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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零】
盛大的春光倾泻而下,他负手而立,抬首望向天空。
一片湛蓝的虚空中,似乎倒映着他繁华似盛世烟火的年少过往。
于是他微微弯唇,露出一个淡如春风的微笑。
【一】
太平盛世,歌舞升平。
春日容容的暖光洒下,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暖风,裹挟着淡淡的铃兰香气,带动屋檐下的木质风铃叮咚作响。
我随手拨出一串清越的琴音,七弦的古琴在我手下服帖地奏出绝世的乐曲,金帐之外有无数人正屏息凝神地认真聆听。
习惯性地抬眼望向帐外,那个素淡的身影果然还是坐在远处的角落里,静静地朝我望来。
我如同一潭死水一般沉寂的心,顿时起了涟漪,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挂起了一丝笑容。
我叫铃兰,是升平坊的一名伶人,因着弹得一手好琴,在这附近一带倒也小有名气,有不少喜好附庸风雅的人常来听我弹琴,于是我便日日于金帐中弹奏一曲又一曲。
从前琴是我的挚友,可现在我并不爱弹琴,弹琴在我看来不过是一门赖以生存的手艺罢了,我一日日这般无喜无悲,平静寡淡的活着,这样的生命,连我自己都觉得乏味无趣。
直到那个人出现。
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因何而来,他不像别人一样,每次我弹奏完都想着要上前与我搭话,而是每次来都只静静坐着,只听一曲,听完一曲后便不声不响地起身离开。一连两个月,天天如此。
我从未见过如他一般清雅隽秀的男子,如同浊世清莲傲然于世,每晚定披漫天星光而来,俊美的颠倒众生。
我是动心了么?
【二】
日光微暖。
即墨的春天刚刚到来,枝头泛出绒绒的绿意,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儿在树上欢快的跳动。
我是随坊主来即墨采办的,恰逢上即墨的烟花盛会,坊主便决定在此停留一晚再离开。
很快便入了夜。
烟花盛会上的即墨庙会十分有名,我难得遇到这样有趣的活动,便决定一个人出去走走。
庙会上热闹非凡,还未进入升平坊前,我本也是活泼跳脱的性子,尤爱这热闹的场面,虽然这几年在坊间磨平了棱角,性子中爱热闹的一面却犹存了几分,这庙会上万人空巷的景象不由地让我十分地欢喜。
左顾右盼之际却忘了看路,不当心撞到了一个人。
我未看清那人的面孔,却见一条橙黄色的剑穗从他袖中掉出,于是急忙拾了起来想还给他。
抬头看到他的脸,却不由有些惊诧:“是你?”
那人深邃的双眸静静地看着我,轻轻启唇:“铃……兰姑娘。”
“真巧,”我将剑穗递还给他,他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袖中,“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你。”
“嗯。”他的眸光微微一闪,比姑娘家还要长的睫羽抖动了一下,淡淡地应了一声。
想来他也不是多话之人,于是我便主动提出:“难得遇到,公子可否陪我逛逛这庙会?”
他似乎是有些惊讶,然而微微一愣后,唇边竟然挑起几丝笑意,立刻融化了脸庞上冷峻的棱角,深色的眸子中倒映出耀眼的光彩,轻轻点了点头。
他好像,十分高兴。
得知这点后,我的心情更加愉悦了,带着他窜入了来往的人群中。
“我已许久没有这般高兴过了。”
手中拿了两串糖葫芦,我跟他坐在海边的栈道上,不顾形象地啃着手里的糖葫芦:“从前楚未被新朝取代时,我也曾这样跟哥哥姐姐一起逛过庙会,现在想来还觉得十分开心。”
“后来呢?”他侧过头,问我道。
“后来?”我撇撇嘴,“没什么后来了,新朝大举兴兵,父母兄姊死于战乱,我当时不过十四岁,除了会弹琴其他什么都不会,只得入了坊间当个伶人。”
注意到他微微闪动的目光,我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事,都已经四年过去了,我不会再难过。”
“抱歉,我不该问。”他摇摇头,冷清的语调中带了些微的愧疚。
“倒是你,你跟别的来听我弹琴的人不大一样,”我侧头看着他,“我一见到你,就觉得有些熟悉,诶,你说,我们前世是不是认识啊?”
