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上的女人

　　1、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当你无意中地一瞥，竟意外地发现望见了天堂。

　　眼前的一切污浊疲惫统统消失，身边形态各异的人们也全都不见，唯有一束美妙的灯光打在了那人的身上。

　　那个女人，她的肌肤莹润如雪，眼波流转，好似天地最纯净的所在。她美好的气质异于常人，令人觉得多看一眼都是玷污。

　　她长长的直发顺着柔弱的肩膀披在胸前，微微解开的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身材看起来十分匀称娇美。脸上只着淡妆，天生丽质的脸蛋透着自然的美丽。狭长如墨的柳眉透着一抹高傲，还有那张粉红的樱唇，引人遐想。

　　夏琅只觉呼吸一窒，心脏似乎被人掐住了。他面上不动声色，假装读着手中新一期的《混沌》，但左前方位置的那一抹丽色，牢牢占据他全部的思维。一种急切的声音在呐喊，可是身体好像被椅子粘住了一样，他动都不敢动一下。

　　夏琅又忍不住抬起头偷偷地看着她。

　　发现她也在低头看书，没想到居然也是《混沌》！这令夏琅的心一紧。

　　似乎是感觉到对面火辣的视线，女人有些不解地抬眼一看，一双乌亮的双眸里照出夏琅惊慌失措的模样。夏琅急忙移开视线，偷窥被发现使他心跳加速。

　　这间安静宽敞的车厢里，好像回荡着他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咚——咚——咚

　　一阵高跟鞋声在车厢里响起，诡异地和他的心跳声重叠了。

　　那美丽的女人在他眼角的余光中下了车。

　　松了口气后，失望的情绪又蔓延上来，夏琅瘫坐在位子上，才发现手掌里都是汗。

　　夏琅回到租的房子里，黑暗笼罩着这间拥挤潮湿的小屋。他打开老旧的冰箱，拿出一瓶冷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冰凉的水将那一股子躁动浇灭，扶着冰箱的门，女人的脸却在眼前挥之不去。他捏紧了水瓶，不甘夹杂着不舍涌上心头。

　　从那以后，睡前他总为自己的懦弱胆怯进行一番自我责备，然后在脑海里一遍遍的幻想，如果当时他做些什么，是不是结果就大不同了？说不定现在他和那个女人已经认识，并且……

　　女人美丽的面容和身影一遍遍地在脑海里回放、回放……就像一种病毒一样侵入了他的脑子。

　　夏琅从来没有这样过，就算以往在街上看见漂亮的女孩，也是欣赏完后转眼就忘，可是那女人深深的一眼，好似给他下了巫蛊，直接望进了他的心里。如果那双眼睛以后都能看着他，牵住那双雪白的手该是什么样的柔软触感，那双唇又会是怎样的滋味，若她只为他笑，为他哭，该多好……

　　夏琅又在往常的位子上看着《混沌》，这一次，对面的位子坐着一位肥胖的中年妇女，他再次失望地把书盖在脸上，开始睡觉。

　　列车继续平稳地前进，夏琅在迷迷糊糊中闻到一种淡淡的清香，这味道让他舒服极了。

　　夏琅拿下盖在脸上的书，才发现身边的空位坐了一个人。他立刻大气都不敢出，轻轻放下了书。

　　此刻女人的脑袋靠在椅子上，闭着双目，看来也在睡觉呢。

　　上天一定是听到了他狂热的内心活动，怜悯他这个可怜人，所以才再次将这个天使派到了他的身旁。

　　唉！如果时间能凝固在这一刻该多好啊。他可以一直感受着她时不时碰到他肩膀的体温，闻着从她身上散发出的美妙气息。

　　只是越这么想，时间过得越快，列车开的也好像比往常快了。

　　“叮咚，白琦站到了……”

　　安静的车厢里这提示声似乎特别大，她立刻被惊醒，然后像只受惊的小兔一样，赶紧提起了包包，走到后门下车。

　　她就这样在十秒钟之内，离开了他？

　　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勇气和冲动，他也站起了身，跟随着女人冲下了列车。

　　“哎——小姐！”他边往那身影跑去，边喊道。

　　她回过头来，看见夏琅在叫她，不禁奇怪，“我们认识吗？”第一次听到从那樱唇里发出的美妙声音，果然和人非常相配。

　　“对，对不起……”他看着那双乌黑的双眸，突然有些结巴，然后稳了稳心神道，“其实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你了。”

　　“喔？请问你是……”

　　“我们并不认识，但是，我觉得如果我不来找你，我会后悔。”

　　女人愣了一下，之后竟然展开了微笑——那应该是他见过最美的笑容。

　　“噢！是这样啊。你还是大学生吧？”

　　“嗯，嗯……快毕业了，你呢？”

　　她捋了一下头发，眨了眨眼笑道：“我已经工作了。”

　　他已经记不清那天是怎么进行接下来的谈话了，他只惊奇地发现原来他们是那么有共同语言，他们聊了《混沌》，他说大学里的事儿，她很亲切地回应，她说工作上的事儿，他也能好奇地询问。或者一起说生活里的琐碎。总之，他记得那天是他一个月的说话量。

