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异事录

　　海棠在怡情居恣意放纵的事很快一传十，十传百。

　　不少人都抱着好奇的心态过来一睹芳容，怡情居迅速的火了起来，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紫凝心中含恨，一时奈何不了海棠竟然高烧了三天，整个人清瘦了一大圈。

　　这天她身子刚好，苦苦从床上挣扎了起来，咬着牙细细描绘了眉眼，搭配了身雅致的行头，娉娉婷婷的走了出去。

　　还没等紫凝站稳脚，一阵娇滴滴的调笑带着一群男人的哄堂大笑，像是一颗炮弹，猛然从怡情居的中央爆发，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紫凝不用看也知道，那声娇滴滴的调笑绝对是海棠发出的。

　　她紧咬朱唇，恨不得瞬间飞过去，将海棠的头发一把把扯下来。

　　但是紫凝并没有过去，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青衣束发，长须及胸，正是名遍京都的神医冯子厚。

　　冯子厚十六岁出师，十七岁成名，天下间疑难杂症看了个遍。由于医术高超，冯子厚的医馆名闻天下，名下的医师多如天上繁星，富甲一方。但凡肯出钱，哪怕仅有一口气冯子厚都救得活，好像能决定人生死一般，因此人称活阎王。

　　这个冯子厚偏巧是紫凝的常客，由于医馆繁忙，近期不曾光顾。紫凝见了冯子厚，生怕错失了这个有钱的恩客，故而蜜蜂见了花一般，缠着冯子厚不放。

　　冯子厚捻须微笑，整个人气质儒雅，混合着翩翩公子和成功男士的味道，多周围的女孩子具有很强的杀伤力。

　　紫凝低头敛裙行礼，一头秀发轻轻垂下，只露出小巧洁白的下巴，惹人怜惜。

　　冯子厚温柔的将紫凝扶起，语带宠溺的问：“多日不见，紫凝清减了许多，难道妈妈慢待了？”

　　紫凝听冯子厚声音醇厚温暖，心中百感交集，不由得努起小嘴向海棠方向一撇，酸酸的说：“最近来了个疯婆子，不讲规矩不说，粗俗放荡。”

　　冯子厚顺着紫凝的目光看去，只见海棠笑得张狂，正拿起一个嫖客的胡子打结。

　　冯子厚不敢相信的揉揉眼睛，定睛又看去，不禁脱口而出：“怎么是她？”

　　紫凝见冯子厚难得失态，生怕他也被海棠的美貌摄了心魂，连忙挽住冯子厚的手臂，娇声撒娇：“不行，冯先生可不能移情别恋。”

　　冯子厚伸手擦擦额上浸出的汗珠，拍拍紫凝的小手，肃声道：“你不知这女子来历，千万不得与她为难。”

　　紫凝一张俏脸笼上了浓浓的不屑，跺着小脚，狠声说：“她凭什么？不过是生得俗艳了些，就斗不得了？”

　　冯子厚冷冷看了紫凝一样，轻轻抽开自己被紫凝搂着的手臂，漠然低语：“斗？你与她哪是一个档次。”

　　说完，冯子厚不等紫凝反驳，竟头也不回的向海棠走去。

　　海棠在这边笑得正欢，忽然身后来了一个人，将手柔柔的扶在她的肩上。

　　海棠柳眉一挑，反手拂去这双手，回眸看去，正对上冯子厚的眼。

　　“海棠姑娘别来无恙？”冯子厚笑得温和，一双眼精光闪闪。

　　海棠觉得面前的人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脸上挂着惯例的笑，媚声应道：“海棠可好。”

　　“万华楼一见，海棠姑娘风姿绰约，姿容绝世，实乃冯某生平仅见，但姑娘不告而别，令在下实在伤心。”冯子厚手捻胡须，深情款款的凝视着海棠。

　　海棠在脑中快速检索冯子厚的姓和面容，顷刻记起了什么，笑容有些发僵。

　　冯子厚见海棠想起了，迅速靠近海棠耳边，对海棠低低耳语几句，便大踏步的离开了。

　　海棠秀眉紧了紧，扭扭腰，胡乱拨开周边的人，快步追上去。

　　冯子厚刚抛下一锭银子开了一间绣房，就看见海棠千娇百媚的坐在房内喝茶。

　　“海棠姑娘来得真快。”冯子厚抿嘴笑笑，坐在海棠身侧。

　　海棠眼珠滴溜溜的在冯子厚周身扫了扫，淡淡的点了点头，递给他一盅茶。

　　冯子厚接过茶盅笑着说：“不知道怡情居里面有什么样的诡事，能劳姑娘出马。如果姑娘愿意，子厚愿意为姑娘出生入死，效犬马之劳。”

　　海棠看着冯子厚，脸上的神情更不好了。

　　只因冯子厚见到海棠的时候，海棠并不是这幅相貌，那时的海棠既不貌美，也不丑恶。

　　其实海棠本来是一个清秀的姑娘，活泼可爱，有点随遇而安的性格。

　　她是生在妓/院的，在破旧的杂院仓库里生长，伴随着她的只有虱子，跳蚤和老鼠。这样的海棠和街边的小叫花子没什么两样。

　　但是海棠活得怡然自得，她从不觉得自己卑贱，也不嫉妒他人。当然，这并不代表她好欺负，从5岁起，海棠就已经懂得瞪着大眼睛帮漂亮的姑娘买胭脂花粉，换糖吃。等她长到7岁的时候，全城的妓/院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她还势力，还能看人下菜碟的人了。

