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树先生

　　她轻笑，“嗯，赵水星。”表面镇定双手却连那本书都在抖。林沛川已经站在她身后，她敏感地以为他一定在盯着她的背后看。脸色爬上绯红。
　　赵水星想多亏这件红裙。

　　她明白什么叫无言的沉默，真的能杀死一人所有欲脱口而出的话。林沛川真是树长的，根本没话讲，话都变成树根埋得很深。

　　这场赌局仅仅以萍水相逢的缘分下注。

　　终于，林沛川转身走向小隔间。咚----咚----这间书店小的可怜，拐杖发出的声音提醒赵水星，他要离开了，他并不想赌。

　　那怎么可以，“你等等。”声音刚好盖过他的，林沛川不为所动往前走。她恼了，没来由地带着一股火气。树不是就怕火么。

　　“林沛川，我叫你等等！”

　　这回他真的顿住了，不过只是转个身，靠在书架上看她也还是沉默。
　　赵水星手里拿着书手足无措，一件红裙挂在她身上就是移动的一把火。

　　他又笑了，摸出一根烟点上，烟壳子也是绿色的，打火机是透明色却因为摩挲太多回而变得混沌。

　　“你刚才叫我什么？”他抽了一口，书店的角落里，赵水星看见一个“禁止吸烟”的手写牌。

　　她想有什么好怕的，他又不要自己的命， “林沛川。”

　　这是一个把柄，赵水星带着倔强走近他，离他三步远，又叫：“林沛川。”这回是带着恶作剧的笑容，这个女生笑起来特别好看。

　　他又不说话了，眯眼看赵水星裙子下面的那截长腿，白且笔直。她一动不动，只当被一棵树瞧见了，不冷不热，也不觉可恶。

　　“你找我做什么。”他表情静止，说出来的话也静止。和这书店里的书一样，全部静止。

　　只有他嘴里的烟气在流动，白色的小雾，男人微皱的眉。一棵傍晚时分被烟雾缠住的树。到底是胡思乱想的女生。

　　她还是没熬住，“我想嫁给你。”奇怪，这句话怎么根本没费多大力气，甚至勇气也被赵水星锁得牢牢的，可脸还是分不清什么时候红起来。

　　下班时间，人声渐渐多了起来。有些不安，赵水星的双脚在原地向外弯了弯，脚上一双洗干净的白布鞋见了红色的底。

　　林沛川撑着拐杖使了劲站直，他看了赵水星发红的脸一会，终于给点反应。
　　“帮我关门。”

　　卷门，重的很。赵水星穿着件红裙在那掰，尽管跳起来还是够不着。有几个想买报纸的上班族路过都很好奇，这个书店不是六点才关门的吗，怎么今天早了这么多。

　　旁边一年轻店主帮了她一把，轰------铁门结实地拉上。人声突然不见了，赵水星想说“谢---”还有一个“谢”人怕是听不到了。

　　后面的隔间很小，一张正方形小桌，一张长椅，一个灰色老旧的冰柜，上面还有一些黄色的污渍估计使劲擦都擦不掉。

　　林沛川单脚站在那里，一手撑着灶台，一手往头顶柜子里的黑袋子拿面。

　　“我也还没吃。”赵水星心想不蹭白不蹭，决心都要结婚的人了，应该学着和钟雯雯一样。林沛川又拿了一把面，没有转头看她。他只有一个电磁炉，一个锅，柴米油盐都在他手边的桌子上。

　　他做的面很难吃，只有面和油盐，连个鸡蛋也没有。赵水星觉得饿没管那么多，林沛川自己吃了几口准备拿碗倒了。赵水星有点不高兴，粮食怎么能这么浪费。

　　“别倒。”她可能觉得窘迫，自己快速吃完自己那碗又把他手里的拿过来，“我还要。”她不顾形象“吸溜吸溜”地吃了他碰过的面，林沛川就靠在灶台上看着她。

　　气氛有点诡异，吃饱后的赵水星才发觉到这一点。天色暗下来，林沛川用拐杖戳了戳身后的一个开关，接着看她。这男人是不会说话么，赵水星脸越来越红，林沛川的视线从脸越来越往下。

　　“你考虑的怎么样？”终于还是她先开口，“我合适吗？”

　　“合适什么？”他收回视线突然带着笑意看她。

　　赵水星后悔穿了一件红裙，全身简直就是放在火里烤，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盯着林沛川的脸，唯独不看他的眼睛。

　　“我做你老婆，以后给你生孩子。”再通俗点，再自毁前程一点。赵水星把脸皮全部撕破，全部贴在这棵闷树上，“我想嫁给你。”

　　她又重复了一遍，这算什么，为了钱脸皮顶个空气。

　　他从裤袋的烟壳子又摸出一根烟，她都不知道他原来的那根烟头扔哪里去了，这里这么干净。他慢慢坐到长椅上，不经意说：“我们只见过一面。”

　　“感情可以培养。”现在我需要你，她多想直截了当地说：“你愿意成为我的跳板吗？”可她看着男人的脸色，放软了声音，她自己也从来没发觉怎么这么软的。

　　“你会喜欢我的。”她都不知道哪里来的笃定，女骗子。

　　过了好久，一只小蛾子都快飞晕了。林沛川头顶一盏白炽灯，估计功率挺大。他脸上的表情被灯光照得一清二楚，两只眼睛之间还有皱纹，很细，但数都数出来，一二三。三条，赵水星有点神游，她过去再摁个食指就成王了。

　　可是有穿着绿衣服的老虎么。她在心里发笑，林沛川低着头抽完一根烟拿拐杖。她看见他手掌特别宽厚，真是虎掌。

　　“给我账户。”他好像知道她要钱，没再看她一眼，推开隔间后面的小门缓慢地离开。原来他把烟头都带走扔在门外了。

　　赵水星难堪地站在原地，现在那件红裙简直就是帮凶。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蠢话，又不是绝色，凭什么喜欢自己。

　　她走到外面的书店拿了一张纸写了几个数字，又回到隔间压在那个土黄色的碗下离开。

　　其实卷门也没有那么重。

　　一切都是为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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