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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翘不染尘懒画蛾眉春
第二章
连翘不染尘,懒画蛾眉春
一场阵雨过后,官道两旁的树木显得尤其葱郁挺拔,初放晴的天空里,飞来北方度夏的候鸟成群。时及傍晚,映着晚霞,画面说不出的好看。
将军下令停军整顿。
士兵脱下蓑衣,整齐的摊放在马车上。
连翘站在马车边晒太阳,手里把玩着一朵白色槐花。
军队前方要到达的地方叫雨灵郡,据说郡郊有一片槐树林,这会儿正是花期,等这次事成之后一定要去看看。
后勤的小兵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她低声笑了笑,扔了花又钻进马车。
连翘此行扮作军医,因女子不便随军便身着男装。加上肤色白皙又比旁的军医矮小,此时拿花不免被怀疑。
而军医的队伍都是穆岑的人,却是有意护着她,因此也无人发现不妥。
天刚擦黑,军队就入驻了雨灵郡。
雨灵郡挨着洛奇河常年下雨,故得此名。
从前漠北边境的游牧人初初踏足,为这风水宝地庆幸了好一阵,还修葺了龙王庙,祈求风调雨顺。如今祖祖辈辈承袭这传统,龙王庙香火更胜观音庙。只是碍于雨水充沛的缘故,兵器常年生锈,用无可用,此次与曜国之战,雨灵郡兵力着实薄弱不足以支援。
当地百姓传说,这是从前某位妇人,在战场上失去三子,悲痛不已,跪求龙王庇佑雨灵郡兵器生锈再无征战。如今听来全当笑谈。
雨灵郡归属州牧常宁管辖,当晚,他便安排了莫良颂入住自己的府第。
常宁此人,文状元出身,在孝喆皇帝与兄弟斗法的时候站错了队。皇帝登基,他便举家被迫迁来雨灵郡封了个郡守。
要说当时站错队的臣子,如今活泛在场上的其实只剩下个常宁,而这也是因为莫良颂的父亲瑾瑜侯当年为他在皇帝面前托辞几句。不说莫良颂担着辅国将军的职,也不说他此番若战胜首先保住的就是雨灵郡,单承瑾瑜侯的情,常宁待莫良颂就该鞠躬尽瘁。
实则不然。
连翘跟着侍女七拐八拐的到了常宁的书房门口,等待通报之后才低头进去见礼。
常宁此时已经给穆岑回了书信,他点点头算是应了见礼,抬眼之时目光一滞。
泾阳城一别十年,穆岑身边的小药童已然亭亭,眉宇间还透着从前那股机灵劲儿,又比从前多了少女的恬静感。心道真是便宜了穆岑那小子。
“姑娘一路辛苦,穆岑还是这般不懂得怜香惜玉。”常宁封好信递给连翘,话毕,一张谄笑的脸凑了过来。
连翘不动声色退开几步,客气的笑容也僵了一下,从前她也觉得穆岑不是个怜香惜玉的,偶尔关心自己一定是有什么事要自己做,但见到他和宁遥之相处之后算是明白了,穆岑会不会温柔只是看对谁罢了。
“大人说笑了。”
常宁看着她,笑而不语。
“大人不用太多顾虑,雨灵郡本就无兵力支援莫将军,此役成败都不牵连大人。日后,就算丞相倒了,大人这州牧,还是稳着。”
常宁轻笑一声,这小姑娘局势看的倒是通透,看来穆岑什么也没瞒着她。
他推开书房的木窗,窗外风声细碎,柔柔吹进房内,案几上烛光明明灭灭。
“在雨灵郡住久了,这看天气的本事倒是长了点,今夜天空星罗棋布,明日,想必是个好天气。”
“斗转星移本就是自然现象,既然无力改变,何不自在的顺应。”
待连翘已经走远了,常宁还站在窗前回味。
与寻常女子的胭脂味不同,连翘身上有股清雅的药草香,这会还弥留在书房,常宁小声地叹道,“千步连翘不染尘,降香懒画蛾眉春。如今这朵连翘染了穆岑这尘,不知是对是错。”
换做别人,她小眼神儿一勾,红唇轻启,两句劝降,必然就心生荡漾的跟她站队去了,不过自己么……只怕要让她失望了。
漠北与雨灵郡气候天壤之别。
已到六月中旬,炽热难当且干燥异常。
连翘日日在军医营帐里忙碌,别说出征前下蛊了,混入军队半月有余完全没有机会见到莫良颂。
直到这日,时近黄昏,一个小兵急匆匆冲进营帐,“将军旧伤复发,你们按着赵太医给的方子熬药后送过去。”又火急火燎的冲了出去。
几个军医朝她看来,见她点头,又各自去忙了。
冲进帐的小兵并不是莫家军,是从小跟着莫良颂的随从,名唤玉祁。
连翘这些年跟着穆岑耳濡目染,对莫良颂的情况略知一二。
看玉祁慌张的样子,初步推断莫良颂并非什么旧伤复发。他的旧伤是儿时在军中训练落马而致,伤了右侧肩颈,若是劳累复发,应该只是痛感加剧,并非一个战场上无往不胜的将军所不能忍的。
