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相爱交相利

　　开年迎来了淼州的第一场春雨，夹杂着冬末的冷冽，相较于冬日的白雪，这初春的雨反而使人更加不耐。前几日的温暖瞬间为寒意取代，眼看着马上就是十五灯会，这突如其来的雨败坏了大部分人的兴致，也搅乱了陆筱的计划。
　　好不容易与各个商家以及上边打好招呼，她才缓出时间往陆府走一朝。陆茂淳那日之后被勒令不准再晃悠折扇，心情郁闷下便缩在府邸不曾踏出府门一步。崔柯承受不了这种情况，早早的告辞离开并言说十五一定回转。
　　“没有再去看看她？”陆茂淳闭着双眼半躺在太师椅上，懒懒散散的，失了精气神。陆筱进门来，拍拍他的肩膀问。
　　“谁？”
　　“你说谁？楚家小姐呀。”陆筱有些气恼，搁下带过来的食盒，“理由给你找好了，就说······”
　　陆茂淳睁眼，纳闷的看向她：“你不是忙着灯会的事？怎么抽得出时间来关心楚家小姐？”抬眼看了下桌子上的食盒，努嘴，“特意送给她的？”
　　“脑子还算清晰。”陆筱夸了他一句，随即又开始嫌弃，“就是特地送给她的，话说你自己都表明了心意，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不会拦着。但是，陆公子您能不能自觉一些，主动一些？这雨来得正是时候，赶巧了是个好时机。”
　　“等等，这话我怎么不明白了？什么好时机？您要拦什么？”陆茂淳听糊涂了，拿眼疑问的看着陆筱，正想拿折扇发现没有只好作罢。
　　陆筱以为他糊弄自己，笑了一下道：“我知道以前和父亲一起拦着你是不对，那也是因为你太爱玩闹，担心你白白伤了人家的心，后来又发生这样那样的事，一耽搁就耽搁到了现在。你现在虽是丁忧，但可以先定下来。楚家小姐与你算是师兄妹，我看她样貌文采都不差，她父亲与我们父亲又是旧友······”
　　“你等等，”听陆筱越说越不是那么一回事，陆茂淳赶紧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吞吞口水，“我的姐姐，你是要撮合我与楚家师妹？”
　　“对呀，难不成你不是这个意思？”
　　“哦，我的天······”陆茂淳仰头望向天花板，欲哭无泪，“戴夫人！您知道您这番话会要了您弟弟我的命吗？”
　　“怎么说？”陆筱奇了怪了，摊手，“我哪里说错了？”
　　“全错了。”他站起身，指了指祁都的方向，“在楚宅你不是已经注意到那个不一样的丫头了吗？她就是那边的。”
　　“可是，你不是把凌远给了她吗？”陆筱不明白，凌远是陆茂淳的贴身侍卫，概不外送。可她明明白白看见凌远给楚霏莹驾车，保护楚霏莹的安全。
　　“两回事呀戴夫人。她是王妃。”后面两个字陆茂淳声音特别轻。陆筱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陆茂淳却是对她点点头，明确了这一点。
　　“那她的护卫呢？”她一个王妃竟然没有护卫？还需要外人遣送的？这王妃的名头名不副实？或者说这“王妃”并没有下明旨？陆茂淳表示具体细节不清楚，不过祁都城确实出过一件“王爷抢亲”的事。当朝的王爷就只曦亲王云宇琛，被抢之人按照目前情况来看就是楚家小姐楚霏莹。
　　听了个大概后，陆筱问他：“你对她到底是何想法？”
