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三生白骨02【修】
不久后,在一良辰吉日,她与他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十里红妆也比之不及,关于那位姑娘,他只字不提,她并非聪慧的姑娘,却也晓得言多必失。
出嫁前,王宫里最有见识的女官教导她女子之仪,说:“殿下,但凡男子,都喜温柔解意的姑娘,所以,殿下在新婚过后,一定要适时放下公主的尊贵。”
她牢牢记下她的话,想着要同他在新婚之夜说些情话,告诉他,她愿意倾尽一生来弥补他,只求他不要记恨她的父王,不要记恨她的国家。
可那一夜,他连喜帕都不曾掀开,便冷声说:“公主,本侯不胜酒力,洞房一事,择日再议。今夜本侯便不扰公主休息了。”说罢,他提脚就离开,她听见这话,慌忙撩起喜帕,喊道:“等等。”
他怔了怔,却还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立在原地,那句练了百遍的“夫君”,却哽咽在喉间,没有机会说出。
精致喜服仿佛烈焰般汹涌夺来,灼烧她的双眼,她揪着裙摆无措地跌坐在床边,轻声呜咽。
也许他从未想过,她何其无辜。
陌邵乙与她相处,好似在同一屋檐下停脚歇息的路人甲乙,他对她客气,却客气得似对待偶尔酱油一下的客人。
两人真真相敬如“冰”。
第二年,在那位姑娘的忌日过后,每月他回宫的日子,她掰着手指都能数得出来。她想,没有比她更可悲的姑娘了。
她恍然明白了,她和陌邵乙之间并非有跨不过的骇人洪流,而是一条鲜活的性命,陌邵乙早逝的心上人。
所谓心上人,无非是放在心尖尖,捧在手心用心对待的人。倘若那人死,心便死,她想,陌邵乙即是这般。
终于,在一日他晚归的深夜里,她同满身寒霜的他说:“夫君若真想离去,就离去罢。”她踌躇一晌,本想再说些什么,可他已拂袖离去,不愿再听。
玖楼连年少雨,这年夏,却下了一场透彻的大雨。
那日,他在书房里作画,她撑着伞站在窗外,看着他少有的专注,心里很难过。
他这样的深情,却不是为了她。
她在想,他们之间,可能一生都会这样度过。
在他离开后,她悄悄潜进去,瞧见了悬挂墙壁的绢画。画里的姑娘紫衣裙带,眉眼盈盈,香案静好。
她怔怔然看了许久,不由心生黯然。也只有这样美好的姑娘才值得陌邵乙一生铭记。
看着画卷,她发现有折痕,便小心取下,携带离去。
房门合上的刹那,窗外袭来凉风,案台上反扣住的画卷被吹起一角,画纸上细致的描摹着一个小姑娘,她白衣翻飞,扎着两条长辫子,笑容干净美好,就像是盛开在大漠的沙冬青。
可惜,那副被反扣在案台的画,她终没能看到。
次日清早,他匆匆来质问她,满脸愠色:“是你动了本侯的画?”
闻言,她屏退宫娥,赶紧从一旁拿来画卷给他,小心解释:“本宫只是见它坏了,便命人替夫君装帧一番,以免雨季潮湿,损坏了画。”
“谁许你进书房的!”
“本宫……本宫昨日是去给夫君送茶点,啊——”
她刚说完,脸上已生生挨了一巴掌,人不堪重负地跌倒在地,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愣了愣,轻捂着红肿的脸,慢悠悠地站起来,神色轻描淡写。
“夫君为何打本宫?”
他茫然凝视自己打她的手,良久,才毕恭毕敬道:“公主受惊了,本侯只是一时失手才伤了公主,还望公主莫怪。”说罢,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拿过她手里装裱好的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国力渐衰,他终于不再畏惧她,她知道,他这是给她找个台阶下,以不至于场面太尴尬,可她,却心如刀绞。
凄凄望着那个决绝的身影,她跌坐在地,咬着唇瓣,无声哭泣,想要笑,却怎样也笑不出来。
身边的宫娥提议她向父王诉苦,而她摇了摇头,一笑置之。他原本就因父王逼婚从而害死他心上人的事,对她一直心存怨恨,她又何必去做此等宵小,来徒增他的厌烦。
大漠里的沙冬青三度被风沙染出色彩,她父王的双鬓也染上霜色,王兄满腔热血的领兵远去边城。自三年前的那日后,卫南侯就已留下她,只身回辽国,再无音讯。她在东殿里默然等待,却连一只传信的沙燕也没瞧见。
她在想,是不是那只传信的沙燕飞不过绿洲戈壁,渴死在了半路,转念一想,这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的说辞。
这年的初春,她终于等来他的音信,却是他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一纸休书,反复看了许久,书信几乎捏碎,她终究没有落笔。不久后,辽君以商贾向辽军兜售假兵器为借口,发兵玖楼。
战争一触即发,父王披上甲胄,犹如当年,却不复当年的英姿。
军队离开后不久,城墙上的旌旗被击断,辽军整齐列在日照的城门外,这个被燕氏统治了三百七十二年的小国,宣告灭亡。
这场战争,玖楼败得很快。
从头到尾,她其实什么都没有做过。
她不甘,他为什么要恨她?难道市井流传常乐公主看上卫南侯从而逼婚的谣言,他当了真么?她并非想要害死他心中的那位姑娘,一直以来,他可信过她半分?