略一思量,连翘就备了几样药方上没有的药材往将军营帐走去。
守门的小兵检查不出什么特别的,轻易就放行了,这让连翘心下更加确定将军不是旧伤复发。
果然,一进门就看到将军塌边跪着几个人。
连翘刚欲行礼,玉祁急不可耐一把拉起她,“行了,先别整这些虚的,你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玉祁心急如焚,将军刚才吐了一口血就再没力气说话了,赵太医又不在营中,他只能急匆匆去叫了个军医,这会儿下手本就没有轻重,不曾想这小军医居然柔若无骨的,被他拉的一个趔趄扑在将军身上。
莫良颂紧皱着眉,额上全是汗,被她这么一扑硬撑着睁开眼睛,却是没力气推开她。
连翘这一扑却明白了,将军只是中暑了。
她咳了两声站起身来,扯了扯稍显凌乱的衣服。
玉祁顾不了那么多,急道:“你快看看啊,到底怎么回事?将军是不是中毒了?”又指了指帐中跪着的人,“这几个人都是负责军队伙食的,要是伙食有问题,等莫副将回来了一个都饶不了。”
连翘摇摇头,怎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一个都不饶了,就算伙食有问题,也不一定是他们干的啊!
“不是他们的事,你让他们下去吧,都围在这里气息浑浊的只会让将军更难受。你命人拿些碎冰来放在营帐各个角落,然后用辣蓼草、木姜子和青木香熬汤留渣,再加水煎熬,将两次药液合并后给将军服下。”
连翘说完,见玉祁还一头雾水的看着自己,“快去啊!愣着干什么!”
“噢!”玉祁风风火火的往帐外跑,跑到一半才想起来,那小子就是军医啊,为什么吩咐自己去熬药?再转念一想,罢了,经别人的手反正也不放心,他是宫里来的太医应该不会有问题。而且,算着时辰莫副将也该回来了。
连翘这边,帮莫良颂宽了宽衣,肆无忌惮的打量他。
她本就做男装扮相,将军只皱眉看了他一眼再无其他动作。
他未着戎装,墨蓝色的锦衣衬得眉目不似战场上凛冽,五官俊朗,棱角分明,肤色偏白,也不像常年在战场上叱咤的将领。但是身体线条肌理分明,按说不该只因中暑就这般虚弱。
果然……
莫良颂脖颈往心口延伸的血管逐渐呈青紫色,连翘取了根银针在他颈边一扎,凝出一滴血珠,凑过鼻尖闻了闻。
如此卑鄙无耻下三滥的下毒手段非荆芥莫属!
莫子回一进营帐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光景。
他堂哥上半身的衣衫几乎褪尽,此刻正享受的闭着眼睛,而伏在他胸膛上的小军医长得娇俏可爱更胜女子,此刻忘情的吻着他的脖颈,唇角满含动情的笑意。
他一个激灵,哆嗦了一会强装镇定的退出了营帐。
连翘也不搭理他,从左腕绑着的葫芦瓷瓶里取出一颗药丸放在莫良颂唇边。
“将军,这是我自己研制的药,叫‘连翘败毒丸’,你嚼碎了咽下,将军中毒尚且未及五脏,但等赵太医赶回恐有不测,若是信我,将军就服下这药丸。”
莫良颂听闻只停顿了一下,便张嘴含住了药丸。
连翘见他这么配合,不由心里一阵慌,伸手捏了捏别在腰间的药包,暗自琢磨这蛊毒是不是也可下的如此得心应手。
可是这辅国将军身体底子看着硬朗,万一加上荆芥的毒一时间承受不住,自己可就得跟他一起遭罪了。
脑海里闪过几种下蛊后的可能性,连翘不禁问自己,究竟到没到为了穆岑赴死的地步?
这时帐外传来刻意的咳嗽声,莫子回有点紧张的问,“将军好些了吗?”
莫良颂服药之后觉得一直淤积在喉咙的不适逐渐缓解,待双拳能够使力了,他慢慢坐起来拢起衣衫,又清了清嗓子,“进来。”
莫子回随即领了几个人进来,吩咐把捣碎的冰分放在帐内,余光小心翼翼的望向连翘。
连翘却为暂时不用下蛊松了口气,站起身行礼欲退出将军营帐。
莫良颂这会儿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嗓音依旧低哑,“你叫什么?”
莫子回心下一惊,这二人……已如此亲密,堂哥居然还不知其姓名!
“连翘。”
莫良颂以为自己声音嘶哑对方听得不甚清楚,又问一遍,“我是问你的名字,不是药名。”
“都叫连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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