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贞传奇续之凰鸾

　　是夜烂漫，月光皎洁，青镜殿也随月光陷入寂静沉默。丹娘拉过陆贞冷冰冰的手嘱咐几言，脸色颇有回暖。亦雪本兴致不错，霎间也沉下脸来，明上故作泰然也掩不住内里落寞。身旁的宫人识趣儿的卷下珠帘退在一旁，只留了丹娘收拾打碎玉杯遗下残物。即使再如何蹑手，终是会略发出响动的，二人都不晓何般接话，半晌，陆贞才言，“妹妹，姐姐见你神色有些慌张，莫不是受惊了？先回去歇着罢，姐姐过去看看便是。”言毕，打发了婢子欲延伊至显阳宫。
　　伊略迟疑，自己去难免惊了长公主，不去又触怒龙颜，二者避重就轻还是择去的好。惊了高泫也就惊了，伊是不想自己淌这汤浑水，可又想自己夺得后位取代陆贞，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身处宫中，伊还能接出自己去不成？可不得让陆贞占尽先机，合该去看看才是，添一贤良淑德之号，也算不枉了恩泽。即行大礼而拜，比方才谢罪还恭敬万分，言，“妹妹不才，不能为姐姐分付重担，如今姐姐去探司药妹妹岂敢偷闲歇息，还请姐姐携妹妹同去。”
　　“亦雪妹妹，姐姐此去不仅探司药，还需往永巷一行，姐姐恐妹妹害怕唬着。再者，妹妹长途奔波未免劳累，不如先行回宫，明日再做打算。”有了前之情状，此番陆贞只虚扶一把，遣了宫人送伊至显阳宫才罢休。陆贞心思这探病也不是甚美差，亦雪闹着言去也不知是何缘故，来日一问便知。那亦雪闻知伊要至永巷，再不定去，闲劝了两句搭不着边儿的话方离去。陆贞在门首细望，至伊没见影才拔步出殿，丹娘随后紧跟。殿内，折断的花签仍于桌檐映出绯色。
　　出了殿门，一众婢子请礼，伊不能遍述，也顾不得礼周，未曾免礼已快步绕过，待过了仁寿殿的角门，方至永巷。永巷素来禁火烛，平日里深夜再没婢子敢燃的。今日却不同，因马司药之故光长一巷。司正司的七品典正领一干宫女查问探访，内府局三品太监也遣了几人应付，见陆贞来，忙打千儿行礼。此时陆贞哪存这等心事，不过虚浮掩饰苍凉之感。高湛，我还一心一意念及“定不负，相思意”，你却已负我。长夜冷漠，你还存暖心么？若你还存暖心，救人也罢，为何送去昭阳殿；若你不存暖心，不若就此撂开手，何必苦苦纠缠？这是你欠的三年么，让我眼看你三年宠溺旁人而置我在侧？我的三年你不曾瞧，而你的三年呢？何其狠心！
　　“这，是如何而来？”陆贞隐忍墙角之物所散腥臭，手一指那抹血迹，问说。可知这永巷为宫嫔宫人时常往来之所，血染永巷，实是不祥之兆。伊蹙了眉，用典正案内细纱轻浸血渍，既得了血，也不破了限。以手拭血，倍感黏稠。陆贞虽未曾作过司正司的活计，寻常也见过几回，亲身也历。近日来又读了药书，懂得些许医理，恰巧正值此桩，少不了一试。
　　稍行析出，伊便言，“马司药是服下药以自尽的，幸得及早获救。”血染黏，定为口吐。血气淤积，只少量，原伊并未抱必死之心，那又为何自尽。真如自己想象那般不堪么，陆贞不愿提及。现伊仅为妾，也不是唯一妾室，只是邺城众多花中凌寒傲开的一束罢了。殊不知，已过了梅花该开的季节，百芳争艳，华林园实不缺自己这朵。
　　下面人偷敛陆贞，终有酸涩之处寻觅，眼前这个渐露成熟的女子与高高在上的帝王高湛已成佳话。突生变故，再有傲骨的女子也会落泪，人前人后，伊只为他伤心。冷眼旁观尚且不忿，更何况结发。“还请陆侍中再做解释，下官等实不知如何分辨。”典正接过陆贞揩血纱布，置于案上，星光掩映下血迹分外夺目。