　　海棠认为人的出生既然没法选择，那么人的就得活得现实一点。

　　因此，海棠小小年纪就活得非常清楚明白。

　　这天夜里，海棠攥着几个铜板爬墙上树，想给自己买点花生瓜子解解馋。

　　正在她跳下墙头准备钻进胡同里的时候，一条黑影冲了过来，把她狠狠的撞翻在地。

　　海棠吓了一条，屁股胳膊火辣辣的疼，她想大叫一声，却又硬生生的忍住了。她仔细观看对方，是一个年轻的男子，身材高高的，一副小白脸的样子。海棠见那人完全没有反应，整个人就起了贪念。

　　顺手不牵羊，谓之蠢货也。

　　海棠眼瞅着对方没有反应，搓搓小手，轻轻向那人的腰间探去。

　　就在海棠翻弄那人腰间的时候，那个小白脸忽然呻/吟了起来。

　　海棠暗叫一声不好，转身想溜，却被那人一把揪住。

　　没等海棠挣扎，只见那个小白脸轻轻竖起食指压在唇上，嘘了一声。

　　海棠早就是小油条一根，立刻明白那人的意思，随即服服帖帖的蹲在那人的对面。

　　小白脸表情有点痛苦，一看就知道受了伤，他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一碇金元宝，在海棠的眼前晃了晃，又指指高墙。

　　海棠心下立刻明白，原来这个人是想花钱消灾，立刻伸出两根手指，做讨价还价状。

　　小白脸剑眉一竖，只能又掏出一碇元宝，又在脖子上摆出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海棠劈手抢过两碇金元宝，满意的掂量了一下，随即眉开眼笑的搀起受伤的小白脸，带他翻进了妓/院的后院。

　　这个小白脸就是当年的冯子厚。

　　冯子厚在妓/院里一躲就是七天，吃喝拉撒全靠海棠从中周旋。

　　冯子厚起初认为海棠不过是妓/院里的一名雏妓，但没想到上到鸨/母，酒国名花，下到杂役走卒，海棠竟然全吃得开。

　　冯子厚心里总是忐忑的，他自己年少成名，大开医馆敛财，遭到了追杀，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猛的碰见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这丫头连自己是谁都不过问，狮子大开口的要了两碇金元宝，竟然安排自己住进了妓/院的柴房里好些天。这些天来，鸡鸭鱼肉都不曾少，就连伤药也有好几种。

　　冯子厚不是傻子，他足不出户，通过几天的听闻，心里已经大致明白了海棠的身份，原来招待自己的这个小油条，不过是被爹妈遗弃在妓/院的小可怜。

　　海棠这几日没少榨冯子厚的油水，在她看来男人英不英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包里有没有银子。根据这几天交手的情况，海棠估摸着冯子厚的钱应该让自己掏得差不多了，眼见着屋里留个大男人是风险极大的事，心里就盘算着如何把冯子厚扫地出门。

　　于是海棠怀里揣着三个大白馒头，晃悠悠的推开柴房的门，坦然自信的蹲在冯子厚的面前：“我瞧公子，你这几天在我这里吃得白胖胖的。我虽然年纪小，终归也是男女有别，倘若公子没什么别的事，也该回家看看，或找个舒坦点的藏身处了。”

　　冯子厚眨巴眨巴眼睛，心想这丫头分明是看着我快没钱了，准备把我扫地出门的架势。他轻轻摸摸自己受伤的腹部，一阵钻心的疼，盘算着如果遇到仇家自己该如何脱身，一时间也没有答话。

　　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小丫头，两个人一左一右沉默了片刻。到底是海棠沉不住气，哼哼唧唧的又开口：“我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干耗在姑娘的房里不出去，您是不是当这里是福利院，善人所了。姐们告诉你，要是有钱，你在这里住多久都成，要是没钱，趁早别等着姐报官抓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哪个老爷们进来不掏钱的。”

　　冯子厚虽然大海棠十岁，但是好歹也是行医世家出身，从来没想过一个小姑娘能说出这么粗野无耻的话。一张白脸，顿时涨得通红，血气上涌，结结巴巴的说：“姑娘虽然要了我的钱，也算得上是大恩不言谢了，只是让我走便走，犯不着这么唇枪舌剑的。”

　　海棠听冯子厚这么说，知道他没有赖着自己的意思，把冯子厚扶了起来，高兴得笑逐颜开：“我这不是着急吗，公子好歹也是体面人家，流落到我们这肮脏窝里，日久天长若是让人察觉了，我们倒是没什么，就怕污损了公子。”

　　冯子厚看她违心话说得一本正经，圆圆的小脸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滴溜溜乱转，不由得被她逗得扑哧一笑，顺手从腰上解下一块玉牌递给海棠：“小丫头，切莫拿这东西换了真金白银。留着它，以后好处可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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