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相爱交相利

　　“老太太······”屋内楚霏莹四人听到嘉苑最后一句话都吃惊不已，嘉芙第一个出声却被吴老太太打断。她扫了眼屋内的四位小姐，道：“你们也是一样，如果谁对不起祺韶将军府，自己看着办！”说完这句，人影晃动，如来时那般排排灯笼引着一行人缓步离开。
　　“大姐姐也真是的，这种事情不怪老太太要生气。”嘉翘挥了挥手绢，有些责怪嘉苑，“就算是陪葬也要有个章法，她这样胡乱的跑回府，也不想想外头会怎样议论。现今倒好，老太太连我们也责怪上了。”嘉钰看了她一眼，不予评论，只淡淡的向嘉芙作别，随后离去。
　　“哼！”嘉芙冷笑一声，说了句直戳她要害的话，“四小姐只是担心连带着自己的名声不好听吧？想来也是，一十五了呢。”
　　“你！”嘉翘眼睛一瞪，指着嘉芙指尖差点儿点上她的鼻尖，嘉芙也不怕还往前凑了凑，冷声问：“我什么我！我有说错？”面对如今不再一生气就动鞭子的嘉芙，嘉翘依然不敢说什么，只能低哼一声，咬牙离开。
　　“都是没人性的，只顾着自己的名誉声望！还是将军府呢！先帝亲赐呢！”伴着嘉翘离去的还有嘉芙随手扔过去的茶碗，在门框前摔成几块。
　　“那你想如何？是前去交涉还是让冯府写封休书？”一直不做声的楚霏莹淡声开口，她抬眼看向外面黑压压的天，声音飘飘荡荡的，“殉葬自古就有，那些真命天子、权贵王爷又有哪个没有陪葬之人？先帝······”
　　“楚霏莹！那是我姐姐！我叫了十多年的姐姐！”嘉芙“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眼睛通红，“虽然我们关系不是很亲，但也没有作恶过，如果现今要去陪葬是你的亲人，你楚霏莹会这么冷淡的坐在这里说这些无情的话？”
　　“嘉芙。”楚霏莹抬眼看嘉芙，感受着来自姐妹间的血脉亲情，却又无比镇静的给出残酷的现实，“大姐姐不仅仅是府中的大小姐，她也是冯府的二奶奶，身为人妻······”
　　“表小姐？”百卉这时候冲进屋，恰到时候的打断楚霏莹未完的话，像是有要紧之事禀告却碍着嘉芙的面不敢言明。楚霏莹会意，起身欲与嘉芙告别，却被她唤住。
　　“于府中人你楚小姐是不是一点知觉也没有？”
　　脚步顿住，她站在门边，双眼平视前方，动动嘴却没有下文。
　　深秋的夜晚总是很凉，天也阴晴不定。才迈上长廊，大雨倾盆倒下，百卉吓了一跳，拍拍胸脯直说“幸好”。大风却将前头引路的灯笼吹灭了，小丫头“哎呀”一声，询问该如何。长廊的灯隐隐约约，看得并不真切，最关键的是出门谁都没想到要带伞。
　　“或者可以去三小姐那里避避雨？”小丫头提议。
　　“避什么雨！没见着这雨马上要停了吗？”百卉一声厉喝，小丫头们不敢再多嘴，点了灯笼又重新往前走去。
　　“姑爷是来祁都的路上暴病而亡，冯夫人二话不说就认定是姑奶奶的错，并且要姑奶奶殉葬，说是好过了守寡，免得添什么风言风语。阴妈妈出府办事听到这个消息后报给了大夫人。”瞥了眼前后之人，百卉附上楚霏莹的耳朵，细密的将打听到的事悄声告诉楚霏莹，语气里带了些以往没有的胆颤，“夫人一向不愿意自家人受苦，没多想便强行把人给带了回来。老太太知道后让人给冯府那边传话说是接姑奶奶回府与家人团聚一下，之后会把人送回去，如何处置随冯夫人喜欢。林姨娘不肯，在大堂又哭又闹，被送去了佛堂，府中的掌家权暂时归了吉妈妈。”