　　“《黄帝内经》中曾说，‘阳气蓄积，久留而不泻者，其血黑以浊，故不能射。’司药之血色黑浓厚，长时间不能外泻，故服药以自尽。”陆贞坦然叙述，众人皆服。“陆侍中现为全才了，连药理也颇为精通，哪日该替司药司的缺。”替了缺，那不是代司药之职么？谁这样大胆，言语的是众人眼中毫不起眼的宫女，宫牌上并无丝线，可见还未有及等，是初入宫的宫女，打量伊之年纪，已过了时候。此人落在陆贞眼中别为不同。世上会有完全相似的两人么？恐怕不存，而或自己幻象。以甲切肤，微觉疼痛，方才悲伤一闪而逝，转眼大喜，言，“玲珑，真的是你么？”
　　“大人，你没看错，奴婢是原司宝司的玲珑。”玲珑，玲琅，两个相似的名字毕生也不能忘怀。面前之人轻福一礼，伊那句“大人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落入自己耳中原本沙哑的嗓音那样动听。因那日司宝司的凤印，伊便被打发去守灵墓，日日以孤魂相伴，终不是个结果。那时瘦弱女子不该也不能如此，苦求阿湛，伊回来了，几年前那个熟悉我亲近我的潇洒女子又回至我身旁了，陆贞情不自禁。
　　“玲珑，我对不起你。”那时就该想着，他既因自己对旁人如此冷漠，有一日就会因旁人这样待自己了罢。阿湛，是我看错了你，还是，你本来就是错的。。你曾说过的，做过的，都忘了么？你怎么能忘记？思绪因玲珑而起，却再也未因玲珑而止。再如何，都需把事探查好才是。该不该信，咫尺之遥，深宫比不及他的誓那般真切。
　　“大人，现在不是说对不起的时候。”伊遂起身侍立，站在丹娘身侧，缓缓道，“您该去看看马司药。”丹娘似想到什么，拉了拉玲珑的衣袂，玲珑还未察觉，丹娘只好凑近伊喃喃絮几句。玲珑因陆贞不悦，也未觉，闻言方大惊，掩口怕扰了陆贞，暗自退了出去。
　　而此时，马瑾黛正于昭阳殿内浑然不知，太医来试了几次脉才下一针。伊冉冉开眸，见高湛于伊身侧，思量事已成。古来痴心女子负心汉，陆贞与高湛成双入对多时，遍布邺城尽知，自己有多嫉妒独自己明白。当日召自己来司药司，只因能多见他两眼，即便他口里心里念及的只有陆贞也罢。昨日长公主前来献妃，再也耐不住，特去内府局查档，才有今日这幕闹剧。眉目含情，他是不晓自己心思的罢，俊朗的面容终归有一日该落到自己手里，陆贞，你做不到。
　　“醒了？”一直沉默不言的高湛无意睹见伊看自己，薄唇漾着空灵衬得他益发俊冷。瑾黛心内欣喜，伊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对伊笑，什么真心或实意，他的誓言伊不要，伊只愿他笑便是了。听言，“如何了？”方欲答话，旁的太医却道无事，才知问的并非瑾黛，不过探查些病情，顿觉失落。掀开被角，欲下地行礼，高湛忙拉住伊言，“有病在身，不必多礼。”肌肤之亲，瑾黛颇感羞怯，二八年华，伊和陆贞都恋上不该恋上的人，皇位之争固然残酷，后宫的女子争斗或许并不亚于争皇位。
　　“皇上臣失礼了。”两侧宫人在床杆垫软榻，瑾黛倚靠床前接过高湛递来的汤药，一松力，撒了遍地。这样的情状，陆贞也曾做过的罢，伊的右手自矿洞坍塌后一直不能恢复。
　　二人并不知此话已被门外陆贞悉数听去，殿内明亮烛火皆不是伊的了，伊的话成了真。
　　“我什么都没了，我的手废了，烧不了瓷，升不了官，也报不了仇，连阿湛都娶了别的女人了。”
　　“朕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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