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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房间里的时间仿佛停止了，魏燃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第一个跳入脑海的念头就是“跑”，但是脚却像被钉在原地了一样，一步也迈不了。
除了第一眼见到的惊讶，魏燃根本不敢看那个男人一眼，眼神下意识地滑向旁边。
“不跟我打招呼吗？”男人走过来坐到餐桌椅上，给自己点了根烟。
该说你好还是好久不见……魏燃鼓起勇气向他看去。
三年的时间过去了，这个男人显得更加成熟与稳重，只是现在可能是对着他的关系，给人一种严厉的感觉。他完全褪去了年轻人的青涩，抬手投足间显现一种社会历练的利落。只是三年的时间，这个人从一个羞涩的青年变成了这样的男性，魏燃有一瞬间的迷惑，是不是自己认错了人。
如果是认错人的话，那就太好了——虽然那明显是不可能的。
“……好久不见，”他轻声说，声音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也不知道对方听到了没有。
“嗯，”男人吸了一口烟，轻轻地应了一声，作为回应。
显然，魏燃一点也不想跟他叙旧，那些往事——他想起来就心惊胆战，平时连想都不敢想，所以现在在对方还没有聊到那个话题前，赶紧撤了为妙：“那个……餐点已经放好了，我还是先……”他一边说，一边往餐车那边蹭，最后想想推着餐车逃跑肯定不太利索，还是人重要！
想到这里，魏燃餐车也不想推了，连忙接上去说：“不打扰您用餐，我先走了……”他还想说一些“祝您用餐愉快”之类的话，但是那种想要逃跑的感觉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思想！他连做梦都不敢想到两个人会再次相遇，所以他很快向门口走去，刚开始还走的比较从容，后面几乎是用跑的。
他一把拉住门的把手，转动以后猛的向后一拉--
“谁准你从我身边跑开的？”男人低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甚至还带着特有的温热的气息拂过发丝。
门已经被男人从后面用一只手抵住，其实就算对方不走过来，魏燃也没办法打开门，他刚才太过震惊和慌乱，忘记门锁刚才已经锁住，必须由客人的指纹才能从里面打开。
握住门把的手轻轻地颤动，魏燃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身体也同样在颤抖，他缓缓地侧过身，男人的手按住了门，几乎将他整个人笼在怀里。玄关的灯光从男人的背后洒下来，将自己整个人笼罩到对方的阴影里。
男人的另一只手忽然捏住他的下巴，强迫自己抬头与对方对视。
跟以前相比，这个男人多了一种令人感到压迫的气势，让魏燃恨不得自己就能变成幽灵直接穿过墙去逃跑。
“忘记我的名字了吗？”男人低声问。
魏燃下意识地摇摇头，可是下巴被对方抓住动弹不了，他轻轻地念出那个令他不愿意回想的名字：“……尹芥。”
男人的嘴角牵起一丝讽刺的笑容：“这次又想逃到哪里去？”
魏燃苦涩地笑了笑：“这次看起来……是没办法逃跑了。”他伸起手，轻轻按住男人的手，“放开，下巴疼。”
尹芥依言放开了他，魏燃揉了揉下巴，走向餐厅：“既然叫了客房服务，那么我来给你倒酒。”
他走到餐桌边，将餐桌里剩余的食物拿出来，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已经是四点了，看起来今天是没办法按时下班了。
尹芥抱着肩膀，走回到餐桌边坐下：“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会再见到我吗？”
魏燃启开红酒：“没有，如果知道你是这里的客人，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这里的。”
如血般的颜色，在柔和的灯光下缓缓注入高跟酒杯，被只纤瘦的手拿起杯子的时候，竟然有种妖冶的感觉。
尹芥微微眯起眼睛，三年过去了，这个人一点也没有变，之前慌乱的样子仿佛只是假象而已，而现在镇定又自然的样子，仿佛他们相遇的时候，只是昨天。
魏燃看到尹芥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以前的事情……我很抱歉。”
魏燃的话还没有说完，刚拿着酒杯就要收回的手一下子被尹芥一下子握住：“说抱歉就可以了吗？”
这个人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动手动脚了，以前挺斯文的啊，魏燃在心里抱怨，但是事情的真实情况就是他对不起别人，于是他小声说：“我知道说‘抱歉’没用，如果有什么是我可以弥补的……”老实说，他这么说也只是走道歉的形式而已，毕竟对方既有钱，又有地位，什么东西都不会缺，他又有什么能弥补给人家的。魏燃现在想的就是，道完歉赶紧走吧，然后再也不来这里了，打死也不来！
“有啊，”尹芥支着下巴说。
魏燃怔了怔，居然真的有？！
“今天陪我喝酒吧，”尹芥没等魏燃问就说，“这是你可以弥补的，之后我们两不相欠，可以吗？”
