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相爱交相利

　　直到那天晚上，百卉才将进一步的消息带回洛溪阁。
　　“二公子晌午时分回的府，说是冯夫人并不是真想要姑奶奶殉葬，只是爱子心切才说出那样的话，现在还盼着姑奶奶回冯府做事呢，那些话也是拿出来吓吓人的，她们怎么敢让将军府的姑奶奶殉葬。说白了，她们冯府不过就是张罗了几家店铺，几亩良田，能与将军府结亲她们高兴还来不及。”
　　“大姐姐回去了？”楚霏莹蹙眉。
　　“嗯，回了。雨过天晴不是？说白了就是自己吓自己。”百卉点头，语气前所未有的轻松，眉眼间也是喜色，“老太太开朗了许多，四小姐、五小姐都伴着一起用晚膳。”
　　“但愿是雨过天晴吧。”楚霏莹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记得当年与冯府说亲时，她偶然听到一句“能与戚府牵上关系的只有郦县的冯氏”。
　　戚家，是太祖开国的功臣，历经几代屹立不倒。虽显赫比不上出过太皇太后的贺兰氏，权势跟不上愈渐旺盛的明氏，但依然是被所有人仰望的对象。追随太祖改朝换代的几十位功高大臣，到如今也只有一个戚家，无论权衡交替，朝政动荡，戚家却如海浪中的岩石般坚不可摧。如此强大的家世，任谁都想要攀点关系，可任谁都难以攀上关系。
　　或许是楚霏莹多想，自嘉苑回去的第二天起，府中并没有多大的动静，熹鑫堂重新购置了一批茶具，连带着要将帘幕换掉，说是去去晦气，所幸被吴老太太制止了。去了掌家权的大夫人孙氏闲暇时光意外的与林姨娘在一起叨叨琐事，这让二夫人赵氏恨得牙痒痒。大老爷吴孺良只有一个姨娘，便是生了大小姐嘉苑的林氏，林姨娘一向与吴老太太走得近，这次因为嘉苑之事，她反而与孙氏开始亲近了。而二老爷吴孺林，生性惯喜玩闹，妻妻妾妾、莺莺燕燕的倒是挺热闹。二夫人赵氏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前妻寇氏因难产而亡，三公子一落地便合了眼，吴老太太做主娶了一白衣书生家的女儿为嫡妻，就是赵氏，为的就是能好好掌控府邸，却不想赵氏并不能如吴老太太满意，反而将二房搞得乌烟瘴气。吴老太太也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吞。
　　只是这平静日子没过多久，百卉与弥音两人一前一后带来坏消息。
　　“嘉苑表小姐回府来说如果不把表三小姐嫁给冯四爷，她就要被活葬。”这是早上弥音带来的噩耗。
　　响午，消息更灵通的百卉这么说：“冯四爷竟然搬出了戚家，已经不是姑奶奶会不会活葬的问题，而是将军府该如何面对戚家的问题。三小姐这次注定必须嫁给那冯四爷，戚家毕竟官大。”
　　一边磨墨的芝锦反驳道：“就算是戚家压咱们将军府，三小姐也不能嫁给那什么冯四爷。”
　　“难不成老太太为保三小姐拿整个将军府开玩笑？”百卉嗤笑一声，点点熹鑫堂的方向，“若是连将军府都没了又哪里来的老太太？这个时候就应该扔芝麻。”
　　“冯四爷不是好东西！”芝锦朝百卉吼道，“吃喝嫖赌的，才来祁都几天，小摊小贩的已经摸出了道，碍着戚家的名声，谁都不敢动，三小姐嫁过去只能受苦，还不如杨大夫。”
　　“啪嗒”一声，楚霏莹手中的笔硬生生掰断，三个丫头才停止争吵齐齐看她，只是都面红耳赤的，互相不服气。
　　“更衣，我去看看。”
　　和前次一样，楚霏莹走到长廊尽头就挥退了跟着前来的丫头们，提裙自己往那边过去。随同而来的弥音不放心想要跟过去，但被她拒绝了。
　　这次不同往日，长廊上聚满了好事的丫头，就连外围的花坛边也有人偷偷摸摸的张望着。三小姐的两个大丫头一边一个守在门边，看到楚霏莹赶紧的请她进去。桑珂甚至流出眼泪来，动动唇只说了句：“表小姐。”其余话都被压进喉咙。楚霏莹还不知具体情况，只能点点头。
　　未进里间便听到嘉芙带着哭腔的嗓音，有些黯哑，有些嘶声：“我嫁，我嫁，我立刻嫁。”接着便是嚎啕大哭。楚霏莹一愣，快步进去。就看见嘉芙一身红衣趴在床头哭得伤心欲绝，几日不见的嘉苑站在一旁捂着嘴哭，断断续续说着什么“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阴妈妈倚着门框，老泪纵横。屋子里另外还有两个陌生人，都是一身的鲜红。
　　“表······表小姐。”阴妈妈看到楚霏莹，擦着泪行了个礼被楚霏莹搀扶起来，“您劝劝三小姐，劝劝她，不能意气用事，老爷夫人还有二公子二奶奶都在外头想办法，她不能就这么一时冲动的把自己一辈子毁掉呀。”
　　“阴妈妈，您起来，起来。”楚霏莹被阴妈妈三两句话搞得眼眶通红，使劲扶起阴妈妈，“您自己都没了主意，三小姐不是更没主意，还仰望着您呢。”
　　阴妈妈捂着嘴说不出话来，只是摇着头叹息。那两个陌生妈妈见又有人进来，抖着手中鲜红的帕子叽喳，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是冯府来的：“真是，大喜的日子，又不是服丧。我们家夫人说了，三小姐人先过府，往日等过了太皇太后丧期再补办一次仪式，三小姐先委屈委屈。”
