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树先生

　　几年之前，那时林沛川出国后因为工作压力太大旧病复发。外国医生说风湿病太严重建议截肢，所以他在国外住了三年的医院。

　　不知什么原因，有一天他突然先回国了。林父长年在国外做生意脱不开身，只好叫女儿回国帮忙照顾大哥。

　　林珊是林沛川的妹妹，同父异母，长得相当漂亮，从小粘大哥，对大哥很好。她回到中国赶了回新潮---闪婚，男方是个暴发户，经人介绍认识，叫毕成。毕成生的眉目英俊，身材高大长得有点外国男人范，符合林珊被老外浸渍的审美。

　　回国林珊进了保险公司，没事干的时候，她喜欢窝在床上看言情小说。她总以为她哥回国是因为一个女人。林珊试探了他很多次，每次都是无疾而终。

　　十二点多，老公毕成喝的醉醺醺回来，鞋子也没脱，直接扑到床上睡觉。

　　“哎，我说你怎么回事？”林珊捏着鼻子把手机放在一旁，拿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背，“臭死个人了你，起来，去洗澡。听见没有？”枕头抱着比老婆更顺手，他很快红着脸进入了梦乡。

　　林珊已经习以为常，谁叫她老公是个媒婆。

　　是的，男媒婆，社会上不常见，喜事一成往往喝得醉七荤八的。林珊和他结婚在中国呆了快三年，两人一直过得挺好，小磕小碰常有，就差没个孩子。

　　林沛川盘下街尾的旧书店已经三年，他自己就住在书店楼上。
　　日子守着一个店不分你我，他的生活这样平淡，难起波澜。

　　他有时会站在门口，看看路人。看他们匆匆路过或者走走停停。

　　在同一座城市里，有一个叫赵水星的女大学生生活过得像演戏，变本加厉的艰难。

　　女孩长得不算漂亮，顶多算清秀。因为晚两年上学，参加高考已经二十岁。高考一失利，填的三流医科大学专科。她的父亲赵永汉以前踏踏实实在工厂当工人，领着微薄的工资得过且过。

　　后来就变了。
　　赵永汉打赌、酗酒、玩女人，对女儿并不好。女孩有了赚钱的能力就搬出来，两父女过了这么些年已经活成两条平行线。

　　直到有一天，女孩在上大二的课。突然进来几个警察，说是循例问几个问题。女孩在大热天拿出冻死人的冷静，说：“我会配合。”

　　三天之后，她又被叫进局子。

　　“赵永汉失踪了，债主报案说是诈骗。你要是知道他的下落最好不要隐瞒。”

　　她抬手擦掉自己眼睛刚溢出的眼泪，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赵水星心想哭给谁看啊，生活要继续，不是还有说出生活在别处这样的人吗。家里还有一本存折，密码她知道，里面有五万块钱。她当时有骨气地想，一定要读完大学拿到医师资格证书。这就是她以后人生的保证，它至少帮你遮了一部分现实的黑暗。

　　这个世界上，对于那些还没有准备好和这个世界战斗的人来说，有钱就是巨大的安慰。她怕的不就是没钱吗。

　　老实点不要节外生枝地过日子，带着打工赚的钱可以撑到毕业，所以赵水星一直都很规矩。

　　某天自修课，她接到一个电话-----赵永汉找到了，但被车撞得不省人事，现在已经送医院急救。

　　她当场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下来，全班鸦雀无声看着她。有几个同寝室的好友知道她家的情况都忍不住跟着红了眼睛。

　　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生活的难过。

　　“我一定要赚更多钱。”她在医院病房的洗手间掬了一把水泼向自己的脸，笑得比哭还难看。

　　赵水星经人介绍找了份工作---陪酒。那会所比较正规，陪酒的性质算单纯。不过要是不小心被摸了哪里和哪里，只能看造化。

　　她一直都洁身自好。酒量一直没长进，经常出了会所沿路吐到家。今天晚上算很幸运，来会所的人正经谈事情点了几瓶酒就叫她出去。她在心里默念上天多给她几次这样的机会就好了。合上门之前，她多看了其中一个给她钱的男人一眼，长得英俊还对她很有礼貌。

　　出了会所，已经十二点多，她憧憬了一会心中的白马王子，心想明天是拿工资的日子，未来一段时间可以稍微喘口气了。这时候天突然下起雨，她赶紧就近站了一家店门口躲了躲，奇怪啊，她一直都有看天气预报。

　　而这天晚上的林沛川因为风湿突发而疼得睡不着，他一直坐在书店里抽烟。卷门半拉，他从门缝里看见一双女人的腿，应该还很年轻。因为她穿着脚下的高跟鞋都还站不稳，他注视了一会直到那双腿不见，终于把没抽完的烟拧掉，继续低头看书。

　　今晚他看的是《百年孤独》。

　　过了一段时间，这天毕成做完媒刚回家，才想起手机忘带了。果然林珊正坐在沙发那翻他手机。他开了个□□群，上面大部分都是单身男女的照片，她看得津津有味，手指点了这个又点了那个，嘴里嘀咕这个那个有夫妻相。

