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侦探哈迪斯

　　4.
　　他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耳朵里塞着耳机，耳边恰好在放一首老歌：
　　Now there's green light in my eyes,

　　And my lover on my mind，

　　And I sing from the piano,

　　Tear myyellow dress and,

　　Cry and cry and cry,

　　Over the love of you...

　　那歌里的女声正声嘶力竭地重复着“cry”这个单词，Fernando发现他站在了常去的酒吧门口。他愣了大概有五秒钟，接着便推门走了进去。

　　“一杯威士忌，谢谢。”他郁郁寡欢地在吧台前选了个位子坐下，耳机被眼明手快的酒保一把从他耳朵里拔了出来。

　　“嘿！”Fernando不满地抗议。
　　“抗议无效，”酒保言简意赅地说，“坐下喝酒，我这儿放着音乐呢！”
　　“你的音乐太没劲，”Fernando无奈地说，“漫天都是蹦擦擦，一点不内涵。”
　　“那你想听什么？”
　　“维瓦尔第、亨德尔、巴赫、海顿、莫扎特、贝多芬、肖邦、李斯特、舒曼、舒伯特、柴可夫斯基……”
　　“停——你在开玩笑？”英俊的酒保指向他那群正在舞池中跳得正兴起的客户，“他们是来寻开心的，不是来找深沉的！”
　　“古典音乐不等于深沉！”
　　“可你的脸上写着‘苦闷’！”
　　但是Fernando苦着脸说：“好吧，你只有这句话说对了，我的心境就是如此——苦闷。”

　　他很想说说他到底苦闷在哪里，可他知道他不能说任何一个字，因为当Camus从Sean的屋子里走出来时，就用一种“如果你敢把今天晚上的事说出去的话我就崩了你”的冷冽目光扫了他几眼。不得不说他从未掩饰过刻在骨子里的战斗民族血统，那令他看上去不易亲近，却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我的父亲是车臣人，”Camus曾告诉过他，“但是他祖上有俄罗斯的血统，所以他来美国后给我起的是这个俄罗斯姓氏，他不希望我信仰□□。可我还是信了。”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正站在96大街清真寺不远处，望着那圆溜溜的屋顶，并且各自啃着一根热狗。
　　等等，热狗？
　　Fernando斜了Camus一眼，后者正毫不犹豫地将那根香喷喷的猪肉做的腊肠拦腰咬断，随便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并心虚地向四周张望，心想着幸好那些进出寺庙的信众不知道这里这个正在光明正大吃猪肉的家伙是个与他们一样的信徒。

　　“我以为□□不可以成为同性恋！我听说中东有很多gay被吊死……”
　　“不可以？不可以‘成为’？”Camus挑了挑眉，“那你让那些天生就是gay的人怎么办？难道说他们一出生就被‘博爱的’安拉抛弃了？没有那回事！这里是美国，恋爱自由婚姻自由，更何况就算在中东也是同性恋泛滥，只是大多数人不敢出柜而已。”
　　“为什么我觉得你在用不屑一顾的语气说你的信仰……”
　　“不然我应该用什么语气？”
　　“比如，额……崇拜？或者尊重？或者……大概类似的词语……”
　　“尊重？当我和父亲说了我的选择后，”Camus继续道，“他倒说他会尊重我，因为整个美国的车臣人都信仰□□，我作为他们未来的以及现在的老大，不信那个就太说不过去了……”
　　Fernando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信仰□□就为了这？！”
　　“不然你以为是为了什么？”Camus将热狗的包装纸袋揉成一团，信手朝不远的垃圾桶丢了个精准的“三分球”，他的语气如此轻松自在以及理所当然，倒是令Fernando生出些许因多管闲事而导致的自责感。
　　他不由得略带惭愧地解释道：“我以为……你是因为相信神明的存在什么的……”
　　“那你相信神明的存在吗？”Camus问他。
　　“我不知道……”Fernando老老实实地说，“我没有见过神，没有办法相信没见过的东西……”

　　于是回到现在。

　　“Tony，你相信神明的存在吗？”他突然问那个酒保。
　　“要说相信的话……该怎么说呢？”Tony认真地想了想，“因为我见过。”
　　“你果然没……什么？！你见过？你见过什么了？！”
　　“神明，”Tony耸了耸肩，用不值一提的语气向大惊失色的Fernando解释道，“我见过神明。”
　　“什么时候！哪里！你怎么会见到的？！他长什么样？！”
　　Tony淡淡地说：“冷静伙计，那是我小时候的事，我不知道他是什么神祗，我甚至连他的容貌也没有记住……我只能清楚地记得我见过他，黑发、黑眼、黑袍，在我感染肺病快要死掉的时候，他让我活了下去。”
　　“那真是……哦……唔……不可思议……你还能记得除此以外他的其他信息吗？”
　　“不能！”Tony有些不耐烦地说，“如果他能让我记得那么清楚还能算神祗吗？！神祗就是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未知之物……给，你的酒！”

