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弃妇的璀璨爱情

作者:半斛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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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之疾


      冬日的天,说变就变。栖月池边的夜风兜兜转转,就像女人的哭声一样,似有似无地飘过来,呜咽得柔肠寸断。
      我裹紧了被子,心里咚咚乱跳。——是不是过去这里有什么女子溺水而亡之类的?我是不信鬼的,但上次告诉韩琦时,他脸色突变,这里面一定是藏着什么秘密。江府深宅大院,有些个秘密很正常,没有倒不正常了。但我依湖而居,这怪力乱神的,不会就近奔我而来吧?
      胡乱想了半宿,饶是我胆大皮实,也忍不住暗自心惊。
      晨起一推梅花窗,异常清冷的空气立刻冲入鼻腔,我忍不住呀地叫出了声,下雪了!
      外面是一个冰清琉璃的世界。目力所及之处,都已经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雪,天空兀自有密密匝匝的小雪花,如胡姬起舞一般,轻盈回旋。
      这是今冬第一场雪啊!
      英哥冬妹欢喜得手舞足蹈,早饭胡乱扒了几口,也不知肚子半饱没有,就大叫一声“大王去也”,飞跑着奔知行堂找小瓜去了,印象中还没有哪一次上学这么主动过。
      雪带给孩子们的快乐,是难以企及的。
      不多时,沈妈披着蓑衣,通身打扮得跟个钓鱼翁似的,提着几双靴子急匆匆地赶来了。
      我坚辞不授,今冬我已做了几双缎面靴子,保暖是足够了,实在不愿意欠江府太多。
      沈妈笑眯眯地,“娘子想是不晓得,这是沙棠屐,雨雪天穿来防水最好的。夫人前些天就嘱咐我要早些送来,谁知我竟耽搁了。”
      江府是无微不至的大户人家,对依附他们的落难之人也照料得极好。富甲天下,果然得有出类拔萃的德行与本事。
      却之不恭,我只得接过,送走沈妈之后,将两双小些的沙棠屐送到知行堂的小厮那里,便向江夫人的住处而去。
      再不愿意见人,江夫人的这份心意,我也得好好拜谢一番才是。
      一路上,粉墙青瓦,流檐翘角,皆盖上了一层碎琼乱玉,美得如童话世界般,不似人间。
      凌烟阁面积阔大,与这阔大相匹配的是,里面静悄悄的,丫鬟婆子们垂着手,在回廊里站着,脸上表情都有些肃然。
      “我来给夫人请个安,夫人在吗?”我问为首的绿筱,这小丫鬟是跟江夫人的贴身侍婢。
      “夫人病了,这会儿正不自在呢。”她道。
      我探头向室内一望,帘幕低垂,阻挡了视线。
      “病了多久了?怎么没有听说?”
      “昨日还是好好的,今早就发起烧来。”
      “病得这么急啊。那我可否进去问候一声,姑娘看如何?”
      绿筱的小手揪扯着粉黄衣衿,急道:“娘子不可,夫人不知为何,生了好大的气。既不让郎中进去看,也不让我们进去伺候。娘子还是请回吧。”
      “既然如此,那我改天再来吧。”
      我正待告退,里面却传出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外面说话的是齐家娘子吗?快请进来。”
      几个丫鬟婆子对视了几眼,绿筱端过来一个羊脂荷叶碗,小声说道:“这碗姜汤眼看要放凉,娘子是本事人,一会儿生生法子,让夫人喝下去可好?”
      我急忙两手接过:“姑娘见笑了,佳音一定尽力。”
      江夫人的卧室在厅堂正东,极大的一间,本来是以垂花半帘门与外间隔开,此刻桃金的暖帐也层层放下来,将卧室围得密不透风。
      我掀开重重叠叠的暖帐,一股热烘烘的松脂香味扑面而来,几乎呛得人嗓子发痒,抬眼一看,室内烟雾弥漫,一个高几花架上的紫铜三足香炉里,棕色的烟雾正在往四处飘散。
      隔了烟雾,江夫人在紫檀木雕花床上半卧着,一段素白的皓腕放在被外,瘦骨娉婷。
      我将姜汤放下,先道了万福。“怎么好好地,夫人突然发起烧来?”我盯着她那一段手臂,多日不见,她竟瘦成这样。
      她眼圈发乌,还未说话,先咳了一阵,待气息平定,说道:“大概是这两日冷,着了些风寒,倒也不妨事。娘子大冷天跑来做什么?”
      “在府上一直叨扰,多承夫人照顾了,今日下雪,夫人又让沈妈送来避雪的靴子,香莲实在过意不去,特意来谢过夫人。”
      “举手之劳,娘子太客气了。”她身子慢慢向后靠了靠,气息平稳了一些,“你和琦儿,”她未施粉黛的脸尖尖的,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突然一闪而过,接着说道,“虽然你们对外称是表兄妹,实际并无关联,可我瞧着,他待你倒是极有心的。他要呵护的人,自然是贵客。”
      我赶紧摆手:“夫人说笑了,韩公子宅心仁厚,见佳音命苦,这才出手搭救,哪里说得上有心无心。”
      她转过头盯着我看,半晌问道:“你真这样想?”
