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手札

　　隔壁开了一家奶茶店，洛可可风的装修，剪彩的时候引来了许多女生的围观。听到那始终停不下来的鞭炮声，我就烦躁得不行。随意给生命树洒了点水，就放下手中的水壶，跑了出去。刚一跑出去，就看见一枚长筒形的鞭炮在我的眼前炸开，我立马退后一步，恰巧撞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午觉结束了？”身后的阿阮长发凌乱，穿着昨日刚到的吵吵了好几天终于买入手的海绵宝宝睡衣，一副说不出的慵懒味道。

　　“结束个屁，吵得我眼睛都不敢闭上。”他将脚边的鞭炮踹开，抱胸倚着门，我可以清楚看到他敞露在外头的胸膛，以及诱人的锁骨。

　　真是春色无限好。

　　立春早就已经过了，只是Y县的春天似乎来得有些迟，前些天还下了几场雨，使得原本颤颤巍巍在十度左右上下浮动的气温一下子又跌了下去。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人们脱去了厚重的大衣，看起来轻快了许多。而今天也同样是个大吉日子，所以，隔壁的奶茶店会选择在今日开张。

　　可是无论这日子再晴朗，或是再吉利，都无法成为吵吵闹闹的鞭炮声影响我惬意午后的理由。

　　奶茶店是什么时候开始装修的呢，这个我是不知道的，因为那段时间我并不在Y县，而是在遥远的民国时代饱受折磨，不知道淋湿了多少件旗袍。刚回来的时候，奶茶店也恰好装修完，许多女学生常常会成群结队与它合影。不得不说，这家店的风格与聊斋简直天差地别，以至于，一直灰不溜秋的铺子更加不起眼了。

　　但阿阮无所谓，即使我在昨日还问他有没有考虑过重新装修一下聊斋，对他而言，这就是挥一挥手指头的事情。然而他只是捧着暖暖的茶水，摇头说懒得动。

　　剪彩的是一个染着一头大红色长卷发的漂亮女人，她的瞳色很淡，看着我的时候总会露出一抹迷人的笑容，所以，这个时候，也有许多男生前来围观，疯狂地拍下他们口中所谓的宅男女神。

　　鞭炮声终于告一段落，女人开始对众人致谢，当她宣布今日所有顾客一律免单的时候，众人狂呼起来。

　　“要不要进去喝一杯？”我仰头问阿阮，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衬衫，满头的长发按照他的习惯被束成马尾，即使如此，还是无时无刻都散发着慵懒的气息，就像此刻难得的午后的阳光。

　　“血腥玛丽？”阿阮接了一句，就朝奶茶店走去，我正想跟过去，快递小哥喊住了我，他今日看起来似乎比上回要有生气多了。

　　“妹子，好久没送你们家的快递了啊！”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有力度了，我接过了他递给我的包裹，包裹很小，没有写明送件人的信息，我冲他笑了笑，说：

　　“前段日子出去玩了，话说你搬家了？”借用小哥的笔，将透明胶划开，我一边拆一边饶有兴趣地与他扯了几句。

　　“对呀，你的符纸好真好用啊，我把它贴在床头以后就不做噩梦了，上个月，我去庙里，请大师帮我看了看，大师说我原本住的那屋子曾经有女的上吊过，我就赶紧搬了出来。”小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略显羞涩地一笑，“说到底还是得谢谢你啊……”

　　我想被人感谢的感觉是很不错的，我将笔还给他，目送着他上车驶远后，才继续拆包裹，包裹里躺着一只镯子，正是我借给尤金的那一个。我将盒子丢到一边的垃圾桶中，轻柔地抚摸着镯子，再次将它戴回了手腕上。

　　那座宅子最后还是没有保住，跟随着燃烧着那具身体的三昧真火一起成为了灰烬，我在离开之前，还买了一份刚印出来的照片，头条便是王宅失火的黑白照片。我对阿阮说，这三昧真火还真是厉害，任由那天的雨下得是多么大，都没有使火势弱一些，反而越烧越旺，差点波及附近的人家。

　　而那段属于阮歆的记忆，也跟随着宅子的毁灭而消失在错乱的时间中了，我有时候会梦到一些片段，很多是正在屋子画画的阮歆，她恬静而美丽，她笔下的阿阮英俊迷人。可不管我如何梦到那些阿阮从未告诉过我的片段，我都不曾认为这是属于我的东西，我只是选择就像看完了一场电影了一般将其忘记。

　　“我说，这里的风水还真好，感觉应该可以大赚一笔。”尤金的金发在阳光下看起来格外刺眼，他是从奶茶店里走出来的，身后跟着一屁股要求合影的女学生们。我有点惊讶这个应该属于那个年代的吸血鬼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我告诉你以前凡是开在铺子隔壁的店从来没有撑过三个月的话，你肯定不会这么想了。”我说的是实话，在奶茶店之前，这里是一家零食铺，零食多得不行，可偏偏没多少人光顾，店主是个漂亮的妹纸，但颜值再高也救不活她的小店，两个月都还没到，她就闪了。

