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水

　　底下，曹端痴痴地盯着消失在窗棂旁的一缕发丝，身子僵硬如石。一旁阿敬晓得他不舍得那女子，心中也佩服她的牺牲，只好提议道：“公子，当务之急，我们速去找援兵过来才能救她。”

　　曹端双手握拳，咬牙逼着自己转过了身去，“走！”

　　楼上，护卫和刺客间的厮杀已经结束。

　　素水靠着墙站立在一边，身旁的盆景绿叶上挂着一滴艳红的血，殷红殷红地映在素水的眼里，面前是已经没了生气的尸体，和还呼吸着手持利刃的杀手。

　　实则看着最后一名护卫拼力而亡的时候，素水的脑子里划过一个念头。

　　这些杀手和蒙将军可有关系？

　　如果有关，那么就是她害的曹端，而这些保护了她几日的护卫也通通是被她给害死的。

　　命啊……这就是命？

　　不，这是她的错，是她的错。是她为了自己的恩人，而害死了他们。

　　刀锋泛出凌厉的杀气，到底是要杀人灭口做个干净，素水犹豫着是乖乖地站在这里被他们的刀划出一个口子，还是自己跳下窗，摔得难看些。

　　刹那间，利刀劈天落下，刀锋血红，这一刻素水才晓得自己根本连跳窗的时间都没有。

　　死亡，有时候就是那么突然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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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水？素水！”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曹端带人急急赶回客栈，看到的却是搏斗后死尸遍布的雅间，他惊恐地踏过一具具尸体，直至她推他下去的那个窗口，就是这里，他最后见到她的地方。

　　曹端奋力一拳打在墙面上，遍地却不寻她的踪迹，她去了哪里？是被那些人绑走了？还是……

　　他不敢想下去，墙上地上的血迹斑驳入眼，他却不敢去想这些血如果是她的话……

　　满目狼藉的客房，只剩下乖乖躺在床榻上的那个枕头，还散出她清秀的味道。

　　“素儿……”

　　曹端将她日日枕着的枕头捧在怀中，好似她还在自己的身边。

　　素儿，生要见人，死……

　　他一定要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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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邕宁县的街道上有一辆寻常人家用的马车徐徐行进着，从外表来看察觉不出半点端倪，可是马车内却是气氛肃穆，素水在颠簸间悠悠转醒过来，入目眼帘的竟是蒙翊！

　　“将军？”

　　“你醒了？身体可有不适？”

　　时光好似一下子回到了三年前，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问她，尽管面色刚毅凛然，可她却能体会到他隐藏在话语中的亲切。

　　“没有。”

　　素水赶紧从位上坐起来，不自在地整了整头发，“恩公。”

　　“唤我的名字就好，我叫蒙翊。”

　　蒙翊。

　　这个名字，其实她天天都在念，可是却从未想过可以当着本人的面唤出这个名字。

　　“将军，为何会到这来？”

　　“有些事要办。”

　　“蒙翊。”车外的孔竣撩起车帘探进头来，不着痕迹地瞥了素水一眼，对蒙翊说道，“对方防范的速度极快，这会城门口搜索极严，恐怕不一定出得去。”

　　防范极严？是曹端顺利地逃出去了么？他……没事吧？素水心神一定，心想起码他没有被自己害死。只是……

　　素水余光瞥向安然端坐在一旁的蒙翊，英姿挺拔，正气浑然天成，是不是他派人去杀的曹端？

　　“硬闯呢？”蒙翊问道。

　　孔竣摇了摇头，“恐怕不行。”

　　蒙翊敛眉道：“邕宁县绝不能再待，此刻一定要想办法出去。”

　　“不错，只是眼下想要鱼目混杂看来是不行了，我们此次出来的匆忙，只用商贾往来这个借口很难过关。”孔竣面色忧虑，时间紧迫，此处亦非迦国地界，很多办法他也难以施展，“还有这位姑娘，蒙翊，你要带她一起走？”

　　蒙翊这会看向素水，语气平稳，“你可愿同我去迦国？”

　　“我？可以吗？”

　　素水没想过自己可以跟在他的身边，多年前他拒绝自己进入迦国，如今却愿意带她同行？

　　蒙翊颔首，“只要你愿意。”

　　然而在等到他肯定的答复之后，素水却有一些犹豫，少顷她还是决定将话问清楚，“将军，方才的刺客……是您派来的吗？”

　　蒙翊的瞳眸微微闪过一丝疑惑，但立即正色答道：“不是。”

　　素水颔首表态，“那么我愿意同将军离开。”

　　蒙翊点点头，未再多问，只与孔竣说道：“那便硬闯，发信号，叫所有人做好准备。”

　　“等等。”素水拦到，“将军，我有一个法子，或许可行。”

　　彼时，蒙翊及孔竣齐齐看向她，异口同声。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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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邕宁县地域并不大，但因是通往南疆的要道，到底还是正正方方地设了四座城门。

　　这次蒙翊一行为避嫌，并未取前往迦国的南门，而是决定走西门，绕道后再回迦国。

　　城门口，出城的百姓排着队准备出城，士兵们则是两人一组搜查每个出城的百姓。而但凡碰上妙龄女子，他们则勘察得愈发仔细，显然是受到了上头的指示。

　　少时，一辆马车款款驶到门口，停了下来。一个管家似的人物从马车上跳下来，对检查的官兵赔笑行礼，“官爷。”

