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亲

作者:紫菜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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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藤发


      小黑最近有些没精神,玳玳逗它玩,它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先前以为小黑可能是阿谢,但托人去问信,阿谢在外祖家呆得好好的,把外公的雀鸟们扑得都只敢在喂食的片刻才落到院子里,日子过得舒服得不得了。

      那小黑这样……莫不是生病了?

      去问阿婆和阿细,她俩却是同样地摇摇头,说大约是夏日快到了,猫儿懒散不爱动弹。

      可再看看雪团,活蹦乱跳的。

      “今天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呢。”晚饭后,玳玳不放心,又去看小黑,食盆里还剩下大半的米饭,连小猫鱼都没吃几口。“小黑,你怎么了?”

      小黑猫恹恹地蜷着身体锁在角落里,玳玳唤了它好几声,才得到一声有气无力的猫叫。

      果然还是病了吧?

      她心疼地摸着小黑的脑袋,决定明天把小黑带去找周二伯。

      石湖书院的门房周二伯,从前是做豢鸟的营生,走南闯北,据说曾经为了寻找一种十分罕有的鸟儿,连大沙漠都去过。后来年纪大了,跑不动了,就回到家乡苏州给书院做了门房,虽然没有子女,但为人和善敦实,附近的邻里相互帮衬些,生活倒也还算过得去。

      周二伯虽说从前养的是鸟儿,但牛羊驴狗的病,他也是会看的。从前玳玳刚捡到雪团时,差点养不活,还是靠了周二伯的照顾,才有了今天活蹦乱跳的大白猫。也因为如此,玳玳有时去书院找父亲,或者经过周二伯在书院后的小屋,都会过去打声招呼。

      今日父亲休沐,阿细陪着玳玳去书院找周二伯。到了门口,碰到另一个门房,一问才知,周二伯已经请了好几日的假。

      “是病了?”

      “不知。”那个年纪比周二伯还要大一点儿的门房摸着小山羊胡,摇了摇头,“我去看过一回,敲了好半天的门才来应,一瞧——嚯,眼圈儿整个都浮肿发红了,恍恍惚惚的,像是撞了邪似的,躲在屋中不愿意出门见人。”

      “这……”玳玳和阿细对望一眼,那个门房见她们犹豫,便接着说,“小娘子啊,你听老头儿我的话,可别去找老周头了,万一撞上什么……啧啧,不吉啊。”挥了挥手,转身进门去了。

      阿细平日里最听不得这些,当下拉了玳玳的衣袖劝道:“我看也是,不管是生病还是撞邪,总归晦气,小娘子还是莫去得好。”

      原本心里还有些犹豫,想着要不要回家请爹爹去瞧一瞧周二伯,现在被阿细这么一说,玳玳便觉得有些生气,想到周二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生了病一个人在小屋里熬着,更是心里发酸,抬手就去拿阿细臂弯里装着小黑的竹篮——“你先回去吧。”

      阿细连护着竹篮往后退,“不成不成,小娘子可千万不能去那地方!”

      玳玳真生气了,也不再管原本是要带小黑去请周二伯看看,转身往前走,把阿细扔在身后头。阿细没办法,也只好跟过去,脚步匆忙,跟一个从小巷里转出来、戴着幂篱的女子相撞了。

      阿细平日里便是挑水劈柴都能做的有力气的人,被撞上的女子显然是个柔柔弱弱的身子,她低低地呼了一声,捂着左臂就蹲到了地上。走在前头的玳玳也听到动静,一回头见是阿细撞了人,忙跑过来询问:“这位夫人,您无事吧?我家婢女莽撞了,望您原谅。”

      阿细也慌慌张张地行礼赔罪,小竹篮被那一撞落到了她的脚边,里头小黑发出一声十分轻微的叫声,许是刚才落到地上时摔到了。

      “啊……我、我还好。”女子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温婉柔和,看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背肌肤,白皙柔嫩,年纪估计比玳玳大不了几岁,看这绾发垂裳的打扮,应该是个富贵人家的新妇。

      只是,这种人出门,怎么会不带婢子呢?