即使是疑问的句子，但是对方的语气一点也不容自己拒绝的样子，简而言之，今天想跑是跑不了了。
魏燃皱皱眉头：“上次……真的只是意外，我们都喝了酒，不是吗……”他顿了顿，试图解释，“你也不是同性恋，所以……”
“是不是的话，试了不就知道了？”尹芥的口气还是掩饰不住的嘲讽，“我们也不是第一次了。”
较多麻袋！不是说只是陪喝酒吗！而且上次真的是意外啊！魏燃心里愤怒地想，三年不见，这个人怎么能独裁成这个样子啊！
魏燃无言地瞪视着对方，忽然叹了口气：“我四点就要下班了……”
尹芥淡淡地说：“你不是指望我补给你加班费吧？”
“那怎么好意思……”魏燃手里还端着酒瓶，看着尹芥已经将杯子里的酒喝完了，他很殷勤地补上。
对方晃了晃杯子里的酒，暗红的液体散发着植物果木特有的香气缓缓地弥漫开来，魏燃在对方那双黑色的眼睛的“逼视”下，感觉自己就像没有穿衣服一样窘迫，他下意识地咬了咬唇。可是对方还是一丝不紊地啜饮着杯子里的红酒。
好像连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说起来，上次被你打伤头以后，我到医院缝了五针呢，”尹芥忽然开口，打破了房间里尴尬的安静。
魏燃怔了怔，歉疚地看着尹芥：“……我只是太慌张了。”
尹芥忽然笑了出来：“如果要说起来的话，是我比较慌张好吗？”
魏燃更加尴尬地将酒瓶放到桌子上，对对方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我当时真的……吓坏了，尹芥，我很抱歉。”
尹芥扯了扯嘴角，摆明不接受他的道歉。
“上次的事情，我真的……”魏燃尴尬地侧过头，他并不是没有道歉的诚意，而是对方的视线过于坦率，愤怒与不屑清楚地浮现在他的眼中，而自己好像到现在也没办法直面这些，“我伤害了你，很抱歉，但是我不希望那件事情继续影响你，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种说法有点空泛，听起来好像有点缺乏诚意，但是魏燃觉得确实是这个样子的。
那时候尹芥的眼神，现在想起来，心脏依然觉得疼痛。所以对于魏燃来说，逃避是最好的手段，愧疚与羞耻折磨着自己，无论是烟还是酒，都无法摆脱那种感觉。尤其是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那些属于女性的衣着、化妆品之类的东西，时刻提醒着自己，自己是一个多么自私的骗子。
那时候的朋友、那时候的工作、手机、信息……还有那些女性用品，全部封存起来吧，这样不看到就不容易想起了，魏燃那时候对自己说，开始整理这些东西，然后是向夜蝶的店长辞职，本身他们的约定也已经到期了。他退掉了原来租的房子，换了一份工作，买下了现在的这家公寓，告别了过去。
事实证明，自欺欺人是没有用的，尹芥的出现，他们之间的那段回忆无可避免地再次鲜活地复活在他的脑海中。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依然鲜明如昨，那些爱慕与愧疚的心情，那些背叛与谎言全部交织在一起，再次提醒自己，是一个多么不堪的骗子。
“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也许只是觉得好玩……”尹芥低声说着，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你真的没有想过，那会让另一个人受到伤害吗？”
他抬起头来看向魏燃：“对你来说，这只是一个游戏吗？”
魏燃站在那里无法回答。那只是一个游戏吗？他曾经以女性的身份欺骗了他，却在一次酒会以后，因为酒精的作用而发生了性、关系。他无数次地想要挣扎着逃离这段虚假的关系，可是总是以失败告终，他就像抱着侥幸心理的小偷，偷取着不属于他的幸福，却在谎言揭穿的那一天仓惶逃离。
“我也很喜欢这种游戏，”那段时间里，店长的话总是会出现在自己的耳边，“操控一个人的情绪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但是你要懂得在什么时候抽身，拖的久了，会得不到游戏的快乐，更糟糕的是，会毁了另一个人——当然了，玩具坏掉的话，就不能玩了。”
并不是这样，魏燃恍恍惚惚地回忆着，对我来说这不是游戏。店长的警告终于成了现实，他贪溺于其中的快乐，却不懂得及时抽身，最后伤害了另一个人，而他现在已经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我……”魏燃眼中的慌乱终于平静下来。
“如果你是男人，他还会喜欢你吗？最多只是朋友而已，而且，小燃，你也不是能做朋友的类型，”店长的声音即使隔了三年依然十分清晰，“你们是不同的人，不同的世界，你跟我才是一边的，属于黑夜的一方。”
店长大概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他们的结局了吧。
“我很抱歉，”魏燃小声说，“是我太任性了。”
已经，不存在所谓的真心了，自己到底是怎么想也已经无所谓了，对两个人都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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