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刚啊李刚

　　林程书哄了老太太老半天，居然入起戏来，冷着脸呵斥李刚：“还不快认错！看你把妈气成啥样了！”
　　李刚正瞧得有趣，闻言睁圆了眼睛——没想到丫林程书会来这一出！
　　然而老太太听了林程书的话，也斜起眼睛瞪他。这情况容不得他犹豫，李刚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妈，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满脑袋浆糊的李刚着实词穷，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天知道把奶奶叫成妈需要经受多大的心理斗争和道德谴责！
　　偷偷瞥一眼边上的林程书，见丫满脸都是解气而得意的笑容，红红的唇，白白的牙齿，惹得李刚直想扑上去咬一口。
　　一个认错，一个劝解，林程书还时不时地骂上李刚两句没良心，李刚心里咬牙，面上却只能小鸡啄米似点头应着。
　　过了十来分钟，老太太好得消了点气。她毕竟也是心疼儿子的，又哼哼着说了李刚几句，口气就软了下来。她翻开李刚掌心，把林程书的手叠上去，叹口气说：“儿啊，媳妇儿能踏踏实实跟着你过日子，是你的福气。以后可别再犯浑了，不然妈到了下面也不能安心哟！”
　　李刚握着林程书的手，俩人对视了一眼。这一刻，他们心中都涌起了难言的感动。
　　嘴上忙不迭地应下，他们一块儿把老太太扶回床上，又伺候着喝了点热水，活像一对懂事孝顺的小夫妻。
　　安顿完毕，重新关上卧室门，俩人不约而同长长舒了口气，相视一笑。
　　“听到没？我能跟着你过日子，是你的福气。”林程书笑得欢畅。
　　李刚瞪视他几秒，猛地把他扑倒在沙发上，笑得猥琐：“那就让我来享一享这福气。”
　　林程书咬咬他唇角：“先说说那个李柏和阿巧是怎么回事，是你叔叔婶婶还是伯伯伯母？”
　　“李柏是我二伯，现在……鳏夫。二伯母在我十岁的时候，因为再也受不了二伯的打骂，喝农药去世了。”
　　据李刚母亲回忆，自打媳妇阿巧自杀后，老太太受了打击，就开始出现健忘的症状。随着年纪增加，这这种症状愈发严重，直至如今连儿女孙辈长什么样都记不得的地步。
　　林程书见李刚情绪低落，收紧了圈在他身上的手臂，轻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都是好久前的事情了。”李刚摇头，突然狞笑一下，“刚刚入戏很深嘛！怎么样，继续演一段床戏啊，媳妇儿——”
　　夜色已深，缱绻在沙发上的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把今晚争执的原因，抛到了脑后。
　　第二天，睡完一觉的老太太把昨儿夜里的事儿全忘了，又把林程书当成了李刚，“孙子”来“小刚”去地召唤着。
　　李刚很无奈，林程书很坦然。
　　三人起了个大早，准备先去最近的焚檀寺逛一逛。老太太一听说要去寺里，老脸上的皱纹都笑弯起来，兴冲冲地拉着林程书换鞋出门。
　　李刚跟在后面接了个电话，笑呵呵地好像很高兴。林程书看见了，不由眯了眯眼睛。
　　什么事能让你笑成这样……
　　“怎么了？”林程书催他跟上来，见他挂了电话就开口问道。
　　“唔，有个同学来江隆玩儿，约我吃饭来着。”
　　“同学？”林程书有点不塌实。
　　“嗯，高中同学。”李刚应声，随即发现林程书脸上的狐疑，笑笑补充道，“女的，我们约好一起吃晚饭，咱俩带奶奶一起去。”
　　林程书撇撇嘴。又是女同学又是毛心怡的，还有项目公司那朵交际花杨晗，这李刚的女人缘也太好了。这才四个月，他就知道了三个，不知道还有多少没露面的。
　　扶着老太太走了一段，林程书突然扭头，目光咄咄逼人：“你不会是双吧？”
　　李刚张了张嘴，摇头笑：“你瞎想什么呢，你看我像吗？”
　　林程书再次撇嘴，没吭声。
　　要不是运气好看见了你和张宇星的聊天记录，谁能知道你是个弯的……
　　下午六点，在离家不远的一家餐厅里，林程书见着了李刚口中的高中女同学。皮肤很白，身材是南方女生特有的小巧玲珑，长相算不上漂亮，但气质很温婉恬静，一副典型的温柔妻子的形象。
　　林程书会将她看成人妻，是有原因的。以他强烈的直觉，甫一见面就敏锐捕捉到了，这个叫“成华琳”的女人，对李刚绝对心怀不轨。不然干嘛跟个小媳妇似的服侍着老太太？没看老太太假牙都快笑掉出来了吗？
　　这孙媳妇的角色，可不是你想抢就能抢的！
　　林程书眯眯眼，强烈的杀气凝聚成笔直的利箭，无形中把成华琳射得千疮百孔。