　　“少年见到她时觉得特别可爱，后来她去了祁都，我也忙着求学、为官，今次再遇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跳，那也仅仅一次罢了，她的王爷后脚便跟着来了，以前的事情她已经记不得了，多说无益。”陆茂淳的语气里充斥着淡淡的酸涩与无可奈何。陆筱不知该如何安慰，长长叹了口气。对的人却错过了最好的时间。
　　这雨一下便是两三日，在玖诺的祈祷下，十五那日总算是放晴了。楚霏莹出手大方，给宅子里的下人们都一一赏了银钱，包括凌远、蜜葵、署弘三人。凌远起先不愿意接受，玖诺对着他一顿胡扯后才勉强收下。响午时分，陆筱派了人过来接楚霏莹去栖凉亭。
　　栖凉亭这个地方楚霏莹不知该用何表情去面对它，这里隐着楚龄的欢笑，藏着她的哭闹。脑中闪过的零碎的片段，模模糊糊中唯有一人的背影特别清晰。她觉得那是父亲楚龄的背影，瘦瘦高高的，坚毅刚强。
　　“楚家公子，请。”崔柯倚着圆柱，见到楚霏莹立刻上前来迎接，“老头我等你许久了。”楚霏莹欠身唤了声“崔大夫”，跟着他往里走。
　　“这些场景看着有没有印象？有没有想起什么？”崔柯一边问一边注视着楚霏莹的表情，生怕漏掉什么。见楚霏莹摇头，他有些失望，随即又安慰道，“不着急，记忆这东西本来就稀里糊涂的，往后能想起什么也不一定，你都能想起宅子里后院那些个事，其他的一样能想起来。”
　　“崔大夫，楚小姐是我的客人，怎么就成了你的病人了？”陆筱站在阶上，笑意盈盈的看着楚霏莹，对崔柯却冷了脸，“大好日子，别扫兴。”说着，她上前来，挽着楚霏莹往里走，亲昵的很，“这雨下的急坏了夫君与我，正预备给所有百姓道句对不起，不想晴了，真是措手不及。”崔柯摸摸鼻子，自往外边去。
　　“来，里边走。”陆筱挽着她的手臂往戏台那边去。
　　园子里七七八八坐满了人。陆筱在主座落座。楚霏莹不敢托大，婉拒陆筱的邀请，上了侧坐。陆筱向楚霏莹介绍在座的几个人，楚霏莹点头打招呼。在场之人都是非富即贵，个个都是有身份之人。而楚霏莹因着是陆筱亲自带过来的莫名添了几分神秘。
　　“这戏马上开场，秦夫人您点一出？”陆筱看向旁边那位夫人，笑问。
　　秦夫人有些发胖，一说话脸上的肉也跟着一动一动的，整个人看上去可爱亲切。她是尹正秦志刚的夫人，在座属她位份高。秦夫人看了看楚霏莹，笑道：“楚小姐来的稍晚，不如这头出戏份于她如何？”若是往日，她会说几句场面话然后点头戏，可是今天来了位楚小姐。这楚小姐的案子是她家老爷办的，楚小姐与王爷的关系不好说呀。她家老爷特意嘱咐她遇着楚小姐小心行事。
　　陆筱笑看向楚霏莹，心里打了鼓，对陆茂淳所言信了几分。楚霏莹放下手中茶碗，回绝：“夫人您不是取笑我吗？我一小孩子家家的就不在诸位夫人小姐面前现眼了，夫人还是您请。”
　　秦夫人再三推脱之后还是点了头戏。戏台上咿咿呀呀唱将起来，锣鼓震天，别是热闹一番。楚霏莹抬头往戏台看去，微微静下心来。秦夫人遣了跟前的丫头过来送糕点，那摸样一看就是祁都的风味。楚霏莹隔着几人朝秦夫人道了谢，随后吩咐蜜葵买几样回过去。
　　蜜葵再次出现时悄悄给楚霏莹递了个本子。那本子外边写着戏名，里头却是话本儿。她疑问的看过去。蜜葵附耳悄声回道：“供小姐打发时间。”王爷以前时常这么做。
　　楚霏莹笑了一下，趁着无人关注自己，翻阅起来。
