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妖绘卷录

作者:伊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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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生白骨03【修】


      边走边说,邵乙则静心听着。较之百年前,他委实沉稳不少,失了不羁轻浮,得了善解人意。
      “你这劫说起来实在贴切。令游走百花丛身伴无数美姬的你,去凡尘历一历情劫,简直大快人心。”
      “情之一字,难解。你这样的小姑娘,哪里明白。”
      “我自是不明白,但你若能同我讲一讲,我还是会有独到见解。”
      “到了。”
      正说着,邵乙便打断我的话。
      抬眼见我们已行到冥殿,邵乙在殿前又听我絮絮叨了些近年神界的八卦,便各自离去。
      回房后,我端起水大灌几口,又坐下左思冥想,待照明的鲛膏剪出的影子都似有若无,我才回神起身翻出从茶茶那儿借来的回溯镜。
      镜面蒙了尘,我费劲擦了擦。抬平镜子,忽然想瞧瞧能否映出我的模样,慢慢把脸挪上来,但其上空无一物,一如往常,没有我的影子。
      叹了口气,端起茶水,照了照自己。
      眉眼淡如水,双唇泛红,脸颊苍白瘦削,连黄泉的女鬼都没有我这般形如枯槁。但凡妖魔魑魅,历经百年,容貌身形也该随修为少有变幻,可我几百年连颗痣都没长过,一反魑魅生长定律。
      回溯镜能照映前世今生,却也照不出身为半妖的我。
      我非人非妖,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六道之中更无我容身之处。
      暗自伤神,一想到我如今有家有关心我的同伴,又打鸡血般复活。
      闭眼,拈诀,在房内张开抵御结界,我手持回溯镜默想骨女的容貌。回溯镜将带我入她的过往,我将于过去中寻找她心中所念。
      只差一瞬,我便能回到过去,本该毫无差池,哪知房门突然想起叩门声,我心中骇然,不慎念错符咒,暗叫一声糟糕,来不及看清是谁闯进来,就见眼前一片白光。

      白光乍现,少顷,又如同厚重的迷雾淡淡散开,四周终于清明。
      承那个男孩之恩泽,骨女得以修成魑魅,于是她辗转寻觅,又偷阅冥界往生册,终于在西姜的雾都找到她当年的恩公。
      可他已是垂暮之年,命不久矣。她陪他度过在人世的最后一日,然后为他殓尸入殡,不久后,她再次前往冥界翻阅他的往生册,寻找他的下一世。
      缘生缘灭,情生情缠,一旦生了因,必有后来牵扯的果。
      我立在半空静看骨女小心潜进冥殿,而站在我身边的,是一脸悠哉悠哉的邵乙。他本想来问问我是否晓得他的情劫是什么,却糊里糊涂被卷进回溯镜。
      于骨女转身的刹那,邵乙瞅见她的模样,像是见鬼般瞠目结舌,险些跌下半空,我赶紧捞起他,他道:“乙吹?”
      我诧异的看着他。
      乙吹,是青丘国帝姬的闺名,而她如今是邵乙娶进门的妻子。

      骨女找到那个男孩的下一世。他的来世是位矫勇善战的将军,荣华一生,可功高盖主树大招风,且手上杀孽太多冤魂缠身,最终身首异处,死无完尸。
      在多年后的修罗战场,他的尸骨上已蒙上厚厚沙土,她掘土三尺,不眠不休找了十天十夜,才找全他的头颅及遗骸,将他好好安葬。
      她是个不服输且不会服输的姑娘,因此,她第三次前往冥界,但这次偷阅时,差些被去而复返的阎君逮个正着,她只快速瞟到纸角的一行字。
      黎容公九子,封于鹤壁,三十而薨。
      骨女善画皮,化身一掌灯人快速逃离冥界,并未同阎君正面相见。