　　情敌见面，彼此身上都会自然生成一个高敏雷达。如果林程书是个女人，成华琳肯定早已进入作战模式。可惜她并不知道李刚的性向——开玩笑，如果知道了，她压根就不必特意跑江隆来找他了好吗？
　　高中毕业快满七年，当初默默暗恋着的身影，一直盘踞在心里，挥之不去。如今找到江隆来，她是鼓足了相当的勇气的。
　　纵然这个和李刚一道过来的，叫林什么书的男人看起来不太友好，但这并不影响她此行的目的。
　　“水缸啊，”成华琳抿着水杯，看着李刚，有些犹疑地问，“你说，如果我去北京，行不行？”
　　“啊，你怎么突然有这想法了？你在杭州不是待得好好的吗？”李刚挺惊讶。
　　“你知道我在这家公司干得不太顺心的，杭州毕竟还是小了点，我想趁年轻还有点勇气，去一线城市闯闯。”
　　“唔，那你可以去上海啊，离杭州那么近，不管从哪方面说都会更方便一点。”李刚说。
　　“上海……毕竟和北京不一样，我从没在北方长待过，也许北京更适合我呢。”成华琳看他，做出一副求教咨询的样子。
　　林程书瞥她一眼，心中冷笑，淡淡插嘴：“到北京混两年，就得加入剩女行列了，还不如老实待杭州结婚生孩子。”
　　李刚：“……”
　　成华琳看他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回李刚身上，踟蹰着说：“……不一定吧？”
　　“就是，别听他瞎说。”李刚安慰道，“华琳你多么温柔贤惠啊，想娶你的人估计都能从西湖排到灵隐寺了吧……咝——”
　　李刚说着抽口冷气，抓住桌下林程书捏着他的大腿的手，咬牙瞪眼：你干嘛？！
　　林程书没搭理他，手顺着李刚的大腿摸上去，脸上却绽开一抹真诚的微笑，对对面的成华琳说：“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如果你对婚姻家庭有期盼的话，北京真不是个好的选择。就像……我跟李刚，十年内压根就没打算结婚。”
　　这话说得含含糊糊，到底是俩人十年内不结婚呢，还是他们十年内各自都讨不着老婆……不论怎样，一心扑在李刚身上的成华琳，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盯着对面并排坐的两个男人，咬咬唇，没再说话。
　　桌上气氛逐渐沉默尴尬之际，好一会儿没出声的老太太解救了僵局。
　　“小意呀，给奶奶夹点那个，那个……鸡蛋。”老太太伸伸筷子，够不着桌角的那盘滑蛋牛肉。
　　李刚忙去夹，然而成华琳比他快了一步。他缩回手，觉得不好这么沉闷下去，于是说：“奶奶，她叫小琳，不是小意。”
　　老太太茫然抬眼，疑惑道：“小琳？”
　　“对，小琳，我的同学，你以前见过的。”
　　老太太想了会儿，恍然大悟，指着林程书说：“小琳，是小刚的女朋友吗？”
　　李刚：“……”——又是这样……
　　林程书：“……”——女朋友？奶奶，她是情敌好吗？
　　成华琳：“……”——明明是说中心意的，但是怎么感觉高兴不起来……
　　三人无语了一会儿，成华琳试着挑起别的话题。
　　“对了，叶鸣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李刚摆弄筷子的手顿了下，“哦”了一声。
　　“据说是今年过年那几天摆婚宴，到时候你也会来吧？你们关系那么好……他女朋友也是同一个高中的，三班，也许你认识呢。”
　　李刚笑笑，给老太太夹菜：“是么？挺好。”
　　看到他的反应，林程书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莫非又是李刚的一段旧情？没听毛毛说过丫高中时还有一段啊？你丫到底有多空虚寂寞冷啊，这都有多少个前任了啊！
　　林程书放桌底下的手，又掐了李刚一下——这回掐的可不是腿。然而李刚只是动作停滞一瞬，没有任何反应。
　　不寻常，太不寻常了！
　　过了一会儿，李刚起身去洗手间。出来时，他并没有回到座位上，而是走出餐厅大门，摸出一根烟点起来。
　　“要结婚了啊，叶鸣……”他低声自语着，摸了摸额角，信步走到停车场。
　　为了招待老同学，他特意挑了一家比较高档的餐厅。这家餐厅和一个五星级酒店挨着，共用一个大停车场，走不了多远，就能清楚地看见酒店大门的大理石柱子。，和柱旁两个站姿挺拔的迎宾。
　　李刚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游走着，突然，两个并肩走出酒店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其中一人身材壮硕，走路的姿势跟大闸蟹一般蛮横——是项目公司融资部老总熊晋东。另外一人比他高小半个头，侧脸轮廓利落帅气……