　　“马车里是什么人？”

　　“是我家老爷和夫人。”孔竣一副管家的谦厚模样，不动声色地拿了两锭元宝握在手掌里交到官兵的手中，“里头现下不方便，还请官爷行个方便。”

　　“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别给老子废话，掀开来。”

　　年轻的官兵不吃贿赂这一套，直接将银子丢还给孔竣，说着就自己伸手去掀车帘子，不想年轻的小兵只一眼就睁大了眼睛，愣在当场。

　　狭小的车厢里，就见一个女子背对着他，衣衫尽退至腰间，露出白皙无暇的背。

　　“官、官爷！”孔竣急上前撂下车帘子，讪讪赔笑着悄声道，“其实这也不是咱夫人，是老爷在城里瞧中的一个妓子，刚赎出来要带回去，难免情不自禁，还请官爷见谅。”

　　年轻的小兵这会满脸通红，想来是还没成过亲，见了这男女欢/爱的场面竟羞涩不已，只摆了手放行，“走、走。”

　　孔竣急急谢过，使了眼色就叫车夫挥鞭而去，直到再看不见城门，车夫方大力扬鞭，将马车赶得飞快起来。

　　彼时，车厢里早已不复之前的旖旎，此刻静寂无声，万籁俱寂。

　　素水早从蒙翊的身上翻下，面着车门而坐，将衣衫整理干净，连余光都不敢看向蒙翊的方向。方才她在他的身上简直就是放浪形骸、不知廉耻，她更能感受到身下蒙翊的僵硬，显然他对于她的举止很是惊愕发怔。

　　他，会怎么想自己？

　　“多谢姑娘。”

　　蒙翊闭目聆听着素水的举动，听她那头不再传来声响，想来已将衣衫整理好，方睁目道谢。

　　“不……当年将军与我有救命之恩，这些算不得什么。”

　　“当年在下只是举手之劳，姑娘今日与我方是再生之恩。”

　　不同于素水的躲避，蒙翊此刻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之前她提出这个法子的时候的确叫他很是惊异，然而他与孔竣却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个好法子，无需太多的准备和说辞，便能叫他们安然通过城门，所以当她跪在自己的身上，低头羞涩地将自己的外衣解下时，蒙翊更多的是觉得感激。

　　一个女子为他竟做到如此，委实不容易。

　　此时蒙翊能看见的只有素水泻躺下来的乌发，方才这些发丝便在她起伏的动作下，撩过他的脸颊，拂过他的手背，丝丝生情。

　　想到这里，蒙翊忽然一怔，急忙收回目光，敛下自己的心神。此时正巧外头的孔竣撩开帘子，这会他看向素水的眼光要柔和了许多，起码少了之前的防备警惕。

　　“今夜绕个圈子，应该能到南疆地界，届时休息一晚，明早再启程回迦国。”

　　蒙翊点头应了声好，车厢里便又是一片安静。

　　随后入夜许久，马车方停在了一家小客栈前，大家下车准备用饭歇息。

　　蒙翊亲自扶了素水下车，直到看见她一瘸一拐的走路模样，大为惊讶，“你的腿怎么了？”

　　“瘸了。”素水应得有些不好意思，却答得坦然，倒是让蒙翊不知作何反应。

　　三年前救起她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如今一个花样女子怎么会生生瘸了腿？

　　蒙翊看着素水的目光愈发幽深，心底不尤涌上一种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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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夜，大家匆匆用过饭便各自准备回房间休息，这次蒙翊带在身边的人并不多，除去孔竣和赶车的车夫，也只有两个护卫做家丁打扮。而上楼时，孔竣则叫住素水，客客气气道：“在下晓得姑娘一路辛苦，只是有些话还要现下问个清楚，姑娘可否随我来一趟？”

　　素水其实心底已隐隐做好了准备，她晓得自己一个玄朝人不可能被他们完全信任，何况自己还跟过玄朝的仁郡王。于是她点头跟着孔竣进了他的屋子，而这会蒙翊也先一步坐在屋子里，抬头看她。

　　只淡淡的一眼，却叫素水的举止差些失了分寸。

　　彼时孔竣请她坐在蒙翊的一边，自己则坐在她的对面，亲自倒了茶水给她，须臾开门见山问道。
　　“姑娘，你既然晓得我们的身份，与我们亦是有恩，咱们便将话摊开了说。”孔竣语气平稳，眼神却是锐利，“请问姑娘在玄朝到底是什么身份？又为何会跟在仁郡王曹端的身边？”

　　幽幽晃荡的烛火间，黑影隐隐晃动，素水抬眸间看了对面的孔竣一眼，亦看了座上的蒙翊一眼。前者目光铮铮，后者淡然安稳。

　　她的身世……

　　真的要说么？说出来以后，蒙将军会如何看她？

　　素水抿着嘴，少顷到底低着头，声音不轻不重，却是隐隐发颤。

　　“我是优伶，是舞坊里一个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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