      站在鹤壁城外,她踱来踱去,没有马上进城。她不知自己该以怎样的模样去见他,以往都是为他殓尸葬骨,从未好生见上一面,如今能见面了,她倒烦恼起来。
      她总不能直接和那人说,她是妖怪,承他前世之恩,于是今生来报答他,除去杀人放火奸杀掳掠,他要有什么愿望,她就尽全力为他达成。恐怕她还没说完,就将在憎恶妖怪的时代被人给当场拿下。
      思前想后,良策却也没得出来几个。
      此时,一对主仆从她身边经过,婢女扶着位姑娘,小声劝慰:“小姐,你别伤心了,总会想到办法的。”
      那姑娘着了一席紫衫白裙,满目愁容,她哽咽道:“珮儿,我不想嫁给容溪,可爹爹却又……”
      骨女闻言,眸子微敛。
      她撑起一柄泛黄的楠竹油纸伞,缓步过去,拦住她们的去路,轻声问:“姑娘可有烦心事?”
      那姑娘抬头,梨花带雨的容貌让骨女一怔,她忽然忆起卫南侯书房里的画中女子,那是与卫南侯无缘的姑娘。
      执着伞柄的手指渐渐收紧,她抿了抿唇瓣,静候,那姑娘斟酌片刻,谨慎地问:“你能帮我?”
      骨女含笑点头。
      那姑娘叫连城絮,她带着骨女踏进连城府。骨女在连城絮的闺房里,看见了一幅画,那幅画精细的绘着百年前十六岁的骨女,而落款之人,是陌邵乙。
      骨女愕然看着那幅画,颤着音问连城絮:“这幅画,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连城絮笑,“好看么?这是我爹花了大价钱从辽国买来的,据说这幅画是百年前一个王侯为其挚爱的妻子所作。”
      “挚爱?”
      她嗤笑,双手幻化出火光,眼看着就要去点燃那幅画,要不是连城絮突然让她坐下,她险些施法烧了那幅画。良久,骨女站起身行过去,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上一旁题的诗,上面行云流水的写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卿兮卿不知。
      只此一句,她纵有千般怨念,万般无奈,都瞬息间烟消云散。
      以爱为注,赌局输赢一场,谁付了真心,谁便是输家。常言又道,自古如此,骨女便在与陌邵乙的博弈中输得一干二净。

      三日后的清晨,骨女以连城絮的身份被抬进容府。
      当夜,她见到了百年前,曾善心为她披上白帛的男孩,而今的他历经三世,早已失去了当年的样貌,冷目剑眉,面如皓月,泛着温玉光泽,细看,竟与当年的卫南侯有几分相似,这让她微微失神。
      容溪揭开喜帕的一瞬,面色却徒然沉下,怒问:“你是什么人?她呢?”
      骨女微愣,不明所以,说:“什么她啊?妾身不明白夫君的意思。”
      容溪兀然抬手扼住她的喉咙,眼里满是怒意:“夫君也是你能叫的么?说!连城絮到哪里去了?”
      她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没有料到他竟能这么快分辨真假。
      紧紧注视他,一双眸子认真得可怕,骨女仿佛要透过他看向谁。良久,骨女缓缓摇头。
      容溪嗔目而视,一把将她甩在床/上,扔下狠话:“只要她活着,便是翻了整个黎国,我也要把她找出来!”说罢,他愤然离去。
      在他离开后,骨女徐徐站起身,凝视梳妆台上铜镜中的自己,良久,她挥去幻术织成的假相。
      此时,铜镜里,才是她真实的面貌。
      镜中的姑娘面色苍白,泛着死气,朱红的唇艷丽悚/
      人,眉宇之际是化不开的怨气,她叹了口气,嘴角噙着苦笑。
      自此,容溪就不再踏入这里,只偶尔让她假扮连城絮随他进出,除此之外,并未为难她。终归是恩人,而她是来报恩的,见他日日为连城絮的事而愁绪不展,骨女动了不该动的恻隐之心。
      她许诺他,带他去找连城絮。
      骨女和连城絮约定,绝不透露她的行踪,私自毁约,骨女自知,自己是活不长了。