　　竟然是木羽！
　　李刚诧异极了——他俩怎么会在一起，而且是从酒店里出来？难道说……
　　愣神间，那两热人已经走到停车场。李刚刚反应过来要回避，熊晋东已经钻进了停车场外围的一辆车，矮身的一瞬间，还抓了一把木羽的下面。
　　木羽没有上车，站在一边看着熊晋东开着车离开。
　　李刚望了一会儿，否定了上去打个招呼的念头，转身往餐厅走——毕竟是人家的私事而已，他没什么立场去评论。
　　然而背后的人却叫住了他。
　　“李刚！”
　　李刚顿住脚步，回头。木羽慢慢走过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似乎有些落寞。李刚张了张嘴，想了片刻，选择和以往一样打招呼：“木羽，真巧。”
　　木羽已走到他身旁站住，目光在他脸上盘旋了一会儿，才应声：“是啊，真巧。”
　　以往他们在街上或者商场偶遇，多半是木羽有意的结果。而这次是真正的巧遇，巧得……偏偏是在丽丝卡尔顿的酒店门口，偏偏是他和熊晋东共同走出酒店的时候。这段时间，熊晋东找他都是在半夜的时候，只有今天选在了晚饭时间。若是今天一如既往，那么也不会令李刚撞见这一幕。
　　老天爷真是，会作弄人。
　　两人打完招呼，双双保持缄默。李刚觉得木羽应该是不希望被人发现隐私的，于是说：“我朋友还在餐厅等着，我先走了。”不等回答，拔腿就走。
　　“你认识那个人吧？”木羽突然不愿放任他走掉，在他背后提高音量。
　　李刚复又转过身来，看了他几秒，点头：“认识。”
　　木羽对上他的目光：“你不想问点什么吗？”
　　李刚突然察觉到对方表情语气中隐藏着的莫名情绪，一种他不愿意触碰的情绪，他下意识地回答：“那是你的私事。”
　　说完他就感觉不妥。果然，木羽轻笑一声，嘲弄道：“是啊，私事，一个脑子做出决定，一双脚走到想去的地方，一双手和一副躯体，做了想做的事……不论如何，都是我自己的决定而已。”
　　李刚皱皱眉，他没听懂对方话里的意思，然而对方嘲讽的语气竟让他生出几分无谓的心虚。也许是刚刚自己的反应太过冷漠了吧，明知道熊晋东是什么样的人，却未置一词。
　　“那个熊晋东，是结了婚的，你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他的话……”
　　“喜欢？呵，哈哈哈哈！”木羽突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那笑声从停车场响起，转瞬间湮没在十米开外马路车流的轰鸣声中。
　　李刚心里打着鼓。他从未见过木羽这副样子，高兴也好难过也罢，这个涵养极好的男人，从来都不忘在嘴边挂一丝温和的笑容。然而眼前这副神经质的失控模样，哪还有半点谦谦公子的形象？
　　木羽笑了好一会儿，突然就疾言厉色起来：“你觉得他有哪里值得我看上一眼的吗？喜欢，呵，我喜欢他的钱啊！一次一千，我干他他干我，两个小时一千块钱就拿到手了啊！”嘴上这么说着，他脸上的表情却是嫌恶至极——他唾弃的不是熊晋东，而是自己。
　　李刚完全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在看到木羽和熊晋东走出酒店的片刻间，他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性——朋友，亲戚，合作伙伴，情侣……唯独没有这种。
　　木羽竟然是做这个的吗？他怎么可能会是做这个的呢？少爷啊，他哪里有半点像少爷了！
　　“很惊讶吧？很恶心吧？”木羽忽然笑了起来，挑起的唇角带着无尽的苦涩，他低语着，“我也很恶心啊，这种事，真是恶心透了……为什么我会为了钱，和男人做这种事……钱好恶心，男人也好恶心啊！”
　　“和男人不恶心，”有个熟悉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你很恶心。”
　　李刚呼吸一滞，拽了一下走到身后的林程书，示意他闭嘴。
　　木羽两眼无神的望着他们：“我也觉得自己很恶心啊，可是，该怎么办呢，已经这样了啊……”
　　“木羽，你别想得太极端……”李刚忙开口劝道，对面这个男人糟糕的精神状态令他很担忧，比起这点来，方才的那些惊讶显得无足轻重。
　　然而……
　　“你还可以去死。”林程书打断李刚的话，冷冷抛下这么一句，拽着李刚大步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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