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树先生

　　喏，就是这块地。
　　这块地算不得繁华闹市区，不过生活设施齐全，附近还有个菜场。

　　每天早上七点左右都有个残疾男人撑着拐杖来买菜。偶尔还会有几个买菜的大妈传流言。说这个残废是华侨，手里的钱足够买下整栋楼。

　　在菜场里卖蔬菜的大妈收了零钱望着前面走得很慢的男人说：
　　“别看他长得那样，其实人坏得很。”说完又哼了一声，“看他一声不响，又听说很有钱，我当初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旁边卖海鲜的摊主来了劲，“你又知道什么了？”

　　“昨晚我搓麻将回家，路过那个店门口。哎哟，不得了了，一点多了街上黑得很，还有个女人对楼上喊：‘林沛川，我怀了你的孩子！’啧啧，你看看，现在这些女的，为了钱残废都敢要…”

　　“人家残废又不是残那里…”卖猪肉的大妈手里切着肉看好戏一样说着，又问：“那个人有钱，多得是年轻漂亮的女人贴上去，找他那女的肯定长的好看吧。”

　　“天黑，没看清楚。”

　　流言从这张嘴出来，那双耳朵进去，传流言的人音量一点点加大。

　　海鲜摊摊主对卖蔬菜的大妈使了个噤声的眼色，朝眼前的人问：“今天还买带鱼啊？”

　　这个男人就是流言的男主角，林沛川。他没说话，沉默地付钱离开，与菜场里的流言擦身而过，提着两个菜袋子，撑着拐杖一瘸一瘸地走回家。

　　“真是看不出来，咱们以后别挑好的卖给他…”

　　此时这个男人站在十字路口停留了好一会，看着几对情侣有说有笑地从他身边路过。有很多人把目光聚焦在他的空荡荡的那截裤腿上。

　　他看着那个破旧的红绿灯，等绿灯微弱地闪动。没什么表情是他大多数时间的表情，怪不得后来有个女孩觉得他像一棵树。

　　菜市场对面那条街的街尾有家“书店”，就是他的店。

　　店面比较老旧，门口叠着一堆堆扎好的书，看得出来都是二手。它们的主人很用心，掸了灰尘一本本按大小种类弄好，一捆捆老实巴交地呆在这个店门口看着人来车往。

　　书最上面还有一张大板子，面上用记号笔写的“五元钱一捆”几个正楷字，那个“捆”又用记号笔在旁边加了个括号，“欢迎免费进屋读书。”

　　店面算小，在这一爿成熟的商铺里就像凑热闹。不过说凑热闹也不对，店门口总共也就那么一块掉漆的白木板立在那里，不卑不亢，一股“无意苦争春”的味道。

　　两个字牌匾“书店”也是手写，懂书法的人都能看出笔锋苍劲有力，是好字。不过随着风雨侵蚀，浮现斑斑驳驳褪色的效果倒是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他把买来的菜放进书店后面一个几平方米的小隔间里，自己撑着拐杖走出来坐在门口的靠椅上。

　　男人坐在那里不知道看什么东西，偶尔有人往店里看一眼瞄到他在抽烟。他手里有时拿一本书，有时低头写东西。他的拐杖，不锈钢材质，老旧的已经不再闪亮。

　　很快那个大妈口中说的女人再次找上门。她气势有点凶的直接进了书店，但看见林沛川坐在那里，反而不打算说话。倒是有几个路人往里瞧了瞧发现两人没有吵架，觉得不热闹就走了。

　　这个女人长相很普通，但比男人年轻得多。
　　她盯着一直在低头看书的男人全身紧绷好像一张大弓。

　　过了好久，这个女人塌下身子带着苦涩转身离开了书店。
　　男人手里的一页书读了半个小时还没翻过去。

　　这是菜场里的大妈最新流传的版本：那个有钱的残废弄大一个女人肚子却不给她钱。

　　传流言的人，大概都忽略了主角的真心。她们津津乐道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层表象，就和那河里浮起的泡沫似的。再下去，她们就不愿意追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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