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相爱交相利

　　“自生至死，生生世世，乃谓之为终身。古语云：人之一辈子，苦也，乐也，悲也，喜也，尝了这里头的酸酸苦苦，谓之凡人一世。”那人捧着本书，逐字逐句的说着些书中字词，“阿囡可要拣个欢喜之人去尝那些个味道。”
　　“何谓欢喜之人？”女童双手托着下巴，眨巴着眼问。
　　那人揉揉小女童的头，抬眼望向远方，声音悠长：“倒也难以遇见，却也不是没有。”
　　“父亲遇见过吗？”
　　“以为是，却不是。”
　　光影散去，那叫“父亲”之人长身而立，连同光影飘渺着远去，独留小女童仰头大哭，呜呜咽咽的叫着“父亲”“父亲”，却不见有人来。
　　“父亲！”楚霏莹恍然惊醒，额上浮现汗珠，大口喘着气，待平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处在一陌生屋子。屋子里陈设简单，对床一张山水墨色屏风，窗户对面则是一排盛放着古董玩意的架子，当中摆了个三角鼎炉，里面熏着不知什么香味的熏香。
　　这是哪儿？
　　她记得自己被人掳走了，掳人的还是当朝曦亲王。她被扔在马背上，迎面的雪水寒风把脸冻得冰冷冰冷，马儿的颠簸使得浑身像散了架似的。她记得马停在曦亲王府正大门，有个丫头过来扶住她。她记得他说“嫁衣如火”。
　　屏住呼吸掀被子小心翼翼的查看了全身，楚霏莹发觉自己除了没有那身红衣外袍，其他都还好，只中衣有些混乱。沉沉呼出一口气，她理好衣服，预备下床查探。
　　屏风那边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楚霏莹赶紧的躺倒装睡。进来的是三个人，听声音其中两个是玖诺与弥音，另外一人却是不知。闭着的眼睛动了动，紧绷的神经暂时放松下来。
　　“多谢蜜葵姐姐。”这是弥音的声音。
　　那叫“蜜葵”的说了句“应该的”便关上门离开。
　　“弥音？玖诺？”听到门合上，楚霏莹即刻睁开眼，唤两个丫头。
　　两人皆是一愣，随后才快步过去：“小姐你醒了？吓死奴婢们了。”
　　“我没事，这里是哪里？你们怎么也在？我记得我被人掳走了。”拍拍两个丫头的手，楚霏莹问出关键问题，“府中如何？”说到“府中”时她稍有停顿，发生这么大的事，府里不乱才怪。
　　弥音抹去挂在脸颊上的泪水，尽量简略说起楚霏莹被抢之后的事：“这里是王爷的书房，小姐你被掳走后，府里乱得不可开交。奴婢和玖诺只记挂小姐，就跟着追了出来，被王府里的干七护卫给一并带了过来。小姐你惊吓过度晕倒了，王爷便把你抱进这书房，奴婢和玖诺不能进来，幸好那蜜葵姐姐帮着说话才让奴婢们过来照看小姐。”
　　“哦？醒了？”弥音正在和楚霏莹说着抢亲之后的事，一人绕过屏风进来，见着清醒的楚霏莹，也没惊讶，略看了看她的脸色笑道，“精神还不错。”
　　玖诺与弥音向云宇琛俯了俯身后站到一边，楚霏莹没动，也没做声。抢亲之事是对方的错，她不必要说什么话，尽管对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王爷。况且若是没有他抢亲，她也不会躺在这王府的书房，如今她是有理也说不清。
　　“说两个事，”他看着一言不发而且不问安行礼的楚霏莹，没觉得尴尬，反而举出两根手指，与静安寺那时的情景不相上下，“其一，你晕厥了，不是本王弄的；其二，你那身嫁衣本王给烧了，看着刺眼。喏，这身试试。”说着，他身后的丫头捧着一身衣裙近前来。
　　“倒是多谢王爷了。”
　　不计较楚霏莹带刺的谢意，云宇琛背过身去：“赶快穿上，别让人说本王强抢民女。”
　　楚霏莹瞪了眼背过身去的人，起身由玖诺与弥音帮着穿戴整齐。云宇琛再次转身过来时玖诺正将她的头发从衣服中拿出来。他啧了声道：“早知道再备份珠钗银环，这新娘妆本王越瞧越别扭。”楚霏莹没作声，把散乱的头发稍稍理了理。
　　瞧了眼自顾自的主仆三人，云宇琛摇头失笑，从架子上拿了那什么香料，洒进香炉。本就浓郁的香味更加浓重，飘得满屋都是。楚霏莹不喜这味道，抬手捂住了嘴鼻。云宇琛却深觉味道不错，深吸一口，又往里洒了一些：“这是从北疆弄过来的香料，据闻可以治愈心浮气躁，怡神安眠，你觉得如何？”
　　楚霏莹扭头看向别处，皱眉不回答。弥音与玖诺两人候在一旁，低头看脚尖。
　　“叔皇刚刚离开，他说音棋去那边是准备宣旨的，说是为了给你一个辅助的身份，好让吴毅航的仕途上有些长进，说白了就是蕊妃在嘀嘀咕咕。”瞟了眼僵硬站着的人，云宇琛伸手拿了断木在香炉里拨了拨，继续道，“你不知道吧？吴老太太觉得你那个身份配不上他们将军府，有些碍事。”他拍拍手，弹去手中的香料，在清水里洗了洗，“其实本王觉得与其让他们嫌弃不好还不如不嫁。你说呢？”云宇琛竖起一个手指，把玩起架子上的小玩意，“不用太感谢本王，本王也是最近才知晓你跟本王连着亲，要是别人，本王反倒没有那个力气去张罗。”
