摇了摇头。

　　琴音忽急，铮铮作响，似战鼓，似箭鸣，两军交战，轻骑相错，血满弓刀。鹫翎漫天，蝥弧燕尾随风猎猎作响。此时远处的山楼上，却有琴音相和，战鼓声、喊杀声、刀剑声交错而响，气势比独奏更强。青霜很意外，这一曲合奏效果更佳，山楼上的琴师们甚至都没和她演练过，却可以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殿前变成一片战场，震慑得众人心神俱荡。

　　琴音渐低，日暮风雪歇，战声烟尘偃，试拂铁衣雪色，人不归，雪原白骨，无人收。

　　一曲罢，场上悄然无声，一人掌声忽响，众人回神，盛赞青霜。

　　青霜不敢抬头，若她没猜错，为她鼓掌的乃当今圣上。这掌声忽然点透了青霜心中疑虑，是了，寿诞之时献曲，颇有邀宠之嫌。怪不得方皇后方才如此看她！皇后莫不是以为她的心大，已经看不上太子，要攀附圣上了吧！

　　只是她摸不清梁王夫妇的心思，她和他们无冤无仇，为何要把她推至风口浪尖？

　　“不愧为清阳郡主，朕早闻清阳擅音律，不曾想竟如此出色。”九五之尊开了口，青霜脸色难看至极，只是她低着头，众人都看不到罢了。

　　“谢万岁夸奖，青……清阳长于深闺，略通音律，受父亲教诲，对为苍平安稳而驻守边关的将士尤其钦佩，故而斗胆，在圣上寿诞上献丑，借此《塞下曲》，一则颂扬圣上鸿德，二则扬我苍平国威。”

　　青霜方才在台下，便想好了一番说辞，如此应对，正好撇清了此番献曲的邀宠之嫌，方皇后听罢，脸色果真好了很多。连齐国公听到，脸上都透出一分笑意，他哪能想到，青霜所说的“父亲”，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好！好一个扬我苍平国威！齐国公，你教出的女儿果真不一般，对得起她的封号！”龙心大悦，齐国公起座施礼：“一切根源，乃是圣上英明，臣与小女，惟愿吾皇，万岁，万万岁！”

　　齐国公声音浑厚，他话音刚落，群臣与一众嫔妃山呼万岁，寿宴便达到了高潮，青霜虽一直低着头，却能感觉到一双灼热视线，她顺着那视线追寻，竟看到皓月副使状作无意地转过头去。

　　青霜抱琴退下，身旁侍女接过琴，在她耳边呢喃片刻离开。青霜按着侍女的指示，找到了在葱郁园林某处，等待着她的梁王凤玄。

　　他好狠的心！皇家情谊果然比纸还薄，唐婉婷不是和他自幼关系很好吗？怎能这样算计她！

　　“为何？”青霜对着那人的背影道。

　　梁王凤玄转身，脸上颇有些无奈。

　　“该我问你，为何不弹奏《霓裳》？”

　　“若我弹了，如今可就不是这番光景了吧？”青霜压下满腹疑虑，语气尽力平和。

　　“不错，若你弹了，如今便不是这番光景。你倒是辜负了我的一番苦心。”凤玄身形挺拔，站在青霜面前颇有气势。

　　“你若没失忆，便可知《霓裳》是已故仁安皇后所创名曲。圣上对仁安皇后一片深情，听罢此曲，必定对你青眼有加。婉婷，你容色上佳，如今的处境却不妙。当日我登门造访国公府，你可知你父亲打了什么样的主意？他竟想要你做我的侧妃！我与映晚感情甚笃，她想不想我纳妾倒是其次，若你是寻常人家的小姐，凭你我幼年情谊，我不介意以此救你于水火之中，但我虽远在封地，但对朝中局势也是了解一二，当初求娶映晚，其一是我看中她这个人，其二是她的身家背景与朝内全无瓜葛。从我受封后果断去往封地你便能看出，我并不想卷入争斗，所以，我不能答应齐国公的要求，如此一来，无人愿意娶你，与其让你去做他人妾室白白受辱，倒不如在御前承欢，这于你或是齐国公，皆是两全其美之法。”

　　听罢梁王一席话，青霜竟无从反驳。

　　“多谢梁王一片苦心，清阳……受不起。”梁王所说，句句属实，她虽觉受辱，却挑不出他一丝错处。

　　“莫要任性，我会求父皇带你秋狩，到时，你明白怎么做。”梁王说罢，负手而去。

　　树间疏疏落落漏过宴席处的光，青霜仰天望月，独立良久。以前，她在崔家寸步难行，如今，换了环境，却还是变了方式的勾心斗角。

　　提起裙裾，青霜换了方向，她不想回到席前面对梁王妃姜映晚，如今话都挑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姜映晚话语间的暗示。何为梁王将她看做亲妹？她哪里是和她亲近，是暗里对着她示威呢。

　　墙后，又走出两个人影。

　　“看来寿宴很精彩。”女官模样的庄蝶现身。

　　“《塞下曲》，你教她的？”看不清模样的男子问道。

　　“如何？不知此举，究竟是妨碍了她，还是帮了她？”庄蝶对着男子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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