我本来不过是说来打趣,他却突然垂下了眸子,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面容虽仍旧如同一汪清泉般波澜不惊,但神情分明透出几丝黯然。
于是我便噤了声,只跟他静静地坐着。
“花开花落花满天,情来情去情随缘。
雁去雁归雁不散,潮起潮落潮不眠。
夜深明月梦婵娟,千金难留是红颜。
惯看花谢花又开,却怕缘起缘又灭。”
等他轻轻念完整首诗,看到我有些迷惑的神情,他终于露出一个春风般的浅笑,淡淡地摇摇头,呢喃道:
“忘了吗?忘了……也好。”
在那一刻,我的心忽然像被人攫住了般痛起来。
【三】
转眼便是故楚的春祭,可自楚灭,就再无人会欢聚同庆。
我本楚人,却侍新朝。
“姑娘,今日还是不要弹破阵曲了吧,”坊主有些忧虑地对我说道,“今日会有朝廷命官前来包场赏曲,若是让他听到故楚的曲子,怕是不好。”
坊主的忧虑不无道理,我却并不想接受他的劝告:“怎么,难道他们还能因我弹楚曲便杀了我吗?”
我的执拗一如既往,坊主知劝不动我,也只好叹了口气,随我去了。
我抱着琴站在窗边,窗外春光正盛,八重樱开得纷纷扬扬,微风拂过,散落了一地浓厚春意。
在这种美景下,我并不意外地看到了他。
他长身玉立于八重樱下,冷峻的脸庞在春光的笼罩下化出几丝温柔的味道,深邃而细长的双眸静静地望着我。
盛大的春意滑入他的眼中,那双深紫色的瞳仁中,似乎孕育着无上的温柔。
我愣愣地与他对视,直到坊主唤我出去才回过神来,有些赧然地移开视线,微带忐忑地抱着琴离开了那窗边。
我从未那样魂不守舍过,手上拨着破阵曲的调子,脑海中那双细长而深邃的眸子却是挥之不去。
“你好大的胆子!”
破阵曲正要进入主调,一声怒喝却生生将我手上的动作打断。
金帐之外一人身着文士便服,怒目圆睁死死瞪着帐内的我:“你居然敢在朝廷命官面前弹奏楚曲?!是不想要命了吗?!”
“这不过是一首曲子罢了,大人何苦如此在意,若是新朝天威自盛,我这一曲破阵又如何破得了天朝的天威?”我并不怕,冷静答道。
“你不过一个小小伶人,竟敢如此冲撞本官,来人啊,给我拿下!”帐外那人更是恼怒,一挥手身后的侍卫便冲上前来。
“且慢!”
电光火石之间,一人已立于我身前的金帐之外,拦住了那些侍卫。
竟是他。
他背对着我,身姿挺拔隽秀,一身蓝白衣袍,素淡地如同不食人间烟火。
“思念故国乃人之常情,在下看来铃兰姑娘并无任何错,这位大人要想拿人,还请三思。”
他缓缓开了口,声音低沉而醇美,如同金石相击发出的悦耳之声。
“你是何人?!竟敢拦我?你也想本官拿了你治罪吗?”帐外那位大人却执着己见,对那些侍卫使了个眼色,于是那些侍卫便又冲将上来。
长剑出鞘,他仅随意挽了个剑花,那些侍卫就通通丢盔弃甲,那位趾高气扬的大人只能恨恨离去。
“谢谢你。”
“无妨。”他微微侧头,透过金帐望着我,“铃兰姑娘,那位大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我清浅一笑,“还未请教公子姓名?若是公子不嫌弃,还请入帐一叙。”
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却最终还是转过身来,挑起金帐定定立于我面前:“在下,慕容紫英。”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铃兰无法自保,若是那位大人再寻来,公子可有什么好办法帮帮铃兰?”我看着他,缓缓地问他道。
如果我再有危险,你可还会帮我?
他深紫色的眸子暗光流动,忽然间眉眼舒展,冷峻的面容上露出微微的笑意,冲着我伸出手来。
“你可愿跟我走?”
他的掌心洁白,如同盛放的铃兰。
于是我抱起琴,伸手握住他的手,笑容爬上唇边。
“好。”
【四】
“我本名并非铃兰,我的本名叫做韩菱纱。”
“我知道。”
“你知道?”
身侧挺拔俊秀的男子淡如春风的微笑模糊了冷峻的眉眼,深邃的眸子透出满溢的温暖,轻轻说道:“我寻了你百年。”
我握紧了他温暖的手,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十日重樱作意开,人间已是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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