　　她的名字叫作魏如雪，果然，又是一个和她极相称的名字。

　　从那以后，他们开始相约结伴出去游玩。

　　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散步。

　　从一开始他们的生疏，到后来互相嬉闹，一种若有若无的暧昧环顾在他们周围。

　　他开始会买礼物给她，会为她制造惊喜。

　　终于在一家餐厅里，不知道是被周围浪漫的气氛所渲染，或是红酒酒精的调剂，亦或者其他什么，那晚的魏如雪穿着一身红色的裙子，双眸里伴着迷离，脸颊上带着粉红，美得令人窒息。他握住了她柔软的手，低头吻住了那朵樱花似的唇瓣，轻轻地在她耳畔低语，

　　“和我在一起吧。”

　　魏如雪柔软无力地靠在他的怀里，轻轻地点头，羞涩地把脸藏进他的胸前。

　　2、

　　那天他们和往常一样，玩到了很晚，两人都有些跌跌撞撞，互相打闹着走在马路上，两人的笑声传到了很远。

　　夏琅突然停住，直接席地而坐，然后躺在了马路中间。

　　魏如雪吓了一跳，“你在干什么？”

　　“来吧！来试试躺在马路上的感觉。”

　　魏如雪捂住嘴巴，笑道：“天啊，你认真的？”嘴上这么说着，还是坐了他身边，然后试着躺了下去。

　　两人就这样躺在空旷的马路上，头顶是黑压压的天空和铅灰色的云朵。

　　“下次带你去乡下吧，乡下的夜空美……”夏琅搂过魏如雪的肩膀，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

　　“好啊……”魏如雪闭上了眼睛。

　　“啊！车来了！”夏琅一惊一乍地把魏如雪拉起来，不远处一阵车灯闪得人眼睛疼。

　　“大晚上的，不要命啦！小兔崽子！”司机破口大骂。

　　两人边奔跑着边大笑，然后在她家楼下停住了。

　　如雪边喘气边笑，“夏……琅，真，真好玩！哈哈，坐在办公室里那么久，我都成人干了。”她抱住了夏琅，“谢谢你啊。谢谢你那次，勇敢地追上了我。”

　　夏琅也紧紧抱住她，“这是我应该做的！”

　　“呐，这是给你的奖励！”说完，如雪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在他手里，凉凉的金属触感，低头一看，是她家的钥匙。

　　如雪对他神秘一笑，然后转身上了楼，“明天见！”

　　夏琅在白天下课后，为了一解心中的思念，就会跑到魏如雪的公司找她。

　　不过魏如雪在公司里总是装作不认识他，或许是她觉得交了一个比她小的男朋友比较不好意思，所以她这么做，夏琅也并没有生气。他要给她时间，让她慢慢习惯。所以夏琅总是自己悄悄去她的部门门口，偷偷地看她几眼，如果被她发现了，他就立刻走，毕竟他不想成为她的负担。

　　反正，到了晚上，他们俩又会见面了。

　　那时候的如雪，又会恢复往常，温柔又粘人。

　　如此一想，他也觉得满足极了。

　　这次，他又和往常一样，来公司看她一眼。可是，他却意外看见她的桌边站着一个男人，两人谈笑间，异常亲密。

　　夏琅的心口仿佛被什么狠狠刺了一刀，他的拳头渐渐收紧，过了一会，又松开了。他深呼吸了几口后，安慰自己，说不定只是好朋友吧。

　　那一次他没有先走，而是一反往常，站在公司楼下等她。

　　最不想看见的，居然还是看见了！

　　那个男人亲昵地搂着魏如雪从门口走出来，两人互相在耳边说着悄悄话，然后一阵轻笑。

　　“如雪，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夏琅冲到了两人面前，不敢相信地看着魏如雪，他要她给他一个解释！

　　没想到的是，如雪居然往男人身后缩了缩，“怎么又是你？你这个跟踪狂！”

　　“原来就是他？”男人低头冲如雪问了一句，在得到她点头的回答后，立刻眼里迸出敌意。

　　“如雪，你别开玩笑了，我是夏琅啊，你男朋友啊！”什么跟踪狂？心爱的如雪怎么会这么说？！

　　“不！你不是！他才是我男朋友！”如雪看他的目光躲闪，之后干脆藏在了男人的背后。

　　“我警告你，不要再来对如雪纠缠不清，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男人伸出食指冷酷严肃地指着他，然后拉着如雪走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原本那么温柔善良的如雪，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真的想不通！

　　可是，当他喝完酒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时，居然发现如雪正坐在他家的沙发上，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夏琅……”如雪用那双水润乌黑的眼睛看着他，就像一只小狗。

　　夏琅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进厨房拿了一瓶啤酒，开始大口大口灌起来。

　　“夏琅，你别这样……白天是我不对，我是因为怕同事知道……”白雪拉着他的手臂，楚楚可怜地解释着。

　　夏琅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忍心把她的手甩开，“那你为什么说那个男人是你的男朋友？还那么亲密？！你知道你说我是跟踪狂的时候，我有多伤心么？！”

