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头到翡翠

　　走了快三里的路，陆芷的腿有点发软，但是为了快点见到陆浒，为了不拖李家兄弟的后腿，陆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加快脚步。
　　又走了快一里地，陆芷觉得自己低血糖的老毛病似乎也不合时宜的出来捣乱，只好咬着牙努力让自己不觉得晕眩。陆芷的体力有点不支，虽然从小也做了很多农活，并不是一个被娇生惯养的林黛玉，但是这几日因为心里有事没吃好也没睡好，导致现在有点虚弱。
　　虽然陆芷走了这么久一句也没吭，但是李平还是从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中感觉到了陆芷的勉强。他努力想了想措辞：“阿芷，你……你是不是乏了？要不咱先歇会儿？”
　　“哥，我不累，真的！”，都这么晚了，走了这么久的路还没到地儿，陆芷心疼陆浒每天不知道要起多早，还要赶过去干活。
　　又走了大概两刻钟，已经能够隐隐看到远处的亮光。
　　“啊，终于要到了，妹子，快看！前面就是！”李安兴奋的指着前面的亮光。
　　“哥，就送到这吧，剩下的这点路我自己走过去，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们了！你们也快回去吧，不然一会儿李婶也该着急了，等会我和阿浒一块回去就行了，不用担心我们。”陆芷看着前面的亮光已经不远了，也不好再麻烦李家两兄弟。
　　“那成！妹子你自个儿小心啊，给！这手电还是留给你们吧，我和安子对这块熟得很，摸黑回去也没事儿。”李平不由分说地把手电筒塞进陆芷的手里，拉着李安转身就走了。
　　陆芷紧了紧手里的手电筒，疾步向砖窑走去，刚走到砖窑的墙边她却停了脚。
　　砖窑的大院子里堆满了烧好的砖，一摞一摞的堆得老高，陆芷看见了院子里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穿着几年前自己淘汰了的旧校服，原本是光亮的蓝色，现在已经被汗和灰土渍成了深墨色。他的手上戴着一双手套，已经被磨得起了边，连指头也包不住。他把十几块砖摞在一起，深吸一口气弯腰吃力地抱起，可能是压到了手的什么地方，陆芷看到他呲着牙倒退了一步才搬着砖走到摞得很高的一摞砖前，踮着脚努力向上放去，只是因为个子实在太矮，他只好提起膝盖，手和膝盖并用努力了半天才将砖放了上去。
　　终于将砖放了上去，陆浒又回身摞起十几块砖吃力地抱起向院子里垒得老高的一摞砖挪去。这样来回了很多次，终于将今日烧好的砖全部摞好，砖窑里的工头才高声喊停工发钱。
　　陆芷看到他抹下手套在校服上搓了搓手才从工头的手上接过薄薄的两张票子，激动得连眼睛都亮亮的，陆芷清楚的看到了他手上磨烂了渍出血的血泡。
　　陆芷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从旧校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块芋头大口大口的嚼着，浑然没注意到芋头上还沾上了他手上的血和砖灰。
　　一个汉子走到陆浒旁边，大口喝下水，“阿浒真能干，不错！明天还来吗？”
　　“来！还差一小半呢，得再来两天。”陆浒说着又咬了一口芋头。
　　陆芷想提步上前去教训他，怎么能一声不吭地悄悄出去搬砖？！又想上前看看他的手怎样了，刚才分明是磨烂了！却不知为什么脚像是灌了铅似得沉重得挪不动分毫，她的心哽的连呼吸都难受，胸口也憋得酸疼，只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发酸发热连前面那个正向自己走来的身影都看不清了。
　　“咦？这不是阿芷吗？”那汉子看见了陆芷吃惊道。
　　“……！”陆浒也呆呆的看着双眼发红、眼泪不停地涌出来的陆芷。
　　“……姐……你怎么”陆浒话还没说完，陆芷猛地伸手给了他一耳光。
　　那汉子和陆浒吃惊的看着陆芷，陆浒的眼睛里迅速的蒙上了一层水光。陆芷费劲的睁着眼看着陆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猛地抱住眼前这个小小的身躯。
　　感觉到陆芷身子在微微的发抖，自己脖子上似乎也有温热的液滴滴下，陆浒犹豫了下还是抱住了自己的姐姐。
　　陆续走出的汉子们看着这无声流泪的姐弟俩心里也不是滋味，陆家两孩子的事儿他们也清楚，这考上了S大学这样的事情搁在谁家那也是一桩大喜事儿，可是这陆老三家……掌事儿的去得早，留下一个年迈的老婆子，又摊上那么几个叔叔，可苦了他们了。
　　“阿芷阿浒，你们也别哭了，阿浒明天你也别来了，你姐姐的花费还少几百来着？”，一个高大憨厚的汉子走过来摸了摸阿浒的头问道，
　　“……叔，还差三百五……”阿浒帮陆芷擦了擦眼泪，又抹干净自己的脸，但他不知道自己的手上满是血和砖灰，这一下，两姐弟的脸都成了大花猫。
　　陆芷和陆浒一对望，都忍不住破涕为笑。
　　众人看着这又哭又笑的姐弟俩，忍俊不禁的同时也心酸不已。
　　那汉子也哈哈一乐，从兜里掏出一沓零票子，沾着唾沫数了数塞给陆芷，“来，拿着，丫头！这是三百五十，是叔的一点心意，你也是咱全村第一个女状元啊！叔们都是看着你俩长大的，看着你考上这么好的大学，叔心里也高兴，拿着吧！要推辞叔可不乐意了！”
　　“诶，张头儿都给了，叔也给意思下，娃呀！去了可要好好争气！”一个汉子说着也从兜里掏出一沓零票子，拿出一张塞给了陆芷。
　　有了一个，其他的都是一个村里看着姐弟俩长大的，也都掏出兜里的票子塞给了陆芷和陆浒俩姐弟。
　　陆芷心里看着一张张憨厚实诚的脸，心里暖暖的，和陆浒连声道着谢。
　　一群人说说笑笑的向村里走去，陆芷一直轻轻地拉着陆浒的手，知道阿姐定是生他的气，陆浒乖巧的走在陆芷的后面。
　　看着人都回家或走得远了，陆芷才轻声说道：“刚才对不起阿浒，姐姐……只是……”
　　“阿姐，我知道你是气我没给你和奶奶说就一个人做工去了，我错了阿姐。我只是不想……不想再让阿姐和奶奶再发愁了！阿浒是家里的男子汉，阿浒要让阿姐和奶奶过得好。不让别人看不起咱们。”
　　没想到那天说过的话陆浒还记得，陆芷又是心疼又是感动。“都是阿姐的错，阿姐不该打你，还疼吗？”陆芷说着轻轻得摩挲着陆浒的脸颊。
　　“早就不疼了，阿姐我们快归家，告诉奶奶你的花费有着落了，别让奶奶发愁了。”
　　“这个先不急，走先回去给你手上点药……”陆芷带着陆浒顺着小路向家走去，絮絮叨叨的数落和心疼的叮嘱顺着夜风吹进了远处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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