　　他有些粗暴地递过来一杯饮料，由底端的橙红向顶端的金色完美过渡，杯沿卡着一枚鲜艳的红樱桃。

　　“这什么鬼！”Fernando惊奇地说，“我明明点了威士忌！”
　　“这是送的，我的最新试验品，配方保密，我决定给它取名为‘圣域曙光’，你觉得这名字怎么样？”
　　“唔，不错，”Fernando端起高脚杯抿了一口，然后微笑道，“不过你也知道任何酒品我只要尝一口就能尝出配方……这里面一定加了伏特加和蛋奶酒，对不对？”
　　酒保撇了撇嘴：“嗯哼，不过我是不会告诉你我用了多少量的。好了，说正题吧Ferny，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Ferny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废话，当然是来喝酒的！”
　　“除此之外？”Tony擦着杯子淡定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喜欢客户郁郁寡欢地跑进来把自己灌醉再郁郁寡欢地跑出去。”
　　“Camus不信任我，”Fernando苦着脸说，“我觉得他不信任我，比起结婚前他对我疏远了。”
　　Tony眯着眼睛站了一会，才想到这话题怎么接下去：“哦，好吧，抱歉，我没想了解你们的婚姻问题，但是我知道一个处理夫妻关系的心理医生，或许可以帮你们约一下……”
　　“嘿！我们没有问题！”Ferny大声道，“他只是不信任我而已，是因为身份！你明白吗？身份！他毕竟不是普通人……”
　　“你也知道他不是普通人？”Tony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听你的口气是才发现这个问题的吗？不是在结婚前就想清楚了才结婚的吗？”
　　“可是结婚前他就像个普通人！”Miro家的大少爷锤了锤桌子，“高贵、冷傲，而且善良……”
　　“他现在也很善良，Ferny，”Tony冷静地说，“你不能去要求一个□□大佬的儿子，毕竟他从小并未和你生活在同一个圈子里——看清楚，这里可是布鲁克林！”

　　他向舞池颔首，Fernando顺着那方向望去，尽是些打扮怪里怪气的失足青年在花花绿绿的灯光下放肆地扭动他们的身体。

　　“这里曾是贫民窟，”Tony说，“是□□层出不穷的地方。几百年前是这样，几百年后政府还是没有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只能说现在的风气比起当年好得多，至少没有大街上随便枪杀的案件发生，而且布鲁克林再不好也有个布朗克斯作垫底……”
　　他给隔壁一个桌子的客人递过一杯马提尼，然后继续道：“而你的Camus，就出生在这里，出生在□□之家。周围的孩子们一到高中毕业就开始混迹于社会，可是Camus用优异的成绩读完了大学。我曾亲眼见过隔壁一个大我两岁的孩子躲在角落吸食heroin，那个时候他还不满16岁……我想告诉你的是，Camus的高贵来自于本性，他冷傲则因为他有这个资本，而他的善良，正是因为处于这样的环境中而显得难能可贵。”

　　Fernando似乎被说懵了，他大概本来就潜意识地认为Camus非常好，但没想到会这么好。

　　“你说他不信任你，”Tony正色道，“那么我想说，你也并不信任他。”
　　“我当然信任他！”Ferny辩解道。
　　“不，你并不，”Tony却对此否认道，“你喜欢他，但是从没想认真了解他。你觉得他就是那样的一个满足你所有幻想的完美伴侣，可是到结婚前几天你才知道他的家庭是怎么样的，不是吗？”
　　“我……”
　　“所以你并不信任他，”Tony重申了一遍，“信任是个双向箭头，你若信任他，就得去了解他、包容他——这样，他才能有机会信任你。可是我见你们的相处中，大多数是看到你在滔滔不绝，以及对他的想法抱有质疑。”
　　“对不起……”Fernando低下头，“我会去了解他的……”
　　“那就别再喝酒了，回家吧。”Tony收走了他的酒杯。
　　“对，抱歉，”Fernando惭愧地说，“我一直以为我和家里断绝关系就是最大的付出，可我没想过他走到今日付出了多少代价……我真是个糟糕的丈夫，我不会再质疑他了，我还会告诉他——我爱他。”

　　“我爱他！”他高声重复，把那些跳舞的客人吓了一跳，“对不起！”
　　随即，那些来寻开心的人们也报以热烈的祝贺：
　　“向他道歉吧，甜心！”
　　“向他表白，然后啪啪啪！”
　　“恭喜你立下一个Flag，我预祝你表白失败！”
　　“别那么说，我赌一美元这家伙还没表白就被对方艹翻了……”

　　这酒吧随即被各种各样的哄笑充斥，Fernando就在这样的笑声里像个凯旋的英雄一样高举右手走了出去。

　　“我想，他可能对伏特加过敏，”Tony说，“要不就是伏特加太烈了，他不太习惯……Devon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坐Fernando隔壁的客人，那个声名在外的心理医生高举起鸡尾酒杯，如同祝贺般幸灾乐祸道，“你很有天赋，我诊所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Antoni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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