　　“我哥的事情你看看有谱没有？”她继续滑动手指，入目的照片都不怎么样，“爱情这个东西啊真是虚无缥缈。”她稍微感慨了一句，毕成干笑了一声，她立马翻给他一个白眼。

　　毕成显得有些勉强。不过他坐到林珊边上讨好地笑了笑，“我看他对这些女的未必感兴趣。”话没说完，林珊打了他粗手臂一下，放在空中甩了甩，“疼死了，那么壮，我哥是千年好男人，怎么说话呢你，不是没合适的叫你找吗？”她不解气又打了一下。

　　他往手机指指，“这些女的连大学都没毕业，文化水平都不高。考虑到咱哥的身体情况，即使人家愿意来，咱哥还嫌烦呢。”说的还是有道理，林珊皱着眉头把手机扔一边，看着他问：“那怎么办？”

　　毕成嘿嘿一笑，：“这就简单了，直接找上过大学的人啊，家庭困难缺钱的。”
　　想到以往的对象，毕成又说：“最好是没什么经验的年轻大学生。成事率高。”

　　成事率，对林沛川来说和打赌没什么分别。

　　林沛川不是第一次被林珊逼着见不同的女人，什么样的都有。反应最强烈的还泼了他一身茶水，气愤地说：“残废娶什么老婆，不是耍人呢？”这样恨恨离开。

　　那时林珊陪林沛川来，她回泼给那女人一杯水，口气猖狂地护短，“你敢这么说我哥试试！我咒你一辈子嫁不出去！”

　　林沛川坐在位子上没动，或许他也觉得对方说得对。

　　“大学生？学生妹？”林珊站起来转了一圈，有些不安。
　　“我手里有一个，他爸需要钱找我联系做媒。”毕成低头想了想，“说是一定要嫁华侨，人刚结束高考呢。”就是会不会太年轻了，有那啥沟啊。他怕被打这句话没说出来。

　　林珊又坐到沙发上拿着抱枕念，“我爸也打电话来叫我催催你，争取今年把事情定下来，我哥都三十了。”毕成诧异地望着她，“今年就找？哪那么快啊。”你哥还是个残疾人呐，但打死毕成也不敢说林沛川的坏话。

　　又听林珊说：“交代你了啊，办不好我跟你离！”她嫌弃地白他一眼，径直走进房间砰地关上门。

　　他把手机揣进袋子，老实进了厨房量米做饭，女人的脑路构造得有多复杂，离婚就和口头禅一样随便呐。

　　他对林沛川也不算很了解，不过男人也有直觉，林沛川这人日子过得认真，在找对象这件事情上恐怕不能随随便便。

　　林沛川今天没买什么菜，坐在门口一整天，书店也没有来一个人。

　　他在国外有空喜欢看书，不求甚解。睡不着，可以看会书催眠。今天似乎看不动了，字和句都很沉重，也许这天的状态不太好。

　　大教室里面，赵水星一边努力睁大眼盯着黑板一边抄笔记，时不时还打哈欠。旁边有个女同学叫钟雯雯的，和她算是有两年同寝室的交情。

　　“打工很辛苦吧，我初中就打过。”钟雯雯把高数拿起来遮住自己半张脸主动贴着她身边说。
　　赵水星从喉咙里嗯了一声，继续抄笔记。

　　“你现在还打工吗？”
　　钟雯雯好似来了劲，“当然不打。我爸帮我找了个男友，他很有钱。”

　　“哦。”赵水星明白了，随口又说：“用别人的钱我不习惯，还是自己挣点用点好。”这下好像正戳中钟雯雯的下怀，她得意地说：

　　“什么别人，我要和那人结婚的。以后他是我老公，用老公的钱理直气壮啊。”

　　赵水星也笑了拿笔头戳着笔记本，“才多大啊，你爸就想着让你结婚。我到现在都还没谈过恋爱呢。”

　　“我谈过两个，还没男的追你啊？”赵水星摇摇头，“追过，但拒绝了。”睡觉时间都不够，还挤时间谈恋爱。钟雯雯八卦的火苗彻底被煽起，准备自己先露个底。

　　“那你第一次还在？”钟雯雯捂嘴笑，“男的其实也就那样，我第一次给过了痛的要死，以后和老公日子过的好就行。说到底还是要有钱。”

　　她看赵水星一直埋头抄笔记又说：“我爸和我说男人生来就是女人的翘板，我看你这两年真的太辛苦，不如跟我去看看我对象，你也考虑考虑找个华侨。我都还没见过他。不过听说人超有钱，我爸给我看过照片长得挺好看。”

　　赵水星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她抬头看向黑板不经意说：“我等毕业分配，到时就有工资了。”

　　钟雯雯更乐了，“你等分配？我看你没认清现实，专科不包分配，要去重点大学函授几年出来才能考资格证。”

　　看她愣愣的，钟雯雯又说：
　　“起码有好几年没工资，况且一个女人以后去做什么都差男人一截，别说医生这么累人的职业。”

　　她又添油加醋，“我读大学就当是个体验，你也把它当体验，别较真。”

　　赵水星一下子有点措手不及，水笔不知不觉在自己的手心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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