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相爱交相利

　　紫云宫外，齐刷刷的站满了人。莺莺燕燕的，都是素色衣裙，发髻上也是简洁朴素。楚霏莹与吴老太太随着喜公公绕过长廊，径直进入紫云宫。忽有一人拦下楚霏莹。
　　“你是何人？胆敢擅自进入紫云宫？”瞧着服饰应该是宫女，只那架势却是高傲的很。喜公公转头看过来，皱眉道：“大呼小叫的，还知道这里是紫云宫，楚小姐是太皇太后亲自点名的贵客，也是你招惹得起的。”
　　“文赤，还不退下！惹了太皇太后的清净。”站在首位的年轻女子呵斥一声那叫文赤的宫女，抬眼扫过楚霏莹。
　　“娘娘们请回吧！太皇太后谁也不见。”大门由内打开，走出一老太监。他抖抖手中的佛尘，面无表情的向门外众人宣布太皇太后的旨意，瞧见喜公公，眼睛一亮，“小喜子，人呢？老人家等着呢，问候好几回了，你小子办事是越来越不利落了。”
　　“这不来了，只皇后娘娘似要有事要说。”喜公公侧了侧身，将身后的楚霏莹露出现给老太监瞧，“这不就耽搁了。”
　　老太监冷笑一声，作势要打喜公公：“你小子找抽呢，太皇太后事大还是皇后娘娘事大？还不赶紧的。”
　　“是。”喜公公提高嗓音，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答应一声领着楚霏莹往里走。楚霏莹路过那老太监时俯了俯身，谢过他的解围。吴老太太却被老太监拦下了。
　　“吴老太太，咱家是许久没见您了，茶房吃些点心？”
　　吴老太太拄着拐杖，目送楚霏莹进门，点头道：“安公公请。”
　　随着喜公公进入殿内，屋里浓重的药味便袭入楚霏莹的鼻子。这让她有些微的不适应。隔了一天而已，这变化着实让人吃惊。帘幕后面，苍老的声音不间断的咳，宫女太监来来往往，煎药的煎药，扇风的扇风。太医们聚在一起，神色匆匆的商议。
　　喜公公站在帘幕外，高声向内禀报：“启禀太皇太后！小喜子回来了！”
　　“回来了？那歇着吧，咳咳咳·····”太皇太后开口说了几个字便是一阵咳嗽，好一会才喘着气接着道，“你小子又偷着去耍了是吧？哀家可没闲心再给你瞒着了，事情呢？”
　　“奴才多谢太皇太后！”喜公公指了指幕帘，悄声告诉楚霏莹，“老人家糊着呢，你待会进去只听着便成。”
　　楚霏莹点点头。喜公公不说她也明白，瞧着太皇太后的光景恐怕是不行了。这个场景她不是第一次见，父亲楚龄走之前她就一直待在他床边直到闭眼。
　　“小喜子！哀家让你带你的人呢？敢唬弄起老婆子了。”太皇太后忽然道，“赶明儿让安贡折了你小子的腿。”
　　喜公公恭敬回道：“奴才哪敢唬弄您？将军府的外甥女楚小姐小喜子给您请来了，您是现在见还是赶明儿身子骨好了再见？”
　　“来都来了，还赶明儿见的，你小子得让安贡重新打造打造。郦嬷嬷，”太皇太后似乎是要坐起来，被宫女们又重新服侍着躺下，哗啦啦的好大一番动静，“请人。”
　　“楚小姐请。”帘幕后走出一头发花白的老嬷嬷，楚霏莹识得，上次替她插银钗的也是此人。
　　楚霏莹走进帘幕，在床边向太皇太后行大礼：“民女楚氏见过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过来。”太皇太后气喘吁吁的抬起手，楚霏莹看了眼郦嬷嬷，见郦嬷嬷点头才靠近太皇太后，将双手搁在床沿。太皇太后却一把抓住楚霏莹的手，喘着粗气。
　　“你娘也放心让你一个人进宫，这么张漂亮的脸蛋也不怕被人觊觎去。我家那些个小子可都是年轻小伙，你可有看上的？”静了一会，太皇太后说了句让人费解的话，楚霏莹疑问的看郦嬷嬷，后者朝她摆摆手，示意安静。只听太皇太后继续道，“清成呐，跟他爹是一模一样，要文就文，要武就武，嘴巴还甜，成天的皇奶奶皇奶奶叫唤，只是那年纪也不小了总该成家立业，偏偏这个节骨眼绮妃要生了。”
　　“娘娘，你可要喝些水？”眼瞧着太皇太后东一句西一句的乱扯，郦嬷嬷打断她问道。
　　太皇太后睁了睁眼，看郦嬷嬷：“小喜子回来了吗？”
　　“回了，刚刚下去歇息。”
　　“那要他办的事呢？不是说让他把那丫头的闺女带过来吗？怎么办事的！”太皇太后这下子又清醒过来，声音很大，显然是在责怪喜公公办事不利。
　　郦嬷嬷眼角湿润，拢拢太皇太后的发丝，轻声道：“闺女在呢，您唤唤。”
　　“太皇太后。”楚霏莹赶紧的唤了声。太皇太后转眼，看到楚霏莹，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笑脸：“在就好在就好，哀家还有事嘱咐你，郦嬷嬷，让他们都退下。”
　　“是。”郦嬷嬷拿帕子擦擦眼角，挥手退下一屋子的人。宫女太监逐个出去，太医也跟着离开，屋内只剩下楚霏莹与郦嬷嬷伴着大口呼吸的太皇太后。