      玳玳搀扶着她坐到香樟树下的石凳上,俯身时无意间透过四边垂下的黑纱缝隙看到女子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和夹着细长的青色发饰的漆黑长发,蓦地一怔,手上的力道也随之无意识地一紧,女子显然是意识到玳玳看到了她掩在黑纱后的面容,身子一阵发僵,不自然地挣脱开玳玳扶着她的手,退了两步才缓缓地行了一礼,“是……是我莽撞了,想起还有要紧事要做,不能久坐,这就告辞了。”

      说罢,也不等玳玳和阿细反应,匆匆忙忙地走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

      阿细松了口气,捡起扔在地上的小竹篮,“还好还好,是位好说话的夫人。”见玳玳还在发愣,按住她的肩膀问,“怎么了,小娘子?”

      肩上被人按住,周身才像是回暖似的,玳玳慢慢转过头,望着阿细梳得整齐的黑发,缓缓地摇了摇头,“……无事。我们回去吧。”

      “诶?不去老周头那儿了?”

      说完,阿细才觉得自己多嘴。还好玳玳没有接话,自顾自地往回走,几根细细的手指捏着衣袖,看样子有些心事重重。

      许是担心老周头的病吧。跟在后头的阿细想。

      一阵微风吹来,吹落了玳玳松松绾在耳后的长发,她怔怔地看着这缕发在自己眼前飘来荡去,心里头越发觉得一阵阵发冷。

      是了,刚才她绝没有看错,那位夫人漆黑漆黑的头发里,垂落的并不是青色的发饰,而是细长的青藤蔓。

      而且,那绝不是编织在发间的。

      “藤条?”

      对于时不时出现在家里家外家附近的青珩已经习以为常,玳玳很直接地向他询问了关于凡人头发里长藤条的可能性,没想到对方微微一愣,竟然下意识地摸了摸玳玳的头发。

      玳玳:“……不是我。”

      青珩:“嗯,我知道。”

      玳玳:“那你还摸?”

      青珩:“手感好,我喜欢。”

      玳玳:“……”

      等到青珩终于放开手,玳玳以为他要开始讲头发里长青藤的事情,却见他很优雅地抿了一口茶,问:“姝娘最近没来找你吧?”

      “啊?”那次暮花会的邀请被阿婆和青珩阻止后,就没再见过裴姝娘了,时隔这么多日,怎么现在青珩倒是问起来了?

      “没……怎么了?”玳玳给他续了一杯茶,“姝娘姐姐没有回长安吗?”

      青珩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杯沿:“没,我把她赶出去了。”

      玳玳倒茶的手一抖:“什么?”她低头看了眼洒落到桌上的青色茶水,又抬头看着青珩,不确信地再问了一遍,“你、你方才,说什么?”

      青珩拿了帕子把从杯中溢出的茶水擦拭干净,一点儿也不在意地重复道:“我把姝娘赶出去了。”

      玳玳惊诧万分地张了张口,还未待她说些什么,却听到窗外女子嘤嘤的哭声,听着有些耳熟,打开和合窗一看,居然是裴姝娘。

      “姝娘姐姐,你怎么在外面?快进来吧。”

      ……

      看看身边坐着的青珩,再看看另一边掩袖垂泪的姝娘,玳玳十分为难。

      这究竟……怎么办才好啊。

      姝娘抬起泪眼婆娑的美丽双眼,接了玳玳递过来的绢子细细擦着满是泪痕的脸颊,见青珩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忍不住轻哼一声,道:“果然是个没良心的小子,把亲姐姐赶出家门,还想教唆薛家妹妹不收留我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玳玳怎么能不懂?