      我默然,这个问题,我真的也不知道。
      江夫人眸光沉沉,望向床头妆台上的一个汝窑白瓷花瓶。与江府别的房间装饰极尽奢华相反,她与江四爷的卧室简单得很,除了几件必备的家具,摆件仿佛就是这一个花瓶了。瓶里面插着几枝嫩绿的莲蓬,这季节当然没有真的莲蓬,细看上去,莲蓬像是用翡翠做的,质地坚硬,样子却颇为栩栩如生。两三径细细的嫩绿向上一弯,勾出来几个优美的弧,顶部绽开成圆圆的盘,大小不一,有更深的绿色做成莲子,镶嵌在一个个小小的洞中,莲蓬上面点缀着几颗白水晶做的露珠,晶莹的身子饱满浑圆,仿佛眨眼间就要滚落下来。
      “夫人,还是先喝姜汤吧,趁热喝下去,病才能好。”我端起汤碗递过去,那碗沿儿已经半温了。
      她有些失神地将眸光从翡翠莲蓬上移过来,“心病还需心药医,喝些苦汤又有何用?”
      我微感踌躇,隐隐中,觉得自己似乎是踏到了一个禁地的边缘,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夫人不知有何心病,佳音愚钝,如果能帮上夫人,还请您明示。”
      她涩涩一笑,似乎有无尽的惆怅,但还是将姜汤接过去一饮而尽。睡衣的袖子又软又宽,随着她一抬手,左腕上方赫然露出一大片疤痕,除了有一个小小的十字依稀可辨之外,其它的都是毫无规律的突起和凹陷,在莹白的手臂上蜿蜒出一片丑陋的粉红。
      我说她平日怎么中衣的袖子总是又窄又长呢,只露出十指尖尖,想来是为了遮盖这一片疤痕了。
      江夫人对我讶然的表情视若无睹,说道,“今日天冷,长日无事,娘子可愿意听我讲小时候的一段故事?”
      听故事倒是我的最爱,我忍住心下一丝莫名的不安,微笑道:“只要能为夫人分忧,佳音洗耳恭听。”
      我将一床墨绿色暗纹牡丹锦被放在江夫人身后,她轻轻地靠上去,眸光越放越空了。
      “你也许早已听说了,其实我并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她望向我,笑得云淡风轻。
      这我知道得可不清楚,只能倾耳听着,并不作答。好在说话者并未希望有人打断,她继续道,“我是汝州人,我们那个地方叫北湾村。北湾村并不大,却是世人都羡慕的好去处。它有两样好,一是水多,二是盐多。方圆几百里有十几处卤水泉眼,自古以来,一些大盐商就在各泉眼处垒石固水,环成一处处盐井,然后让村里的人将卤水背至岸边低平处,围地成田,让日光蒸晒,水尽后便是粗盐,再将粗盐背回各家晾晒,最后上门一并收购。拜这些盐田所赐,方圆多少村子,就我们那一个村不缺吃喝。”
      我点点头:“是啊,一个普通百姓,如果正好生在这样的村子里,也是一种福气了。”
      江夫人一笑:“不过这些盐井可不属于普通百姓。你大约已经猜到了。我们那里的盐井,都属于一个人,就是江四爷。他将盐收了储进盐仓再行打理,然后贩与官府。自我记事起,官府就只许他一个人供盐,村里的人多数都靠盐井为生,虽然从来没有人见过他,但却都受他的恩惠,有些婆婆婶婶们甚至在家里供了他的长生牌。
      我娘就是这许多人中的一个。我父亲在盐田做事,他得病去世之后,我娘带着我,到盐场的大伙房帮衬,我的孪生弟弟,顶了父亲的差,到盐田晒盐。跟村里所有人一样,我们自然是感激得不得了。我娘听后院的三婶说,江四爷长得慈眉善目,白色的长眉毛垂到了脸颊上,白胡子稀稀的,飘在胸前,就跟村头道观里供着的太上老君一模一样,定是神仙下凡变的肉身,我娘就随着她们一起,在屋里供了四爷的牌位,早晚一炷香,晨昏三叩首。”
      说到这里,江夫人莞尔,我也忍俊不禁笑起来,说道:“四爷是村里这么多人的吃饭财神,大家对他敬若天神也是正常之事,就是对四爷的相貌,传得有些太过头了。那时应当是三十多岁吧,怎么成了白胡子公公了?”
      江夫人点点头,“是啊,村民愚钝,越传越神,也是有的。不过我倒不怎么关心这些,那一年,我13岁,还只晓得玩。有一天,我正在伙房里码柴。几个婶婶们嘻嘻哈哈地进来了,我爱热闹,就追着问她们有什么可乐的,后院的三婶过来拧了拧我的脸,说,小阿若,你北湾之花的名号怕是保不住啦。我问她为何这么说,她说,盐场来了个小后生,年纪和我差不多,长得居然像小姑娘一样好看,人也腼腆。刚来两天,就已经成了村里人打趣的对象。我心里很不服气,一个男人,怎么能长得比姑娘还好看呢?但是越不服气,就越是好奇。
      那天午饭做好,娘恰好有些腰痛,我就求了伙头,许我随着三婶一起去送饭。在盐场旁边的大棚里,我如愿见到了那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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