      曾经,我见过一只毁约妖怪的下场,红莲业火焚身,化为灰飞,散得一干二净。那场面实在可怕,我想,骨女后来会变成那样,这就是她一半的因。
      邵乙在一旁久久不能从震惊中回神,我也终于忆起,见骨女的第一眼总觉得她莫名面熟,原是同青丘帝姬长得极为相似。
      看见一个同自己妻子相像的姑娘与一男子爱恨纠葛,委实难为他了。对此,我深表同情,于是安慰他道:“邵乙,你就把自己当做那个骨女罢。”
      后来想想,总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
      “阿陶姑娘,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回溯镜?我记得,这东西一直在西王母那里。”他忽而问道。
      我想了想,说:“大禹治水时,西王母将回溯镜赠给了西海龙王,以便助大禹治理水患,治水之后,龙王将回溯镜交由龙九公主浅葱镇守。九公主借给茶茶,我是前些日子从茶茶那里借来的,珍贵的紧。”
      邵乙闻言,大抵觉得关系太复杂,于是愣了须臾,捏住眉头,似乎在理清我这句话。半晌,他了然的点点头,飘落于地面。
      “说也奇怪,回溯镜不是只有心中念着那人,才能进到回溯镜,看到她的过去么?”
      闻言,我双手抱胸围着末绍转了圈,笑道:“也对啊,莫非你当时心心念着乙吹公主,因乙吹与骨女长得相像,所以被牵连进来?绝世佳人伴在身侧,焉有不念之理,换做是我,一定连理成双,并蒂结莲。”
      “阿陶姑娘巧舌如簧,也罢,我说不过你,便不说了。”
      我也不再说话,只躲到别院的门后。纵然是在骨女的故事里,不会被看见,但良心作祟,总担心明目张胆地站在容溪和骨女的面前,听着他俩的对话,被他们盯着看毛骨悚然。
      邵乙倒是无畏,闲适地坐在他俩的眼皮底下,手上折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还向我投来一道挑衅的笑意。
      见状,我嘴角不由一抽。
      我走过去,认真指责:“邵乙,能不能有点外人的自知。”
      他“啪”的一声,合起扇子,疑惑的看着我,说:“那是什么?”
      “……”

      六月初夏,骨女和容溪动身前去妆裕国,但为了不损害连城絮的清誉,容溪硬是此行未告诉任何人,也未带一个侍卫。
      骨女一直以为身为活人的容溪,社会经验一定比她丰富,可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在偏远客栈的厢房里,她站在床头,看着病得苦不堪言的容溪,眉头拧成川字。才前脚踏入妆裕国境内,后脚一场小雨就把容溪淋成重病,骨女怎么也没料到他会这么弱不禁雨。
      借着客栈里的厨房,骨女煎好抓来的药,又熬了些米粥给容溪,他吃过后,果然好许多,意识也清楚了。
      醒来的他盯着她手里的瓷碗,问:“粥是你做的?”
      她点了点头,没说话,他却莫名目光柔和的看了她许久,几乎看得她头皮发麻。
      容溪这一病耽搁时间不说,还将携带的银两也花光了,骨女本就是妖,不食人间五谷。但生病的容溪便不同,他所需的药如同他身份一般金贵,骨女想,若没有药,他就会死在这里。
      堂堂一侯爵,要是死在这荒郊野外,实在让人唏嘘。
      原本他有枚碧绿通透的上好玉佩,可抵上一时,骨女建议他当了缓一缓,可他连骨女的话都没听完,就立马打断,说:“那枚玉佩是阿絮送给我的信物,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当掉,玉在人在,玉亡人毁。”
      骨女听了,一口气差点背过去,见他坚决,只好咬牙吐出一句:“侯爷说得极是。”

      看着怒目对眼的两人,我转头看向坐在桥沿上的邵乙,他被我看得莫名,心里发悚,遂问我:“阿陶姑娘,你为何这样看着我?邵乙,我可是对老女人没兴趣的。”
      我嘴角一抽,然后抬腿用/力,一脚把他踹翻河里。
      回溯镜里的时间过得很快,不到一炷香,天就黑了。
      我和邵乙在客栈门口站了须臾,就见骨女只身一人跑出去,见状,正回身要同邵乙商量一番,就见他屁颠屁颠地跟上去,留下我愣在原地。
      止住要追上去的脚步,我想了想,慢步走进客栈,朝着容溪的房间而去。穿过房门,我看到容溪坐在床头,单手摩挲着一枚玉佩,神情恍惚。
      我想,也许容溪并不像嘴上说的那样喜欢连城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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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更,此为修改章w喜欢叔的文,就收藏吧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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