　　“他其实是我的客户，你知道的，我们公司里一些必要的应酬是少不了的，我也没办法呀……你要相信我，我最爱的人只有你一个。”

　　看着眼前美丽的人儿，纵使她的说辞那么苍白无力，他还是选择相信她。“下次别这样了……”

　　“不会有下次了。”如雪展开了笑颜。

　　“不行，你得补偿我。”夏琅看着怀中小兔似的如雪，扬起了一个邪恶的微笑。

　　“呀，你要干什么？”如雪惊呼一声，夏琅已经公主抱地将她抱起，接着就往卧室走去。

　　3、

　　夏琅醒来时，魏如雪已经走了。抚摸着被单上的余温，他心满意足地笑了。如果能每天起床看着她的睡颜，该多好。他已经动了想娶她的念头了。但是——

　　她好像没有完完全全属于他。

　　一旦她去上班了，他们俩就好像变成两个世界的人。还有公司里的那个男人……一想起他们亲昵的模样，一股不可遏制的怒火就油然而生。

　　不行，他得让她给他足够的安全感才行，不然怎么能算是他的女朋友？

　　想到这，他起身换了衣服，拿起个提包塞了点东西，往她公司赶去。

　　看着面前的高楼大厦，阳光晃得刺眼，他皱着眉，耐心等在一旁。这次，他想看看会不会还是那个结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夏琅已经汗流满面，不知为何，远处好像有几个人在注意着他。不知为何，从心底升起一阵慌张，他佯装镇定，故作散步似的离去。

　　其实他是躲在附近的灌木丛后，继续观察着。

　　时间指向了五点二十五，果不其然，在人群中有一对相貌出众的男女十分显眼。今天女人却不如往日那般谈笑，而是有些担惊受怕似的四处探望，而男人紧紧搂着她的肩膀，低声说着什么，女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

　　夏琅紧紧握住拳头，他最心爱的如雪，再一次地背叛了他！他很恼火，但他不能在这里发火。夏琅决定跟上去看看。

　　那二人上了车，便扬长而去。夏琅赶忙叫了一辆的士追上。

　　夏琅在车里又气又急，他的脸涨得通红，一改平时斯文安静的模样。

　　车子在一栋公寓前停了下来。夏琅抬头一看，这里是如雪的住处。

　　二人并不知道有人在跟着他们，谈着话上了楼。

　　夏琅压低了头上的帽子，保持了安全的距离才进去。

　　躲在走廊里，看到两个人进了门。夏琅走过去，趴在门上静听里面的动静，但这门隔音太好了，什么也听不到。于是他拿出口袋里如雪给他的钥匙，另一只手捏紧了手中的提包，开了门。

　　等他再回到家，他很疲惫地开了门，身上的外套随随便便地塞在提包里，而长裤上似乎染了什么污渍，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不真切。

　　厨房里传出烧菜的声音，香气扑面而来。一个人住久了，这样的动静简直是天籁。但夏琅没有欣喜，而是沉着脸脱去了鞋子。

　　系着围裙的如雪从里面走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锅铲，她笑眯眯地说：“亲爱的，你回来啦？”

　　夏琅没有应答，径直穿上拖鞋就跟她擦身而过，他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还想拿什么谎言搪塞他。

　　“最近实习的公司找的还顺利吗？这样吧，我认识很多熟人，可以帮你介绍一个……”如雪似乎没有感觉到夏琅的冷淡，一边边叽叽喳喳地说话，一边轻车熟路地在厨房和餐桌之间来回上菜。

　　夏琅沉默地吃着饭，如雪的手艺是很好的，但今天他却觉得如同嚼蜡。

　　如雪忙完了，也洗了手坐下来吃饭，她顺手打开了那台夏琅几年前买来的二手电视，此时正在播晚间新闻。

　　不过是一些国家富强昌盛，百姓安居乐业的事儿，夏琅不动声色地瞄了几眼，继续吃饭。

　　“诶，这个时间都没有什么好看的呢，全是新闻。”如雪边按着手中的遥控器，边抱怨了一句。

　　“——插播一则紧急新闻！”

　　夏琅的眼角一跳，抬头看到如雪闭上了嘴正认真地观看。

　　“根据一则报警电话，在某公寓发生了一起命案，死亡时间大约在六时零五分。分别是一男一女，男死者名叫叶凛程，33岁。女死者名叫魏如雪，24岁。二人关系为情侣。死亡现场极其残忍，因此不放送现场视频。据警局反映，女性受害者曾在生前报警过自己正被人跟踪骚扰，警察怀疑，正是女性受害者与其保护她的男友一同回家，激怒了跟踪者，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而凶手通过不法渠道，仿制了女受害者家里的钥匙，使得轻松入屋行凶。详细报道，还请稍后……”

　　“啪”的一声，电视被夏琅关上了。继续吃着从楼下打包来的东西，吃了没几口就放下筷子：“啧，越做越难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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