　　“舅父呢？”府中几个大人物都被涉及，唯一缺了家主，楚霏莹回看了眼身后的被雨丝朦胧住的德泽汐。以吴孺良以往一贯的做派，不可能无声无息。
　　百卉吞吞口水，只说了两个字：“书房。”
　　他这是不管了？还是在想办法？
　　这一夜，府中主子们都不安生。楚霏莹也好不到哪里去，睁着眼躺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玖诺才将水盆收拾下去，百卉就打着哈欠进来禀告嘉苑事情进展。
　　“林姨娘在佛堂嚎了一晚，今早歇了力。刚大老爷怒气冲天，当着老太太的面掀了饭桌，随后吩咐冯叔务必将姑奶奶留在德泽汐，老太太气坏了，熹鑫堂乱作一团。二公子天将将亮就去了冯家在祁都的府邸，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应该是和大老爷一样的观点。”她接过玖诺递上来的串珠，小心插进楚霏莹乌黑的发髻，“不愿意姑奶奶陪葬。今儿，吉妈妈管家，一众人都往会事厅去了，留下雨兰雨蝶两个端茶倒水的好一通忙活。三小姐昨晚受了凉，也没给老太太请安去，只四小姐与五小姐候着老太太那里。”
　　了解了个七七八八，楚霏莹按住百卉的手，道：“随我去给老太太请安。”
　　“表小姐，”看着镜中人，百卉突然问，“是不是因为我还能帮你打听消息，你才没有处置我？”
　　“确实。”楚霏莹微微笑，不假思索的给出答案，“就像这件事，其他人根本不能探听得这么仔细，可是百卉你能。”她转过头，看向百卉“果然如此”的脸，继续，“既然你有这个能力，现今还在洛溪阁，作为主子，我觉得我并没有指挥错。”
　　“你就不怕我再次说那些不耻的言论？或者我递给你假消息？”
　　楚霏莹起身，抬眼看向外头，道：“因为你也想知道佑岚的主子到底会如何去处理这事。”
　　百卉微微张了嘴，随后失笑：“目前看来，佑岚有个好主子，不像我。”
　　楚霏莹刚到将军府时，吴老太太顾念她一小小的人儿不懂府中规矩，将自己身边能说会道聪明机灵的大丫头百卉给了她。紧接着，大老爷吴孺良唯一的姨娘林氏也跟着将自己身边名为“佑岚”的丫头赠给了她。当时林姨娘还被二夫人好一顿嘲笑，说她姨娘不懂姨娘规矩，这么巴结老太太迟早自讨苦吃。大概顺了二夫人的意，没多久，佑岚便被杖毙了。随后，芝锦就补了进来。于百卉，佑岚算是跟她一条道上的人，都只忠于一个主子。
　　待楚霏莹到熹鑫堂给吴老太太请安时，百卉口中的忙乱已恢复正常。吴老太太斜躺在软榻上，喝着人参汤，嘉翘与嘉钰站在一旁，低头看脚尖。气氛有些微妙，情况不大好。
　　“莹儿似乎又晚了。”给吴老太太见完礼，楚霏莹自嘲了一句，笑问，“老太太不会责怪莹儿吧？”
　　“知道晚了还不起早点，合该处罚处罚。”门外一人笑着插话，接着，细密的脚步声传进屋子。楚霏莹转头就见吴毅航引着一人快步进来，“老太太，您觉得孙儿这主意如何？”
　　“嗯。”见到吴毅航，吴老太太原本紧绷的脸缓和下来。她搁下手中的碗，瞟了眼吴毅航带过来的人，又沉下脸，“怎么着的？我需要问脉？半只脚都踩进阎王殿了，有什么好看的！”
　　“他们巴不得我另一只脚也踩进去！”顺手一推，茶几上的汤碗顺势砸向地板，碎成瓷片，汤汁随处流淌，一股浓浓的味道溢满屋子。嘉翘往后退了退，尽量避免沾染汤汁。