　　另一人接着道：“说委屈也不委屈，我们家四爷为了三小姐可是夜也思来日也思，三小姐您可是四爷手中的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这日子是忒着急了一点，但也是四爷一份苦心。四爷人都在外头，就等着三小姐梳妆完毕回冯府。这位小姐可是明白？”
　　明白那两位妈妈掐着字儿说冯府的好，楚霏莹也不搭理她们两个，更不在意她们口中的四爷在府中。手搭上嘉芙的肩，她才开言：“嘉芙，你······”还未说什么，嘉芙抬头一句话让她再也没有了劝说的意思。
　　“不是我意气用事，楚霏莹，你知不知道杨大夫他摔马了！”
　　杨桐的马技嘉芙再清楚不过，当年就是通过马两人才有了交集。楚霏莹不知道杨桐的马技如何，但“摔马”一词让她心里疙瘩了一下。
　　“其实，四爷也不知道他就是杨桐杨大夫，若是知道了说不定会手下留情。”其中一位妈妈为她们的那位四爷辩解，“再说谁让他挡了四爷的道呢。”
　　“好了，别再说了！”嘉苑忽然厉声喝道，“叽叽喳喳的！出去！让我们姐妹好好絮絮。”那两位妈妈瘪瘪嘴，装模作样的朝嘉苑俯了俯身：“二奶奶息怒，老奴先退下了。”
　　楚霏莹看了眼嘉苑，搭在嘉芙肩上的手张了张无奈收回来。杨桐他一个出门行医的大夫又怎么会挡了冯四爷的道？这里面的意思谁都能想明白。
　　冯四爷要的不过就是嘉芙一句“嫁”。
　　“嘉芙，听我的，你现在从后门出去，找到杨桐，你们就离开这里吧。”嘉苑擦干泪水，尽量放低声音，“冯四他不敢怎么样，大不了我就真的去殉葬，反正我也活够了。”说着说着，泪水“滴答滴答”往下掉，“当年是我傻才信了老太太的话，你一向聪明，不能白白做傻事。”
　　嘉芙没回应，只是趴着那里哭。楚霏莹看了眼来了精神的阴妈妈与嘉苑，道：“大姐姐，外面都是人，无人接应怎么走？”
　　“也不能真的嫁了。”嘉苑恨声，“老爷他们定然是被绊住了，否则不可能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过来。嘉芙，你听清楚，现在只要能出去，什么办法都是可行的。”
　　“不，我嫁。”嘉芙站起身来，扒拉了一下额前杂乱的碎发，恍恍惚惚的在梳妆镜前坐下，对着镜中人微笑，“难得冯四爷对我情深义重，我为何不嫁？”
　　“嘉芙！？”楚霏莹与嘉苑惊叫出声。
　　“杨桐都要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
　　“吴嘉芙！你要死要活的对得起还在抢救中的杨桐吗？对得起你们许下的誓言吗？”外头一人一脚踹进来，温润如玉的嗓音充满了戾气，连带着往常看上去儒雅的白袍也是布满浓浓的火药，吴毅衡指着嘉芙，不换气的一连串责问，“对得起他喘着气都想见你一面吗？对得起你家老父亲铁着脸发下重誓只保女儿不要前途吗？对得起还在想方设法帮你解围的这么一大串人吗？你吴三小姐不是最恨懦弱之人吗？怎么着轮到自己就如此不堪一击？你吴三小姐上天入地的本领呢？挥着皮鞭见谁打谁的冲劲呢？”
　　尾随而来的二奶奶许婉容见着丈夫不停歇的一连串的问题，想要制止已是来不及，只能小心的劝嘉芙：“嘉芙，你二哥哥他，哎，只是心疼你，你······”
　　“我知道，我没用，我对不起他，他识错人了。”发髻上珍珠“噼啪”散落一地，嘉芙定定的盯着镜中人，歪头惨笑，“遇上我，是他傻，也是我傻。楚霏莹，记得要好好守住自己的心。”
　　见嘉芙这幅样子，吴毅衡皱眉就要再说什么被许婉容死命往外拖走，与楚霏莹擦身而过。嘉苑捂着脸，哭着飞快走开，阴妈妈也只能沉沉叹口气，关上门。
　　双手握上嘉芙的秀发，楚霏莹忍住泪珠，强颜欢笑：“自己的心藏在自己的胸膛，如何来的被人抢走一说。三姐姐，你看这珍珠噼啪落地的真不好看，我给你换个钗子吧。”
　　“你知道吗？他们说新娘子是最美的。”嘉芙抹去下巴上的水珠，未注意楚霏莹已然转变了的称呼。
　　“嗯，很美。杨大夫看了一定惊讶得合不拢嘴。”梳子从发根梳到发端，楚霏莹颤着手給嘉芙插上固定发髻的钗子，“你看，很美吧？”
　　“是，美······”嘴唇一动，嘉芙一头栽倒在楚霏莹怀里，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珠。楚霏莹双手抱住她，仰头让水倒流回眼框，无声说着对不起。
　　安顿好昏迷着的嘉芙，吴毅衡与楚霏莹一前一后走进大厅。等在一边的孙氏急急问出口：“芙儿她怎么样？”
　　“没事，睡一觉就好。”吴毅衡淡淡回答。
　　坐上的吴孺良站起身，预备出门：“你随我走一趟，毕竟连着戚家，要真是万一搬出太傅大
　　人，情面上难以说过去，不能坐以待毙。”
　　“老爷，督查总王大人拜访。”冯叔几步跨进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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