      “……若是姝娘姐姐不嫌弃,便在我家暂住吧。”

      姝娘破涕为笑:“我就知道玳玳是好心肠,和我家这小子一点儿也不同——哪有把亲姐姐赶出门的道理!”

      说罢,用力瞪了一眼青珩。

      青珩不以为然,很自然地起身跟玳玳告辞,就像没看到姝娘这个人似的。

      “哎呀哎呀,果然是个没良心的小子!”

      姝娘杏目一瞪,明明是生气的模样,却别有一番动人的风情,“玳玳,你看看他那个样子!”她葱白的手指绞着绢帕,口中愤愤道,“没良心的小东西,果然是六娘带大的,跟我这个五姐一点儿也不亲!”见玳玳一脸意外,知她奇怪为何青珩双亲尚在,却是由姐姐照顾,便解释道,“阿娘生下青珩后就和爹爹吵了一架,气得她哪个孩子也没带,一个人跑回洛阳娘家去了。当时家里几个姊妹都已出嫁,我也不在家中,便只有尚未及笄的六妹带着青珩,因此即便后来阿娘回来了,青珩也更亲近六妹一些。”

      说着,又叹息了一声:“明明是同父同母,却只亲近六妹,真让人妒忌……”

      见她越说越乱,玳玳急忙打断她,“姝娘姐姐,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

      姝娘转换自如,了然一笑,“我知道,你是想问‘青藤发’的事吧?”

      ……

      那是姝娘及笄的前一年,十四岁的小狐女跟着母亲回洛阳娘家探亲。正是牡丹花开、柳叶探嫩梢的时节,洛阳城外的渭水之畔有终日不散的游春人群。姝娘与母亲的家人在帷帐中待了一会,觉得十分不耐烦,便趁着母亲与小姨们说话,偷溜了出去。

      那一日的春光十分地好,渭水河畔有许多的少女结伴踏春,姝娘便搭了其中一人的话,顺利地加入了她们。其中有个叫玉娘的,容貌十分美丽,比身为狐女的姝娘都胜了几分。只是她虽与同伴们说说笑笑,却有些心不在焉,其他少女似乎对她也有着说不清的隔阂,没一会,就脱了队,独自落到后面去了。

      姝娘提醒同行的人,少女们却说,莫要去管她,离她远些才好。神色间有些嫌恶和惧怕。姝娘追问再三,才有一名少女悄声道,那玉娘的阿娘和外婆得了一种怪病,十分可怕,暗地里延请了许多医者都毫无办法。也不知已经有多久,玉娘的阿娘和外婆没有公开露面了。据说她们家的女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都会患上这种病,虽不致命,却怪异可怖。也不知是因为犯下了什么罪孽,才招致了这样的惩罚。

      姝娘觉得这纯属是无稽之谈,当下撇下同游的少女们,反身去寻玉娘。

      玉娘一个人站在柳树边,柔韧的柳枝拂过团窠纹的春衫,修长白净的脖颈微微侧着,乌发轻垂,就连姝娘这样见惯了美丽的狐女也不由自主地赞叹着她的美丽。

      等她及笄之后,可以参加暮花会了,也许能试试邀请玉娘呢?

      她当时这样想,并没有犹豫地走了过去。

      一来二去,姝娘与玉娘倒是成了好友。缺少玩伴的玉娘在姝娘停留洛阳的那段时间常常来找她,姝娘返回长安后,两人之间也保持着通信。

      直到第二年,姝娘和玉娘及笄的那一年,她跟随母亲再次来到洛阳、玉娘重新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

      美丽依旧的玉娘摘下遮面的幂篱,露出一头长长的乌发。

      怎么办啊,姝娘?玉娘边哭边抓着自己的头发,我一直觉得头皮好痒、好痒!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了一样!

      那片漆黑漆黑、在阳光下泛着黑云母光泽的黑发中,隐隐有青色的藤蔓嫩梢,正悄无声息地摇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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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最后一句我感到有些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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