　　“这不是还没踩进去嘛。”吴毅航侧身，挥手让尾随而来的大夫诊脉，“去问问阎王爷收不收我祺韶将军府的老太太，快点。”
　　大夫会意，放下肩上背着的药箱，近前要去给吴老太太把脉。楚霏莹得了吴毅航的眼色，快一步上前，借着吴毅航的由头劝慰：“老太太别气了，糟蹋坏了自己的身子，心痛的还不是三哥哥么？您看他袍子都别在腰间了，要是给人瞧去了还不说吴府三公子空有虚名吗？”
　　被楚霏莹一提点，其他人才发现吴毅航折扇斜插衣领，衣袍一角禁锢在腰间，完完全全一副痞子流氓样。吴老太太岔气：“你个混小子，还不去收拾妥当了！也不怕被人笑话去！”
　　“这不是为老太太您着想吗？”吴毅航嬉笑着整好衣袍，收起折扇，“临渊那傻小子说老太太想念孙儿，孙儿哪顾得上其他东西，这不就着急忙慌的回府来了。”见吴老太太脸上有了笑意，他再接再厉劝解，“看在孙儿的份上，您给瞧瞧？”
　　“贫小子，也不知在哪学来这些个玩意。”吴老太太笑骂一句，伸出手。楚霏莹一边应和着一边给大夫搭把手：“是呢，莹儿也觉得三哥哥近来越来越能扯天扯地的，上次还说着要带莹儿去看枫叶，结果等莹儿收拾妥当，姝梅来禀说‘三公子急匆匆回西学了’。”
　　“哈哈哈······”吴老太太终于朗笑出声，另一手指向吴毅航，笑个不停，“越发的没个正行，连自家妹妹也骗。”
　　吴毅航笑笑，也不辩驳，掀袍落座。丫头收拾干净碎片，重新上茶。嘉翘与嘉钰两人相继稍稍放松神经，不再木着脸。
　　大夫捻了捻山羊胡，收回把脉的手，回禀：“老太太身子骨硬朗，只是近来心中郁结，只需服几副药去去心中的闷火便可。”说罢，他写好药方交予一旁的丫头。
　　吴毅航接过来瞧了瞧，摇头笑道：“老太太果真是连阎王爷也不敢收，定要您在这府中操劳操劳。”说着把药方递给小厮临渊，吩咐他去抓药，随后他向大夫致谢，并亲自付了诊金，“多谢大夫。”
　　大夫接了银两，拱拱手离去。
　　“操劳个什么劲，谁将我老太婆当个事了？一个个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吴毅航稍稍一句话又让吴老太太生气闷气，才转好的气氛又恢复原先的冰冷，“瞧瞧这一大早上的糟心事！”
　　“老太太······”楚霏莹刚要开口，吴毅航却先一步动了唇。他道：“孙儿这不刚被您操劳一会吗？若是老太太觉得最近闲得慌，要不孙儿直接搬到这熹鑫堂的壁脚来住好了。”
　　“雨兰呐，雨兰！”吴老太太瞪了他一眼，唤人，吩咐道，“把这个没嘴没边的混小子请出去！我还想着给他求一门好姻缘，他皮小子倒想着做壁花了。”
　　“若是成，孙儿还真想呢。”吴毅航顺势接了吴老太太的茬，逗得她老人家笑眯眯的。
　　“过来，跟你说个事。”吴老太太笑够了，招手让吴毅航坐到她旁边，又让楚霏莹姐妹三人退下去，“你们下去吧。”
　　“是。”站得久，腿微微发麻，嘉翘差点儿摔着，幸而旁边嘉钰扶了她一把。
　　三人临出门前，吴老太太忽然道：“嘉钰，请你那位曲先生去会事厅把账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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