　　“那请问王爷，民女现在可以回去了吗？”楚霏莹忽略他口中关于吴老太太的话，抬眼问道。
　　“回去？回哪？”云宇琛直起身子，侧眼看向楚霏莹，“将军府还是淼州？”
　　“不关王爷的事。”
　　云宇琛揉揉眉心，叹气：“怎么着不关本王的事了？本王冒着不尊圣意的危险把你带来这里，你现在又要回去，那本王不是要被叔皇押刑场了？干七！去告诉将军府，这人本王扣下了！”说着说着，生气起来。候在屏风外的干七高声应答一句出去。他又看了看一边的玖诺与弥音，挥手让她们两个出去，“和你们主子说会话，出去。”
　　弥音与玖诺瞅了瞅僵着的楚霏莹，觉察到两人之间的火药味，犹豫着不想出去被屏风外的蜜葵拉扯着出门。
　　“本王告诉你一个事，你想清楚了再决定回不回去。”云宇琛话未说完就被楚霏莹无礼的打断，她道：“如果王爷说什么老太太不满意我的身份，府中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与我不好的东西这类的就不必再说了。我深知自己有多少分量，能够嫁给将军府的三公子我倍感荣幸。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府去，多谢曦亲王爷为民女着想。”
　　云宇琛愣了一会，随后抬手：“既然你是一定要回祺韶将军府做你的三奶奶，那请将皇祖奶奶的遗物交出来。”
　　果然的，楚霏莹看了眼云宇琛，心里既是悲凉又是心酸。还以为真有人会因为体谅自己的难处而来做些什么，她太傻了。曦亲王抢亲的缘由不就是为了那个事吗？她擦了下眼角莫名滑出的泪珠，道：“王爷要的，民女自会给，但希望王爷答应民女一个要求。”
　　“说。”云宇琛不耐烦的抛下一个字。
　　楚霏莹呼出一口气，缓声道：“王爷误了拜堂时辰，扰乱了府中的事情，民女此次回去定然凶多吉少，民女两个丫头烦请王爷留她们一口饭吃。”
　　“本王不是那慈悲善目的佛爷，不过勉强应了。”
　　“东西在玖诺身上，王爷可自取。”见云宇琛应下来，楚霏莹也给出回应。
　　正当交换成功，外面有人禀报：“启禀王爷，太后娘娘凤驾驾到，要见楚小姐。”
　　“怎么招惹她了？”云宇琛嘀咕一声，瞟了眼脸色微变的人，道，“随本王去大厅。”
　　曦亲王府的大厅请进了当朝最权势之人——当今天子孝启帝云封文和太后明氏，屋内其他人连带着倒水的丫头都被遣退在外。云宇琛带着楚霏莹进去时，正听见云封文道：“混小子是欠管，但也是知晓大体的。”
　　“混小子给皇祖母请安了，皇祖母万福金安！”云宇琛扯起嗓子，笔直站着身子，只双手拱了拱。楚霏莹则是双膝下跪，逐次给云封文、明太后问安。
　　“罢了。”明太后挥挥手，看向云宇琛身后跪地的楚霏莹，上下打量了会，道，“倒是个不错的姑娘，哀家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
　　“母后您自然见过，当初，她还在您的慈安宫待了很久。”云封文上前解释。
　　“嗯，想起来，不就是那个丫头嘛。”明太后弯腰抬起楚霏莹的下巴，长长的金黄色指甲划过脖颈，微微渗出血丝，“果真是值得抢亲。”她看了一会，收回手，在正座落下，身子斜靠上茶几，责怪着云宇琛，“可是，琛儿呀，别家的女儿家你若是喜欢纳进王府来便是，这楚氏即刻要拜堂成亲，你这做法是不是有些过了？若不是蕊妃哭哭啼啼的来说，哀家还以为你只是又想起什么新鲜花样呢。楚氏配将军府的三公子，虽是门不当户不对的，但那蕊妃也拟了旨，铁板上钉钉的祺韶将军府三奶奶。”
　　“是，孙儿知错。”云宇琛认错态度非常好，“孙儿正想着送她回去呢。”
　　“回去？”明太后微微一愣，忽而道，“这人都被你带回王府了，你又给人家送回去？琛儿呀，你作对的是祺韶将军府，他们掌着兵权军队，知道外面现在怎么传吗？说你一个王爷强抢民妇。”
　　“愧对皇祖母教养之恩。”云宇琛长声拖出话，掀袍跪地，“给皇家抹了黑，明儿个就去祠堂跪着领罪。”
　　见他认错态度好，明太后叹口气，道：“既知罪，皇祖母所言听不听？”
　　云宇琛点了下头，十分诚意：“听听听！”
　　“那好，着楚氏为曦亲王妃，不日成婚。皇儿，意下如何？”明太后说出早已打算好的计划，又故意询问起云封文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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