　　尤金笑眯眯地不接话，走到我的面前，撩起我的一缕长发，在我的耳边，柔声道：“十三，我好想你。”说完，便很绅士地抬起我的手，在手背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好久不见。”

　　被周围的女学生围观着的我才没有他这么厚的脸皮，赶紧把手抽了回来，丢给他一个白眼，说：“你脑子坏掉了？”我想他肯定有病，从民国跑过来，还在隔壁开了家奶茶店，吸血鬼可真会玩。

　　“我可是在里头看见了阿阮，被一群妹子围着，你就不吃醋？”尤金说的正是我可以预见到的，阿阮这种本来就自带明星效应的人，去哪儿不是这个样子，可是被他这么说，我心里还是有些不爽，微微簇了眉，说：

　　“血腥玛丽。”

　　尤金的奶茶店的确撑过了三个月，所以在恰好三个月的时候，他又搞了一次活动，阿阮还是照例点了一杯血腥玛丽。我则是随意点了杯奶茶，等苏湛来接我。四月末的时候，我总觉得这日子有些平静，平静得我只能每日呆在铺子里或者偶尔去尤金的奶茶店坐坐，阿阮说我大概是被虐习惯了。

　　但前几日日苏湛打来电话，告诉我洛莉怀孕了，算了下日子，应该是在春节后去伦敦那段时间怀上的，他让我经常去陪陪洛莉。今日，洛莉得去医院做例行检查，苏湛有重案在身，只能顺道送我们去医院。

　　“什么案子能让你抛下你的爱妻和她肚子里的小宝贝。”我坐在副驾驶，觉得奶茶喝多了肚子撑得不行。苏湛工作狂的称号真的不是白叫的，我多少有点为洛莉打抱不平，可洛莉偏偏也是同类人，就算肚子已经挺起来，也还是每天面对着各种各样的尸体，这种胎教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十三，阿阮最近有没有很奇怪的地方？”苏湛将车停好，在我下车的时候突然问道，我蹙眉不知道他问这个有什么意思。“我是说有没有与以前不一样。”

　　说到不一样，的确是有一点，比如，睡午觉，我发现他越来越爱睡觉，每天都得睡到正午才会起来吃午饭，而吃完午饭若是没什么事情就会继续睡觉，就连他很钟爱的韩剧也懒得看了。可是我没有把这事与苏湛说，而是摇摇头就关上了车门。

　　“十三！”苏湛又叫住了我，从车上下来。我挽着洛莉的手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没事……”他犹豫了一番后吐出两个字。我更加疑惑了，想追问，但他却很快上车，开车离开了。

　　送洛莉进去后，我就坐在外头的长椅上玩着手机，我还是可以看到有很多魂魄飘来飘去，有些还刻意在我眼前晃悠，我只能一直玩着手机上的游戏，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这里有很多准备投胎的灵魂，大多无害，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好多因为意外事故而死的鬼魂也飘了过来，他们很想和我说话，但因为忌惮我手腕上的镯子而不敢太靠近。

　　我在心里祈祷洛莉能快些出来，越祈祷就觉得时间过得越缓慢，我只能与这些鬼魂大眼瞪小眼。

　　这时候，我听到附近的产房传来一阵哭啼声，好像是一个孕妇顺利生产了，我有些好奇，便循着声音的来源走过去，奇怪的是，这间产房并没有上锁，就连门都是虚掩着，我轻轻地推开了门，看见护士正抱着刚出生的小婴儿给躺在病床上的产妇看，看到小宝贝的产妇露出了一个幸福的微笑。

　　可就在这一刻，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护士们愣了一下，医生赶紧拍打婴儿的屁股，但还是不见婴儿有什么反应，产妇也急了，眼泪夺眶而出。我跑了过去，看见那婴儿紧紧闭着双眼，脸色发青。

　　下意识地伸出自己的手，用冰凉的指腹抚摸过婴儿幼嫩的还带着血的脸蛋——我就像一个透明人一样，这里的所有人都看不到，而当我的指尖离开婴儿的脸蛋时，她霎时睁开了眼睛，冲我咧嘴一笑。

　　“十三，好久不见。”

　　我连忙退后几步，后脑撞在了墙壁上，那眼神是属于阮歆的，我绝不可能认错。急匆匆地从产房里跑出来，我看到洛莉正掏出手机想要给我打电话。

　　“去哪儿了呢！是不是又看见什么了？”我想要掩饰住自己一脸的慌张，却还是被洛莉觉察到。

　　“没事。”缓了缓气息，我说，“我们回去吧。”

　　洛莉将信将疑，没有继续追问，与我一同朝电梯走去。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一个正在打电话的男人从里头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很激动地说：“生了！生了！名字我们想好了，就叫阮歆，音欠歆……”

　　歆，喜爱，羡慕。

　　（王家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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