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泪

　　这一夜，凤珧做了许多梦，有关于她与南宫烨初见的梦，也有初见之后的梦。

　　初见南宫烨前，她还只是避祸人间的公主，身边跟着的，唯有慕凡一个凡人。

　　那段胆战心惊的日子里，凤珧夜夜都会做一个有着同一男子的绮梦。她的心思，渐渐地被绮梦所缠绕，曲曲折折起来。

　　这一些，慕凡都是不知晓的。

　　本以为只是无端的一个梦，哪里能够想得到，有朝一日，她竟然能够亲眼见着绮梦里面的男主人公。

　　几万年的时光如流水一般地逝去，再次重温，凤珧仿佛还能够感受到，当初自己第一次见南宫烨时，扑通扑通直跳的心脏里经久不散的震撼。

　　她以为这便是缘，她实在应该珍惜，更应该抓住。

　　“我想去找他，我想弄清楚一件事。”习习的晚风下，凤珧的声音有如那醉人心魄的美酒，一点一滴地，渗入了慕凡的两耳。

　　他的第一想法便是不赞同，凤珧连那一日见着了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如何去找？更何况，此时的他与凤珧，并不是在人间游玩。

　　可是所有的不认同，终究是在望见凤珧满脸坚定的神色后，按入了肚子里。他与凤珧相知相伴多年，实在是太熟悉太熟悉凤珧坚定的神色背后，代表着什么。

　　凤珧最终是找到了东海，冥冥中，似乎有一股子力量，在引导着她。偏那时她还以为，是她的运气好。

　　就连南宫烨会爱上她，凤珧也以为，是自己运气好。

　　可是一个人的运气，怎会无缘无故得好呢？

　　而今所有的记忆都回了笼，凤珧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从来，都不是她运气好。

　　一切，不过是南宫烨的计谋罢了。

　　算计她的爱，算计她的心，只怕连那个缠绕她许多年的绮梦，也是南宫烨动的手脚。

　　她不过一个深居海底的鲛人，从来不曾尝过人间的情情爱爱，陡然遇见了，便以为是命中的缘分。

　　哪曾想，南宫烨不是她命中的缘分，而是她命中的劫。

　　睁开眼醒过来的时候，凤珧的枕畔早已湿透。勉力地撑起愈发沉重的身子，环顾四周后，凤珧发现，南宫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幸好。凤珧在心里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方才所有的记忆都涌了出来，她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她，该以何种神情，面对南宫烨。

　　纵然，现在的她，已经知道了自己腹中的孩子，尚在世上；也知道了慕凡的死，非是南宫烨一人之力。

　　那日在酒楼，她曾问慕凡，是否与那地狱里的判官做了什么交易，而今回想起那个血淋淋的头颅，凤珧的心里，方才清明起来。

　　原来那一日，竟是她身在了局中，心急如焚，所以一切都未能看清晰。

　　如果她不曾记错日子，她见慕凡的最后一面时，慕凡恰恰二十三岁。

　　世间的凡人与她不同，几十年的时光过去后，便会死去，而后堕入轮回。入轮回之前，无论何人，必得喝上一蛊奈何桥旁孟婆亲手熬制的热汤。

　　昔日她尚在人间之时，慕凡也曾经死过，也曾经投生为狗，为鹦鹉，为金鱼过。然而因为她的中指处，与慕凡一同绑了一根用以互相感应的无形红线，所以每一次，她都能够在慕凡投胎后，将慕凡找着。

　　最后的那一世，慕凡投生的，是一个凡人。

　　凤珧一直以为，慕凡每一次死后路过奈何桥时，都喝了孟婆汤。怎么，也没有想到，慕凡从来，不曾喝过那劳什子孟婆汤。

　　甚至，慕凡为了能够不喝那孟婆汤，为了能够不忘记她，不惜以自己三万年后所有的时间，作为交换。

　　凡人如果正常死亡，再次投生时，是会有一个完完整整的躯体的。无论这人在人间是被砍了头，还是被灌了毒酒，只要是他在地狱的轮回薄上的阳寿尽了之后的死亡，都算是正常的死亡。

　　而成为鬼差，则不能正常死亡。因为鬼差与凡人不同，除了一个孤孤荡荡的幽魂，其他的，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能再有。

　　想必，那日慕凡所言，是意在激怒南宫烨罢。想着激怒了南宫烨后，让南宫烨手中那一柄不属于人间的承影剑，架上他梗直的长脖。

　　毕竟，鬼差的年纪，不能超过二十三岁啊！

　　或许，慕凡用以让南宫烨砍下他的头颅的条件，是一纸安她腹中的胎的药方罢。

　　“妹妹，救我。”

　　心猛地一颤，凤珧急急忙忙地冲出了屋子。

　　方才她的耳边，响起的，是凤琰的声音。往日里脆若黄鹂的声音，今时今日却虚弱无比。不知，在凤琰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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