　　一轮戏不知不觉中结束，又该开始点戏。这种场子里看戏不比往日，一般都是头戏由在座的位份高者点，第二轮由主家挑选，接下去才任意点戏开唱。按照平常，戏班主第一次下来时就由人点完头戏与第二出，好让唱戏的角儿们早作准备。点一场唱一场只在声名远播的戏班子里进行。今儿这班子明显是不错的。
　　“我呀，才回来不久，都不清楚什么戏好看，不如楚家妹妹帮姐姐看看？”陆筱看了眼戏牌子，将话题带到楚霏莹头上。如此一来，楚霏莹又成了焦点。她为难的看着戏班主半跪在自己跟前，正欲拒绝那边响起秦夫人的声音：“听我们老爷言，楚小姐原是淼州人氏，戴夫人请的这戏班子融了淼州风情。”
　　“是呀，夫人不提我大都忘记了。这班主还是地地道道的淼州人，妹妹你看？”陆筱承了秦夫人的情，再一次把话题抛给楚霏莹。
　　秦夫人大约是点了头戏不开心？楚霏莹无奈之下，提笔在那戏牌子上随意圈了个红圈。戏班主接了笔，躬着腰回去。戏台上瞬时响起锣鼓。
　　“楚小姐爱看《三岔口》？这台上演着，你戏本上还看着？”不知哪家小姐开言道。楚霏莹看了下方才放下的本子，瞟了眼垂下头的蜜葵，微笑以对。《三岔口》的故事她倒真的看过，全篇考验的是做工。台上的两人演到摸黑相互动拳脚，又小心避着发出声响。场子里的人都被吸引着，只余随着台上之人动作偶尔响起的鼓声。
　　夜幕降临，沿街亮起各式灯盏，栖凉亭里也亮起灯盏，瞬间彷如白昼。戏已改了篇章，趁着无人注意，楚霏莹与陆筱打了招呼先行离开。
　　“好漂亮，小姐你看那边。”外面比之里头热闹的多，除了各种各样的灯，还有其他好玩好吃的。当然人也很多。凌远担心人走散了，嘱咐几人尽量不要隔开距离。玖诺点头表示知道，拉着楚霏莹往南街去，“今年整条南街都是灯，小姐我们去那边瞧瞧。”
　　“好。”楚霏莹应允下来，脸上绽开笑容。她似乎好久没有开开心心的笑了。
　　主仆四人顺着人流往南街去。
　　一队身穿红色衣袍的人迎着布做的长龙在前头一人的指挥下随着鼓声时而转圈时而飞奔活灵活现的演绎了一条即将腾飞的巨龙。蜜葵看得开心，挽着楚霏莹边说边笑，玖诺在一旁附和着，凌远隔着一小段距离，护着她们三人，防止发生意外。
　　“表哥，你看好热闹！”一个女声突兀出现。隔着舞龙人，隔着来来往往的人，楚霏莹注意到对面猜谜题的摊前聚了一男一女两人。
　　女子欢快的挑了个人偶，往男子眼前晃了晃，扬着笑脸央求：“表哥，我们猜个谜题吧，我想要这个人偶。”
　　“好好好，猜一个。”男子给了银子，宠溺的看着女子。
　　“我就知道表哥最好了。”女子欢呼一声，抱住男子的胳膊摇呀摇的。男子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你个丫头。”女子揉揉额头，去猜字谜。男子忽觉有人盯着自己，转过身来，四处查看。女子却忽然拉住他的手一起挤进去：“表哥，我猜不到啦，一起嘛。”
　　“玖诺，我们走！”楚霏莹失了心神，男子刺眼的笑容，宠溺的眼神晃过她的双眼，四肢忽然间冷冰冰的，不留一丝温度。
　　“小姐？”玖诺不明白，刚才不是好好的。
　　“那不是王爷吗？他······聂二小姐！”转身时，蜜葵瞧见对面的情形惊得张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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