他们逼死他的心上人,他就要她的家国赔偿,这样的事,怎么可以?
是啊,他从不愿同她多说一句话,连碰都不愿碰她。
他对她的厌恶如此明显。
夜,泛着清冷,他命人将她扔进一个军帐内,含义不言而喻。军帐内,几个士兵□□着过来脱她衣服,她怎么会不明白。
怨恨,绝望,附于满腔。
她愤然推开他们,快速夺下床头的长矛,架在脖子上,冰冷锋刃贴着肌肤,彻骨凉意,她咬咬牙,抬手用力,从未有过的决绝。血溅了一地,像是盛开在日照大漠里的沙冬青,鲜艳美丽。
她闭眼,倒地,结束了悲苦的一生。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陌邵乙满眼惊痛地扑倒她身边,紧紧捏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叫她活过来,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可他不会这样,她知道。
很久很久过去。
她的尸骸被遗弃在汭河的河畔,历经风雨,灵魂无法得到安息。
不知过了多久,沉睡中的她,看见一男孩有些害怕的替她盖上白帛,既而飞快跑开,他眉眼清冷,唇角淡漠,水墨画一般的样貌甚是好看。
生前遭逢凌辱,死后尸骨未寒,不甘死去的执念,招来战场上战败武士的怨念,一同涌进她的身体,经历百年,她炼成了骨女,一只低贱的魑魅。
醒来的她,在清澈的河水里,看见这样一个画面,仿佛定格般。水中倒映着一具森森白骨,她身上是腐坏的白帛,骇人非常。
一切都戛然而止。
我被君上拉着走出那扇大门,踏出的刹那,一道白光大现,很快吞没了两扇朱漆木门。
而骨女却没有出来。
我大声问道:“君上,你为何要给她那样的东西?”
君上掸了掸身上的沙土,淡淡开口:“她百年前以性命为代价在浮沉阁里换一颗入梦果,约期百年。她在此等候百年,倘若那人不来,她就吃下入梦果,长眠梦境。”
“那她现在岂不是……”
我惊讶的瞪大眼,望着君上,说不出一句话来。
君上抬头望向冥界天边,良久才说道:“她已经吃下入梦果。”
说罢,君上就飞身朝着半空中的玄木车而去,我急忙追上去:“那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她醒过来?”
他摇摇头,既而矮身坐进车内,“至今还未听闻过,谁能从入梦果的幻境中逃出来。怎么,你又要多管闲事?”
“君上,我想帮她。”
我浮在半空,隔着车门,轻声对君上说。
“你连她心中所想是什么都不知道,如何帮她?”
我赶紧矮身坐进车内,“莫非君上知道?”
君上拿起书,话中有话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系铃人……君上,我想,也许我知道她想要什么了。”
见我一副什么都清楚的模样,君上对我翻了个白眼,很优雅地挥袖把我扫出车,拂下长帘,“这里毕竟是冥界,不要太惹事生非。”
我闻言,高兴地应道:“我绝不给浮沉阁惹麻烦。”话音刚落,我隐约听见车内传来一声轻哼,遂捂着嘴偷偷的笑。
心知君上已经同意了。
待见到玄木车不见踪影,我才沿着忘之川慢慢往回走。
夜色凄凉,月光湿冷却未能穿透乌云结界照亮河畔。彼岸白骨生花,摇曳的曼珠沙华丛中,远远的,我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端直立在其中。
我心下诧异,委实想不出,大晚上还有谁同我一样失眠得跑到忘之川吹凉风。小心挪步,一点点靠近,我打算走过去瞧瞧是哪路鬼神。
湖光盈盈,晕出那人的模样,素净淡雅,眉目如画,不过短短刹那,我脑海里就冒出,我有史以来最赋才华的以上两个形容词。
佳公子回头望我,浅笑:“原是浮沉阁的阿陶姑娘,两百多年不见姑娘,姑娘恐怕不大记得邵乙了吧。”
我恍然大悟:“是你啊!今日在喜宴上离得太远,没瞧清楚,如今一看,你比以前更风雅俊朗了。深夜不睡觉,来这儿作甚,不去陪你家夫人?”
他折了一枝曼珠沙华,放在鼻尖嗅了嗅,凝眉沉思许久。
“历劫归来,我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之事。”
我嘴角一抽,对他四处招蜂引蝶的习性撇撇嘴,表示很不屑,但仍旧规劝他莫再妖孽,快从良。
“你好不容易历劫归来,娶的还是青丘国绝色的小公主,就收收心,不要再风流莺莺燕燕的花丛中。”
说着,我便推搡着他往冥殿去。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叔又来修文了,不放过错字,强迫症啊QAQ
为了方便大家阅读,从这里将原来的【末绍】改为【邵乙】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