　　“丫头呀，哀家······哀家求你个事。”太皇太后紧握楚霏莹的手，眼珠子盯着楚霏莹，一眨不眨，“当年······当年是哀家的错以至于他落魄，但哀家也没法子，今儿哀家对你说声对不起。但是，”太皇太后忽然急促起来，楚霏莹能听见她喉中的痰上蹿下跳异常欢欣的跳跃着，“念在曾经的面子上，一定要帮帮他。”
　　太皇太后这番话，楚霏莹是一点儿也听不明白。她自己如今的处境还需要别人来帮她，她又有多大能耐去帮别人呢？况且，她都不知道太皇太后所指的他是谁，落魄的他又是谁。瞧着太皇太后定定盼着她点头的样子，楚霏莹为难了。
　　如果说只是为了一个即将离世的老人，她兴许真的还能点头。毕竟，血脉亲情是她一向渴望和关注的，太皇太后如此情景和当年楚龄病重在塌相差无几。但是，太皇太后不是平常人，她又怎么帮？
　　“太皇太后，您是宫中最尊贵的女人，是梓煦千千万万臣民仰望的对象，皇上孝心，定会·····”
　　“不不不，这个事只有你能做，只有丫头你，他们巴不得他出意外，你就，咳咳咳。”
　　楚霏莹思来想去搬出今上却被太皇太后抢白，她抓着楚霏莹的手一定要楚霏莹答应下来，似乎楚霏莹不应允下来她便一直缠着她。郦嬷嬷擦去太皇太后唇边的血渍，哽咽着劝道：“楚小姐，您就答应了吧，娘娘时间不多了。”
　　“好，民女答应，答应太皇太后这个要求，若是真遇上他，定会极尽可能的助他。”楚霏莹叹口气，答应下来，心里的疑惑也跟着出来，“只是太皇太后，民女······”
　　太皇太后松开手，露出笑脸，眼角闪出泪花。郦嬷嬷抓住她的手，轻轻唤了声“娘娘”。楚霏莹也跟着唤道。
　　“他呀，呵哈哈哈哈，这么多年就······就该听哀家的······哀家与他好好·····念叨，念叨，这云氏······”太皇太后喘出粗气，“哀家守了几十年，他······得封赏，桃花······美，很美······很······美······”苍老的手从郦嬷嬷手上滑下，眼角的泪花吱溜钻进金黄色的丝被。郦嬷嬷手中的帕子飘然滑落，身子直愣愣跪倒在地，满是悲怆的嗓音大呼出声！
　　“娘娘！”
　　“太皇太后！”
　　紫云宫外，安公公佛尘“叮当”落地，人也软瘫于阶。喜公公怔忪间抖开手中佛尘，面朝宫外，扯着嗓子，同往日通报一般，唱道：“太皇太后殡天！”
　　“咚！咚！咚！”皇宫丧钟敲响，白色覆盖整个宫廷。
　　孝启九年九月初十申时，太皇太后归天。
　　太皇太后贺兰奕馨，为贺兰世家嫡女，十四岁进宫，十五岁封贵人，十七岁封嫔赐号瑗，十九岁晋为瑗妃，生长公主，二十二岁晋瑗贵妃，生敬荣帝，二十四岁称后，直至敬荣帝登基为皇尊称太后，孝启帝登帝后拜为太皇太后，享年七十八。
　　从宫里出来后已是亥时，楚霏莹靠着马车微微打了哈欠。丧钟响起之后，楚霏莹与郦嬷嬷一起被明太后请进了慈安堂。枯坐半个时辰后，皇上与几位大臣进殿来，询问太皇太后将宫女太监撤下之后说了什么遗言。楚霏莹本打算将太皇太后那句她一点也无头绪的话说出来，但是想到太皇太后在她提到皇上时就急着否定的样子，最终只摇摇头表示太皇太后没留下什么话。郦嬷嬷也是摇着头，不过她是泪水涟涟。枯坐的那半个时辰，她也是一直哭，从呜呜咽咽转到泪水滴答。郦嬷嬷告诉楚霏莹她是在太皇太后生长公主的时候被安排到紫云宫的，一直伺候着太皇太后，后来年龄到了是她自己不愿意出宫宁愿一辈子伺候太皇太后。
　　“在慈安宫没出什么事吧？”吴老太太见她困乏，捡着关键的问。
　　楚霏莹摇摇头，看向吴老太太，语气恹恹的问：“老太太，为什么有些人不愿意离开主子愿意服侍主子一辈子，为什么有些人又整天想着如何背弃主子？像郦嬷嬷，她和安公公、喜公公一样，都是后来才跟着太皇太后的，可是他们伺候太皇太后到老，到出宫的年龄也甘愿留下来。像我家，许多都是父亲从小培养的，但父亲走后，那些人就走的走，散的散，没一个留下来，只有弥音与玖诺肯跟着我来府。”
　　吴老太太看着没精打采的人，听着她问出这句不是问题的问题，摇头笑道：“这里头的事情呀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说得清楚的，你呀，别多想，眯一会，马上到府了。”
　　楚霏莹听话的闭上眼，静心听着外头“嗒嗒嗒”的马蹄声，思绪确是一片混乱。今天发生太多的事，她根本理不出个头绪，也不想理。太皇太后这事让她又想起那时的楚龄。
　　“老太太，三小姐回来了。”
　　朦胧间听到这么一句话，她瞬间睁开眼睛，只听外头吴老太太低声吩咐丫头：“一切明天再说，表小姐睡着了，轻点。”
　　嘉芙竟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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